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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玄隐皇城事 ...

  •   章鸾殿。
      玄荆南从孩子所住的京重殿回来后,正打算批阅今日的奏折,刚坐下没多久,就听人来报——
      “禀陛下,洛公子觐见。”守在章鸾殿门口的太监急匆匆进来。也无需再由殿内侍候的宫人递传,只因玄荆南曾吩咐过,但凡是关于洛淮之的事,无需递传,直接进殿通禀。
      闻言,玄荆南拿着奏折的手顿了顿,眼中染上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欢欣笑意,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
      洛淮之便大步走进了殿,手里还拎着一个楠木箱子,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青年似是刚换了件衣裳,连发也未来得及重梳,便兴冲冲进了皇宫。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岁……”他把木箱往地上一摆,便要行大礼,膝还没落地,就被走来的人给扶住了。
      “不是说过以后这些礼都免了么?”玄荆南说着,见他头上还沾着灰尘,便招呼一旁的宫人:“来人,去打水,给淮之浴发。”
      “陛下,不用了。”洛淮之赶忙阻止道,这事要传进御史台那些人的耳朵里,指不定要嚼些舌根子。
      他倒是不顾忌这些,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与他何干?可他身后还有洛家,多少双眼睛盯着。
      玄荆南显然也知道他的顾虑,忍不住道:“可我们如今在旁人眼中,早便是有了余桃之好,断袖之癖。人言纵是再多,又能如何?”
      而且,你我之间,似乎越来越疏离了。玄荆南很想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于是,便故意与他做交易。
      让洛淮之与他表面上相好——因为他不想立后,且无心儿女之事。
      而他则保洛家满门百年不衰。
      洛淮之向来聪明,且又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知道这笔买卖划算,果然同意了。
      “可您以后终究是要立后的。”
      洛淮之犹豫半晌,开口说道。
      对此,玄荆南永远是这个答案:“不着急。”
      俩人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围的宫人得了玄荆南的吩咐,都低着头退下了。
      “说吧,这次来宫中找我有何事?”
      玄荆南知道自己这个儿时伴读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上次洛淮之进宫,还是他让人去传的旨。
      洛淮之显然没听出他话里的几分埋怨,或者听出来了,但却不敢相信。
      这可是一国皇帝啊。
      怎么可能随意露出这种反应。
      于是便再不作他想,高兴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楠木盒子,里面是一把带着剑鞘的匕首。
      按理说,外臣进宫是要经过盘查的,尤其是携带的物件。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谋害圣驾。
      可洛淮之是个例外。
      “荆南,这是我特意在铸剑山庄定做的匕首,送你的。”洛淮之挠了挠头,手里拿着匕首。
      玄荆南的目光划过匕首,落在了他的手指上,眸光闪了闪。
      接过他手中的匕首,状似无意道:“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这个了?,?”
      洛淮之眨了眨眼,道:“前些日子我去武林一会逛了一圈,正好顺道去了趟铸剑山庄,确实很气派。又听见有消息说晏国皇帝遇刺,便寻思着给你定个防身的兵器。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眼光不错。”玄荆南抽出刀刃,寒光闪烁,是把好兵器。而且,还是淮之送的。
      “那可不,我的眼光向来很好。”洛淮之扬了扬眉,又在盒子里掏出了一把袖箭。像是小时候那般,有什么稀奇东西都要分享给玄荆南。
      他笑道:“你再试试这把袖箭。”
      玄荆南看了看他手中的袖箭,还有他那双澄澈又染着华光的眸子。心道:别人送东西都是送些陈设物件或者吃食,单就你喜欢兵器。
      “殿内不方便,先放着吧。等明年春猎,可以试试。”玄荆南看了眼周围,拒绝了某人的馊主意。
      洛淮之讪讪笑了笑,小心思被发现了。他就是想让玄荆南在屋内试袖器,到时候消息传出去,只会说皇帝少年心性。那么所谓的龙阳之好到时候也能用一句少年意气一笔盖过。
      “淮之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想要些什么赏赐?”皇帝当久了,说话口气也越来越像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而洛淮之却像是没察觉出来似的,笑道:“你之前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总要回些礼不是?赏赐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他说的是‘送’,而非‘赏’。
      ‘送’在朋友之间是很常见的,而‘赏’是上位者对臣下的奖赏。
      玄荆南可以‘赏’很多人,却不会‘送’很多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方面想跟人撇清关系,而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在这个人心里是不一样的。除却君臣,他还想要友人知己,至于……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嗯。”玄荆南勾了勾唇,也不知是在笑什么。俩人又聊了一会儿。
      洛淮之忽然道:“你何时在外头有了孩子,居然还不告诉我。生母是谁,接回宫里了吗?好歹是给你生了孩子的,就算不能封后,也总得赐个妃位吧。”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玄荆南。青年剑眉微皱,脸上笑意都褪去了几分,只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出宫吧。”
      洛淮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下逐客令?
      “是。”当即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
      玄荆南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连头都不带回的,心里无端有些悔意,暗道:平日里请都请不来,今日来了,我作甚赶人走?
      树荫鹅卵石小道上。
      洛淮之低头走着,心里惴然,自言自语:“我刚刚肯定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洛淮之啊洛淮之,你就是嘴贱。”
      ……
      晏国皇宫。
      夏日的天气也如同这皇宫里的景象一般,阴晴不定。黑压压的云罩在琉璃瓦的上空,风雨欲来。
      宫人们纷纷低着头,再不似往日那般偶尔悄悄私语,连步子都是极轻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了。
      皇帝寝宫外——
      坚硬的石板上笔直地跪着一道朱色的身影。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皇帝扬言要打入冷宫的孟妃。
      “孟妃,你回去吧,陛下不会见你的。”总管太监福海禄手里拎着岳贵妃交待给皇帝的食盒。他出去时孟钦在这儿跪着,回来时,还在这儿跪着。
      孟钦不吭声,倔强得像头牛。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门。
      福海禄叹了口气,抬步离开了。
      房内——
      “跪多久了?”晏渊坐在雕龙缠丝扶椅上,手里翻阅着奏折,却是一字也未看进去,瞟了眼窗外的天色,问道。
      一旁伺候笔墨的内监低着头,恭声应答:“回陛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了,
      晏渊手指动了动,原本就烦躁的心如今越发有些闷了。
      呵,他爱跪就让他跪吧。
      “陛下,岳贵妃送午膳来了。”福海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吧。”
      晏渊头也不抬道。目光垂到了桌边小篓里的血玉上,饭香顺着一股凉风传到了鼻尖,忽然笑了笑。
      孟钦现在这样,不就是仗着以往的情分么?
      情,谁没有?岳贵妃一心一意为自己,而孟钦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求自己。
      为了,不相干的人,呵。
      雨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打落了满树繁花。石青的地板上也被淋得湿漉漉的。天色昏昏沉沉,似要压垮整座皇宫,也压垮那跪在殿前的那抹单薄身影。
      孟钦在翰林院的几日,每日都在查阅卷宗,素衣敛身,消瘦得极厉害。
      雨水顺着墨发打湿衣襟,连眼睫上都挂起了细密的雨珠。
      风吹得有些大,连树桠都在摇晃。
      孟钦看着身上的朱色。他或许并不爱这个颜色,只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他才特意换了红衣。
      可非但没得到那人半分欢喜,反倒是被拒之门外。
      也是,像晏渊那样的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轻易触碰的呢?
      雨水冲刷着,非但没换来清醒,反倒让他的脑子混沌起来,仿佛之前那个对他好的人,还在他的面前。
      “我让你跪,你还真跪啊?是不是傻。”
      “好了,快起来吧。”
      “这是皇叔送我的御药,赏你了。”
      “宝福楼的醉香鸡,给你带的。”
      幼时的晏渊就像个傲娇别扭的小哥哥,嘴硬心软。有时来了兴致,还会带着孟钦去郊外踏青。只有他们两个人。
      碧天皎云,澄水佳树。
      “子软,你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我以后叫你阿钦好不好?”
      “好。”那是孟钦唯一一次斩钉截铁的说好。
      都说过往不可念。只因回不到过往。
      对孟钦来说,那时候的晏渊就像是镜花水月,他过往不曾抓住,现在也抓不住。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他快撑不住时,屋内传来的那句:“要跪要死到别处去,别脏了地。”如锥刺骨般一针针将人凌迟。
      孟钦什么委屈都受得住,唯有这个人狠心的话,总会每一次都精准地扎在他的心上,疼得要命。
      “轰隆隆——”雨水从珠化成了棋子般的大小,伴随着接遂不断的雷声。
      房内光线也昏暗了下来,微敞着的窗子也被风吹得吱吖响动。
      宫人点了灯,虽不如晴时光亮,勉强也还能视物,在听到室外雷声时,晏渊眸光顿了顿,他记得,孟钦好像很怕打雷。至于为什么,晏渊不愿提及,可那段过往并不会因为他不想提及而消散。
      晏渊幼时与人打赌,若输了,便将孟钦交出去让人支使一日。当时晏渊没想那么多,赌输了也不丢人,以为就是跑跑腿,可没想到那李家公子居然是存了那种龌龊心思。
      那日晚上下着大雨,雷声不断,孟钦被人关在了漆黑的柴房里拼着一口气,身上还被人失手用刀划伤,冲回了东宫,一路上不知跌到了多少次,最后晕倒在了门口。
      即使后来那李家公子被晏渊找人报复过了,李家如今也已不复存在。但孟钦怕雷的毛病却是落下了。
      或许还是存了那么一两分愧疚之心,待到雷停了一阵儿时,晏渊发了话:“去将孟钦带……带回春华宫,找个太医看看。”
      不一会儿,便听见屋外传来消息:“孟妃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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