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树影曳微光 ...
-
“喵~”
小猫浑圆雪白,叫声慵懒,尾巴懒洋洋地盘在一起,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人手里的鱼干。
“兰亭养的这只猫真漂亮。”
薛庭松坐在蒲团上,怀里搂着白球,一只手拿着晒好了的鱼干。
魏昱和萧还不愧是叔侄,对这种小猫小狗都不怎么感兴趣,不过。
他抬眼看了下脸上染笑的人,搭话道:“确实好看,你要是喜欢,改日我托人去找几只。”
“那还是算了。”
薛庭松没那个养宠物的耐心,偶尔照顾一段时间还行,但要让他日日守着,他可受不了。
屋外阳光正好,透过门口的竹帘洒进来,桌案上摆着几封信。魏昱在拆信,薛庭松在逗猫,气氛融洽。
……
洛水镇。一处三进的宅院内。
刚从水巷回来的俩人正忙活着打扫院子。
灶房的烟卤上也冒出了袅袅炊烟。萧还换了一身粗布短衫,袖子挽到了手肘,手里掌着勺,本是要拿酱,手上却变成了醋。
他悄咪咪往院子外看,显然有点儿心不在焉。
院子里,晏兰亭也换下了长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着,在井边打着水。
井口旁是一棵两人环抱般粗的槐花树,茂密的树枚正好遮了半个井口,几只鸟雀停在树梢上休息。
浮华褪尽,乡间瓦舍。其中趣味不必言说。
晏兰亭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他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从灶房上飘出来的炊烟,无声地笑了笑。
忽然。
他眉间一紧,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视线都模糊起来,也就是扶着井沿,才勉强稳住了脚步。
他捂住了口鼻,压抑在咙喉里的咳嗽丝丝点点泄出来。
忍住,一会儿就好了。
晏兰亭要是想忍,就算是打碎了骨头也会选择咽下去。
等再松开手时,衣袖上是一抹刺眼的红。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蚂蚁啃食过了一遍,千疮百孔。
他眸光微闪,转而敛起衣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往屋内走。
步入房门,蓦然落入眼帘的,是桌上玉瓶里的花枝。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皎洁花瓣缓缓舒展着,光影被拉长。
“咚咚咚——”
几炷香后,房门被人敲响了。
萧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亭,吃饭了。我进来了啊。”
房内。
晏兰亭听见敲门声,慌忙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进了一旁的妆盒里,又理了理刚换的衣裳。
“我敲半天门都没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饭菜我摆前厅了,你要是想在屋里吃,我就去端进来……”
萧还一边说,一边往铜镜的方向走。在看清晏兰亭面容的一瞬间,险些怔在了原地。
“阿亭刚刚是在……”抹胭脂,点唇?
萧还似有些不敢相信,在来这儿的一路上,他买了不少口脂水粉,就巴望着阿亭可以试试,可纠缠了许久,阿亭就是不肯。
“好看吗?”
晏兰亭站起身,破天荒地主动问道。刚才照镜时,脸色苍白,就想弄点东西掩掩,不然萧还定是要担心的。
“好看,当然好看。”我媳妇儿能不好看吗?
萧还勾了勾唇,想抱人,可顾及到自己刚从灶房出来,身上全是灰,也就止住了步子。
“这口脂,会不会太艳了些?”
晏兰亭用手抚了抚唇,想着要不要擦擦。
“哪里艳了?刚刚好。”闻言,萧还笑道,又指了指自己的唇,道:“要是阿亭觉得太艳了,可以在这儿擦擦。”
“你……”晏兰亭一时语塞,一双眸子都透出几分恼意。
“好了,先去吃饭吧。”
萧还知道他面皮薄,给了个台阶道。随即又推开了进屋时虚掩着的门,金灿灿的光如瀑般倾泻进来,将青年的轮廓映得分明而温柔。
“嗯。”
晏兰亭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抬步走着。在经过萧还身边时,顺手牵住了他。
凉凉的,软软的。骨指分明,如温如玉。
萧还默默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慰叹。
直至到了饭桌前,某人还有些晕乎乎的。
“萧还?”晏兰亭用手在某人面前晃了晃,心道:他怎么了?怎么笑得跟个二愣子似的?
“啊?”听见美人说话,萧还顿时回过神,给人拉开了椅子。
桌上是五菜一汤。饭粒饱满,颗颗如玉子般莹润。
乍一看,确实是色香味俱全。
而实际上——
“为什么白菜是苦的?”
“肉怎么是酸的?”
“鸡汤……又酸又苦……”
晏兰亭拿筷子的手僵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嘴里的菜到底是吐还是不吐?
好在萧还亲自尝过味道,眼睛一瞪,立马拿了个碟子,道:“阿亭,别嚼了,这么难吃,你快吐了。”
而晏兰亭只是沉默着,半晌,道:“我已经吞了。”
从小到大,什么难吃的东西没试过,萧还做时,其实还好。
“是我不好,咱们出去吃。”萧还赶紧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杯水递给晏兰亭,神色有些懊恼。
“不怪你。”
见萧还神色懊恼,晏兰亭心也软了一片,不由得说道。美人不会哄人,只能干巴巴说着这三个字。
而萧还却被哄得晕头转向。
“阿亭,你真好。”某人一脸认真地盯着晏兰亭。
“知道我好,就别再把我一个人撇下。”
晏兰亭这话意有所指。
岳峦山处于玄隐国境内,且从晏国来岳峦山,中途必经玄隐皇城。而萧还的罢官文书还在玄隐朝廷压着。
在经过玄隐皇城时……
话回半月前——
入夜,客栈。
夜黑风高,整个客栈都隐入夜幕中,檐边灯笼昏黄。
一路舟车劳顿,萧还也担心晏兰亭的身体,于是便租住了客栈。
最近两三日都是宿在马车里,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落脚,几人心情都不错。
一共租了两间房,一间留给同行充当马夫的影涣,另一间,便是萧还和晏兰亭了。
房间由一扇松竹梅纹莲屏风隔开了洗浴的桶和卧榻圆桌。
明明已经成亲有差不多两个月了,但看见晏兰亭披散墨发,只穿了亵衣在自己面前时,萧还总忍不住会小鹿乱撞,呼吸都加重起来。却又不得不保持镇静。
“阿亭,我……”萧还眸色幽深,口干舌燥。
晏兰亭刚沐完浴,连亵衣都是微敞的,乌发披散,发尾还滴着水,整个人像是从雾里捞出来的,如烟眉下的眸子
都散着水汽。
“嗯!”
美人的嗓音有些哑,尾音无端勾人。见萧还站在原地不动,便催促道:,:“你快些去沐浴吧,天也不早了。”
萧还看了眼窗外,刚起的旋旎心思散了些。叹了口气,认命道:“那你先睡。”
然后便推门叫水去了。
萧还刚出门,晏兰亭便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整个人无力地坐靠在了桌旁。
原来,晏兰亭脸上的并不是什么水,,而是身上毒发作时,额头冒出的冷汗,藏在衣袖内的手已然攥紧了,手背的青筋无端透出几分易碎的脆弱。
晏兰亭从不愿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他想,他还能撑一撑,累的时候,就靠在喜欢的人旁边休息一会儿。
他想活着。
这个念头在与萧还重逢后就没有断过。
他甚至自私的想,若身上的毒解不了,等到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躺在萧还怀里睡上一觉,即便,再也醒不来。
屋外——
萧还假装下了楼,随后又提起气,试着用轻功回到了房门口,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阵阵压抑着的咳嗽声。
今日他给阿亭把脉时就觉得奇怪,刚开始不经意碰到阿亭手腕时,他便发觉阿亭的脉象紊乱而且虚弱,跟十几日前武林大会时的脉象完全不一样。后来在用晚膳时,他便提出要替人把脉。结果却发现脉象如常,甚至比起往常,脉博跳动得还要更稳定些。
阿亭当时还说他太过多心。
还说与平常无异,身上的毒并没有发作,说不准已经好了。
萧还听着屋内传出的一阵比一阵沉闷的咳嗽声时,心都像是被人用尖刀扼住了。
骗子。
说好的没事呢。
萧还很想现在就推门而入,对那个人嘘寒问暖,对那个人好。
甚至连手都已经放在了门上,却最终没有推开这扇门。
既然阿亭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吧。
一定会有办法的。
若实在不行,他就去找孙呈章,即便只有五成把握,他也要试。
晏兰亭若是出了事,他萧还,决不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