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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轻舟江上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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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国军队确实有这么条规矩,降兵不杀。
但……
“我晏国几十万将士的命,你拿什么来抵?”晏兰亭冷笑,鲜血洒在他的脸上,好似从九幽爬出的厉鬼。
“我……”
敌将面露惊惶,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话。暗地里却抽出一把短匕刺向了俯着身,看似毫无防备的晏兰亭。
“呃嗬——”
短匕被打飞了出去。
这一战,以敌将身死,东夷之人溃逃而胜。
“啪啪啪。”
曲终。
琴女语气激动:“公子这曲续得好,师傅若是听了,定也会赞不绝的。”
“姑娘过誉了。”晏兰亭眉宇间似乎还染着几分因回忆过往而带起的锋芒。谈笑间,如沐春风。
萧还看向他的目光浮现出几分赞赏。
心上人这般出众,怎能不令他欢喜?
“姑娘琴艺精湛,可有兴趣谋个一官半职?”宫中设过女乐师的职位,虽已不复初时的风光,但到底是个好出路。
晏兰亭站起了身,将琴案的位子让了出来。
琴女大概能猜到面前的人身份不凡。一双杏眸瞬间亮了,师傅也是宫中乐师出身,有生之年,若真能成为一位宫中乐师,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奴家名朝乐,公子大恩,奴家感激不尽。”朝乐脸罩面纱,一头乌发柔顺的垂在后肩。
朝着晏兰亭行礼。
“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礼。说来,我与李老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晏兰亭少时好动,偶尔会伪装身份回晏京几趟。李老每月总有几日要去郊外的湖心亭里赏景弄琴。
机缘巧合之下,就碰到了一起。那时,萧还也在他身边……
思及此,晏兰亭不由得朝某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了萧还略带怨念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俩都快碰到一起了,我吃醋了。
朝乐听出晏兰亭并没有要细说下去的意思,就没有再追问。
“我再给两位公子弹一曲吧。”
晏兰亭刚坐回萧还身边,就感受到衣袖下的手被人给牵住了。本应该在萧还膝上的猫这会儿被放到了一旁的蒲团上。
“阿亭方才那首曲子真好听,这世上再找不出另一首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说的就是萧还现在的样子。
世上琴艺好的人,大有人在,我只不过是略通皮毛。
晏兰亭心道,却并未说出口。可能是一种私心吧,被喜欢的人夸赞,心里总会忍不住雀跃。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有时间,我们不如合奏一曲?阿还你的凤箫吹得也很是好听。”晏兰亭回握住了衣袖下的那只手。
看向萧还的目光温和又柔软,像是含着江上烟波,春光融融。
萧还眉目锋利,下颔线勾勒的棱角分明而坚毅。墨色衣袍朱带,乌发高束,深邃的眼眸一旦露出坏笑,就显得像个万花丛中经过的多情郎。
晏兰亭忽然就有些好奇,在萧还失忆后的日子里,这人的身边会不会有许多莺莺燕燕,毕竟是暗阁的阁主,伺候的人估计相貌都差不到哪儿去。
“遇我之前,你有没有和别人……有过?”男人嘛,肯定会有点儿那方面的需求,更何况是已经失了忆的萧还。
就算是有,只要萧还坦白,并且把人处理好,他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还,心里头“咯噔”一声,语气似乎有点儿可怜:“阿亭,你不信我?你怀疑我有别人?”他的神色受伤,好似被人辜负了一般。
晏兰亭也慌了神,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怀疑你。”
似怕他不信,还小声补充着:“你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喜欢你的人估计能从沧澜江头排到尾。”
这话若传到萧还那些手下的耳朵里,估计会炸开锅。
喜欢他们阁主?怕不是……咳咳咳,不能说。
谁不知道,萧阁主眼高于顶。一个众人眼里的大美人放在萧阁主面前,是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哪哪都不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都觉得,就某人这择偶眼光,这辈子估计都只能打光棍了。
萧还忍住了唇角的笑意。
莫名觉得,好可爱。
“那,阿亭打算怎么补偿我?”青年的手指在晏兰亭掌心挠了挠。一副‘我被你刚才的怀疑伤害到了’的样子。
晏兰亭这会儿也看出了某人的意图,掌心痒痒的,他忍不住攥紧了作乱的手指,不动声色道:“你想怎么补偿?”
“我……”萧还脑海里闪过无数页春宫云雨图,但想起晏兰亭身上的毒,还是作罢了。
“阿亭,主动亲我一下,好不好?”他凑在晏兰亭的耳侧,哈了口气,低声问道。两个人挨得极近,衣袖下的两手交叠。
余光瞥见身侧人发红的耳垂。
“嗯……要不回去再……”光天化日,旁边还有人在弹曲,晏兰亭脸皮薄,总觉得羞耻。
这是,答应了?
萧还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浮想联翩了。
琴曲落。
朝乐隔着纱看见了对面靠得极近的两人,心里不由得有了猜测。
“两位公子是一对儿吧?”朝乐笑了笑,攀谈道。
“何以见得?”晏兰亭拉回了神思,问道,心里想着,真有这么明显么?
晏国同性成婚并不常见,而且这种关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可纵使如此,真正相爱的人不会轻易分开。
晏兰亭并不好男风,只是因为喜欢的人正好是萧还罢了。
“两位公子举止亲昵,且四目相对时的样子,和奴家见过的才子佳人一般无二。”西子湖每年都有不少成对的公子小姐来游玩。
尤其是在她和白衣公子说话时,那位黑袍公子总会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明晃晃的在乎。
就是平常恩爱的少年夫妻也少有这么亲密的。
“姑娘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萧还倒是有些好奇,若是平常人见了,少不得会露出点儿惊讶。
“实不相瞒,奴家前些年在这舫上弹曲时,也曾见过一对和二位差不多的公子。一个好像是姓魏,另一个是姓……”
朝乐想了想,有些记不清了。
萧还一听这姓氏,心里便有了猜想。询问道:“另一个可是姓薛?”
“好像是的,奴家也记不清了。”朝乐说道,也不追问。
……
西子湖的蒸鲈鱼是一道名菜。
柳叶入菜,别有一番清爽风味。
许是不习惯有人打扰自己和晏兰亭的二人世界,待朝乐弹完一曲后,萧还便让人下去了。
临走前,晏兰亭执笔书了一封手信交给了朝乐,嘱咐了一句:“你拿着这封信去京城城北仁中巷去找梁筑小院的牧老,他会帮你。”
将近仲夏,天气也愈发炎热起来。
好在湖上清凉,偶尔还有几缕风吹来。
萧还抬筷拿起鱼肉放进了晏兰亭面前的青白瓷碗里。
“听说这蒸鲈鱼味道极好,阿亭试试?”
鱼肉鲜嫩多汁,夹带着几点细碎的青葱,水气十足。
晏兰亭口味清淡,这样的菜式确实很合他口味。
“你怎么不动筷?”他侧头,发现某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问道。
“阿亭秀色可餐。”萧还弯了弯眉眼,丹凤眼含情,似有云波流转,风发意气自不必说。可偏偏说不出诗情画意,口中蜜语不辨真假。
晏兰亭俯身,半绾的乌发如瀑,洒在了萧还的前肩上。
“人都崇往圣克己复礼,偏生萧郎爱弄戏语。”
他嗓音含笑,呼吸间的气息逼得萧还向后躺了几分。
清冷白皙的面容骤然靠近,萧还若说没有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仰头,忽露出一个坏笑,勾住晏兰亭的肩膀,一个侧翻将人反扑在了锦锈云翠的毯上。
“不过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抑。阿亭若觉得不悦,我不说了便是。”他俯身靠近,用鼻尖蹭了蹭晏兰亭的鼻翼。
晏兰亭笑了笑,薄唇不算红艳,在此刻却又显得无比诱惑。
萧还想,若是再点上些口脂,会不会更绝?
“你能做到?”美人声音清润,微微含哑。看向他的目光掺着几分戏谑。
“当然……做不到。”
某人理不直,但气很壮。他的手肘撑在晏兰亭的头两侧,喉咙动了动,眸子渐渐暗了几分。
在晏兰亭耳边轻声喃喃:“现在也没有旁人,阿亭刚才答应的补偿不如就现在偿了吧。”
话还没说完,唇上就被轻点了下。
还没抓住机会,晏兰亭就先说了话:“可以了么?”
萧还脸上神情一垮,但也没强来,只是幽怨似地说了一句:“阿亭真狡猾。”遂即便起了身。
“彼此而已。”
晏兰亭坐起了身,衣服被人弄得有些乱。
萧还见此,忍不住凑过去替他整理了一下。却不想被人当成了图谋不轨。
晏兰亭目光似乎停顿了一瞬,上次……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虽然萧还在晚上很老实,但他能察觉到这人有时半夜出门吹冷风泄火。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白日不宜行此道。”他攥了攥手指,坐在蒲团上,道。
而这话落到萧还的耳中,一时竟没听出来晏兰亭在说什么。
“阿亭热不热,我去叫人上些冰。”
萧还询问道,又替人夹了一筷子鱼肉。
凉风伴着暑热,梁上青纱被吹开,像是拉开了绿水的帷幕。
进退有度,这或许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萧还不曾爱过一个人,他曾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也碰不见一个知心人。许是上天垂怜,许了他一段姻缘,又或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得到了,自然要倍加珍惜。
“不热。”晏兰亭沉吟半晌,憋出这么两个字,将手边的一盏茶推给了萧还,遮掩似地说道:“茶,很香。”
“喵~”
趴在蒲团上的白球懒洋洋发出一声猫叫。雪白的毛发蓬松又柔软。
……
大半个月过去。
晏国皇宫今日格外热闹,宣国使团浩浩荡荡入了京。百姓纷纷在车驾的不远处张望着。
只见雕花宝车的珠帘后,隐隐掩着一道身影,车驾周围是随行的侍卫,据说里面坐著的是宣国的三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这次随使团入晏京是要和晏帝联姻的。
三公主的车驾前还有一驾楠木嵌珠马车,料想应是此次出使的宣二皇子宣御。之后便是随行的宣国使臣了。
议政殿内。
早有人来禀,说宣国车队将至皇宫。
高阙龙椅之上,皇帝身着金丝龙袍,鬓若刀裁,眉眼锐利。靠在赤金龙扶手的手肘微微支着侧额。
另一只手里则是拿着一封翻开的密疏,似有笔墨提及了远处于晏京之外的江湖。
不过草莽之辈。
晏渊虽然没有余力派兵去清剿,但心里并不觉得那些人能翻出什么浪花,甚至……有些江湖势力可是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又能当自己的手中利刃,何乐而不为?
而密疏上所言之事,与江湖确实有关,但又不全是。
自从半个多月前那批火铳之事浮出水面后,刑部就在追查这批火统。
据废河道周边的一位姓周的猎夫所述,那批火铳在三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那时湘河长年干旱,极少有人住在此地。
猎夫本是要经过那条道去山上捕猎,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本来是想上报的,可还没见着当地县官,就被人发现了。因熟习水性,才躲过一劫。
这次也是听说朝廷在查,才说出了这事。
埋火铳的那批人个个长得精壮强悍,身上还配着刀,长像与大晏国人并不符,且手臂上有着外邦图腾。
外邦人怎会持有晏国的火铳?
原本这批火铳是青州贡船上的,蛊毒门已灭,贡船上的东西就更不知去向了。
朝臣分立两侧。早朝过后,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站在左侧前方的是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右侧前方的是几位国公和几位将军。之后便是按官职大小品级往后排,各有讲究。
只见岳国公两鬓微霜,头戴朝冠,虽已年过天命之年,那双浑目却是依旧精明。余光扫过站在左侧的刑部尚书。
站在一众朝臣间的云卓行悄悄抬眼,他还从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刚抬头,就被站在身侧的封铭拉了一下。
刚入官场,若不谨慎小心,稍不留神就会给人揪到小辫子。
云卓行自然也知道这个道望,朝封铭投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封铭怔了怔,收回了视线。
“宣国二皇子、三公主,使臣觐见!”
金殿之外,一声高喝。
率先抬步走入玉石铺砌的殿内。一身宝蓝色纹蟒锦服,乌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小心,自有一股儒雅之态。
“臣见过晏皇,晏皇万岁万万岁。”他语气恭敬,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仪规矩,跟在身后的宣慕雪和随行使臣也一齐行礼。
年上帝王瑞目深邃,打量了堂下众人一番,语气不辨喜怒:“众位请起吧。”
宣御这才起了身,语气依旧恭敬:“父皇心念晏皇恩情,去年实在是受了小人挑唆才未纳贡。如今特意派臣来呈上未纳之礼,以谋两国友好之盟,望晏皇笑纳。”
“宣二皇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只要宣国有诚意,朕自然愿意与宣国永结邻友之盟。”
晏渊接过一旁太监递上来的礼单,粗略扫过一眼,眼中便露了几分笑意,语气也越发亲和起来。
白玉阶下,宣御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晏皇大度,臣代父皇感激不尽。”
待礼官将礼桌上的东西一一通报过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炎热的暑气将大殿都炽烤得火热。
高坐上首的皇帝终于发了话:“宣二皇子一路舟车劳顿,就先下去休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