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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忽闻船上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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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夏日小雨绵绵,像是在诉说着对谁的思念。
西子湖岸边的垂柳生得旺盛,远水荡起大片的绿潮,碧空如洗。烟波画舫,雨丝风片。
西子湖岸边,绿草如茵,先前才没马蹄,如今长得厉害。
油纸伞,糖葫芦。美人,美景。
“怎么突然想来这儿?”晏兰亭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糖葫芦,萧还撑着兰花点缀的油纸伞。
闻言,解释道:“上次来这时,总觉少了个知心人。这次出门,路途无聊,正巧顺道来这看看。顺便……”
“和我家阿亭培养培养感情。”
“油嘴滑舌。”晏兰高瞅了他一眼,清冷的丹凤眼渲着点点笑意,如朗月入怀,动人心扉。
“喵~”怀里的小猫叫了一声,似在附和。
萧还感叹:这一人一猫可真像。
似乎猜到了某人心里在想什么,晏兰亭报复似的将手里的糖葫芦塞给了他,抱着怀里的白球走快了几步。
雨并不大,如牛毛,像细丝,落在人身上凉凉的,是夏季特有的清冽。萧还撑着油纸伞追了上去,嘴里还念叨着:“阿亭,你慢点儿。”
西子湖一带景色好,游舫生意也便吃得开。
规模也比往更大了。
一艘艘画舫,如海浪中漂浮的荷叶,装潢华丽而极富意境。
“二位要不要召些歌舞来伺候?”
航主是个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的妇人。
最近几日来这儿游玩的富家子弟不少,一口气包下整条画舫的她还是头一次见,收了银子,态度也就愈发亲和了。
萧还刚想说自己就是要和夫人独处,一旁的晏兰亭率先开了口。
“可以。”
好吧,听媳妇儿的。
船主是个会做生意的,知道来这儿的无非就是两类人:一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二就是来赏景赋诗的文士雅人。
自然就把俩人归为了第二种。
琴声悠扬,从画舫的最高处传开。
弹琴的是个蒙着面纱的姑娘,露出来的一双杏眸瞧着好看极了,让人想一探究竟。
晏兰亭坐在梨木长桌一侧,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重峦叠嶂的峻岭和荡起涟漪的绿湖。
琴声响起时,他下意识回过视线,看向了拨弦的女子。
早便听闻这西子湖的琴师琴技十分高超,如今一闻,倒也不负盛名。
萧还坐在他的身旁,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阿亭喜欢?”某人语气淡淡的,看向弹琴之人的目光暗含醋意。
“琴师的醋,你都要吃?”
晏兰亭隐隐感觉到了某人的心思,语气无奈。来的这一路上,萧还见他抱着白球都很是吃味。
活脱脱一个酸菜坛子。
“没有。”萧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否认,悄悄勾住了晏兰亭放在桌下的手。
桌上睡觉的白球抬起脑袋,抖了抖毛,一下子跳进了晏兰亭的怀里。
萧还面露微笑,看着白球的目光分外和善。
就是这只猫,整日里霸着他家阿亭怀里的位置。气煞他也。
晏兰亭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曲。
一曲终了。
琴师站起身来,盈盈行了一礼:“这首曲子是奴家亲创的《江柳乐》,二位觉得如何?”
“不如何。”萧还小声碎碎念。
被晏兰亭横了一眼,老老实实闭了嘴。
“姑娘这首曲子我听着有些熟悉,总觉得有几分李老的意韵。”晏兰亭开口说道。
李老是晏国有名的琴师,天庆年间,曾任过宫中乐师,声名远扬。
后来年纪大了,便辞官归隐了。不少好琴之人都对这位李老极为敬仰。盼着能见上一面。
女子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哀伤。
“师傅他老人家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晏兰亭神色似乎有些意外,只道了句:“节哀。”
“多谢公子,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奴家也已经看开了。”女子说道,坐回了琴案边。
又道:“公子仅凭一首奴家自创的曲子,便能辨出师傅的琴风,想来于琴道上也是有造诣的,这首曲子便献给公子了。”
琴弦拨动,细听之下,有高山,有流水。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秋风扫落叶的气势渐起,铁马冰河入梦,吹角连营八百里。
却是断章难续。
“这些曲子是师傅归隐后听闻东夷入侵,朝无牧野之将时作的。后来传出大捷的消息,师傅本想将曲子续完。但无奈重疾缠身,又恐糟蹋了上半曲,于是便搁置了下来。”
仅是上半曲,就已经让人置身于跌宕幻境之中,铮铮寒琴让人流连其中。
纵是不懂琴音的萧还听了,也是心有震撼。
……
千里烟云江水闲,万里青山常在。
画坊内——
“公子若有兴致,不妨一试?”琴女起身,向坐在对面的人示意。
晏兰亭心神一动,他确实很想试试,侧过脸,便接到了萧还投来的规线,似乎还藏着几分期待。
他把怀里窝着的白球交给了萧还。
白球睁开眼,懒懒扫了周围一圈,安静地趴在了萧还的膝上。
啧,全身都是毛……
萧还对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并不感兴趣,但奈何晏兰亭要带着。
琴乐传来,声声盈动。
公子若画,信手调素琴,恐惊天上人。
清风拂面,袭来阵阵幽香,舫上云纱轻晃,香炉缓缓冒着云烟。
萧还这会哪儿还有心思管膝上的猫,注意力全给了对面的人。
前半曲是琴女刚才弹奏的那段,铁马兵戈,却透着枫叶秋寒,黑云压顶数万顷。
想当年东夷联合北狄入侵,前线连连溃败,举国哀戚。想来李老便是抱着这样的心绪作下的这首曲子。
当时的他,又是怎样的思绪呢?
晏兰亭指尖缓缓波动着琴弦,试着将曲子续下去……
“大晏公主?也不怎么样啊,畏畏缩缩躲城里不敢出来。封了个公主封号,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女子了吧?哈哈哈。”
"主帅,咱们冲出城吧。就是血战一场,末将也不想被人掐着脖子当狗骂。”
“是啊,咱们打出去吧。”
“粮草已经经不起耗了。”
琴音到这时低迷了些许。
弓箭的射程,根本伤不到城外叫嚣之人分毫。
作为主帅的晏兰亭只下了一道令:“守城。”
军中将士士气低迷,更有甚者开始公然不满指责。
“要我说,朝廷就就不该派这么个公子哥当什么主帅,这不明摆着让咱们这些人去送死么?”带头挑事的是晏兰亭麾下的一员将领。
“就是就是。”
“听说还立了军令状。”
消息传到敌营。敌帅也就放松了警惕,觉得就是个畏缩的毛头小子,三日后便计划率军攻城。
看着城下不足二十万的军队,晏兰亭知道,机会来了。
东夷和北狄联军有四十五万,如今只发动了不到二十万,想来是敌帅轻敌。
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敌军持盾步攻城门。
”放箭。”一声金下,万箭齐发,却并未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一阵箭雨过后,城门竟自己开了,全是武装有序的兵将。
中计了。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军队从东西两翼包抄了敌人的二十万军队。
战鼓擂响,士气为之一振。
敌将首领惊惶,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纵是如此,不少东夷士兵都没见过这阵仗。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浓烟,整个天空都被映得黑沉。
长枪直扫。
敌将被甩下了战马。左右两侧护翼看清楚了来人,各持一弯刀冲向了孤身的晏兰亭。
“铮——”
琴弦骤然紧拨。
昔日苦练过的武功本领,今朝化作了一柄直取敌人颈项的长枪。
不知是哪里喊了一句:“大汗!咱们的粮仓着火了!”
敌将是个彪形汉子,四肢健壮,被挑下马都没受什么重伤,听到自家士兵传来的消息,虎目圆瞪。
手持大刀,朝晏兰亭甩去。
策马跑开是来不急了。
只见马背上穿着铠衣的少年用腿夹住马腹,一手拉紧缰绳,掷出长枪。
一个侧躺,躲过了迎面飞来的大刀。
而那杆长枪则是射中了敌将的右肩。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被削断旗杆的东夷军旗上。
“竖子狡诈!”敌将用着不太标准的大晏话,喝骂道。当机立断,抽过了脚边死兵身上的刀刃杀了过来。
一时间竟辨不出这是冲着人,还是冲着马。
战骑乃是一个兵将极为宝贵的东西。晏兰亭看出了他的意图,脚一蹬,松开缰绳跃下了马。
捡过了地面上被打落的弯刀。格挡住了迎面砍来的大刀。
东夷乃是东边游牧民族一带,骁勇善战,臂力惊人,晏兰亭自然不能硬碰硬,一个侧身,刀剑相撞,擦出了火花。
几个被大晏兵追击的北狄兵闯进了两方主帅的战局。
敌将趁机绕到了大晏兵的身后,拖拽的长枪几乎要卸掉他整个右臂。
“杀了他!”敌将朝几个北狄兵喝道。
瞧着这架势,是要逃跑!
晏兰亭神色一凛,这是唯一的机会,若是让这人回去领着剩下的大军卷土重来,那现在这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弯刀并不顺手,但好在气势足,下手够狠。
殷红的血洒在身上,千里凄凉,横尸遍野。
敌将眼见晏兰亭的刀要砍过来,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我投降!降兵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