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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宫中违心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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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晏国皇宫。
自年夜过后,皇帝与太后的关系突然僵硬起来了。
皇后每每带着群妃去向太后请安时,都会被太后明里暗里挖若一番。而所述诸之话,也不过是老生长谈的子嗣基业罢了。
而皇后也不辩驳,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只叫太后有气无处发,有力无处使。
便将矛头对准了尚被皇帝暗置在承安宫侧殿的孟钦身上。
“孟钦腿上有疾,不便来请安,望太后体谅。”
“体谅?哀家不过让他跪了一个时辰罢了,哪儿有你说的这般要了命?”
皇后见状,也只是借着皇帝来辩:“陛下有旨,让孟妃禁足承安宫。”
名为禁足,实为照看。
而朝堂上,因着在除夕夜时岳国公呈上的那本账册,皇帝震怒,派大理寺卿严查此案,而郭由也被迫停职受审。
待消息传到郭府时。
那郭夫人便只留那一封和离书,回了娘家。遂自请回乡下庄中养病,走之前还从柳老赎了个女子,充作使婢,一同带走了。
……
承安宫。
孟软自醒后,腿脚便不甚能走动了,胡太医诊过后也只称是寒气入膝,需卧榻调养,内务府的名贵补药这段时日也不曾断过。
皇帝还专门遣人弄了几盆花卉过来,无一例外,俱是鲜艳明丽,形似月季,又似红莲。
孟妃每日折其一枝赏玩,过后便随手弃置于地。半晌,又叫人收拾了,做成香料,放在了匣中。
“子软……”晏渊下了朝便径直往承安宫赶,还叫人将折子都搬了过来。有时还将奏折所述之事念给孟钦听。
而以往一向温顺恭谦的人此时却再不肯露出半个笑容了。
从被冤枉下狱,到被贬谪青州,又被迫封孟妃,还有之后的冷宫着火,冷落,孟歌觉得有些累了。他忽然就想看看,金丝雀飞出墙头是什么样子的。
宫中花枝尚可探出墙,可人却被囚禁得死死的。
“陛下,迟来之欢,又有何趣?”
“如何就算迟了?”
晏渊执奏折的手一顿,再看向孟钦时,已恢复了满面笑容。
他坐在孟钦的卧榻边,想去拉孟钦垂在一侧的手,却被人给躲开了。
子……阿钦,朕……
“你再信我一次,我必不负你。”
像是终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这位年轻的帝王终于再不遮掩自己的心意,他声音沉郁,一双眸于紧紧盯着面前人脸上的神色。
孟钗静静看着他,乌黑的眸子似是划过一抹光亮,却又很快地熄灭了。熄灭在了往日那些冰冷的寒夜里。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
只要他再把血玉的事说出来,就……
可……
孟钦看着晏渊,无声笑了笑。
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出来又如何,博他可怜、博他怜惜?还是凭借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让本就不对等的喜欢变成爱?
许是不甘心吧,孟钦就是想看看,自己若是脱去伪装,随心所欲,这人会如何?左右不过一死,便是死在晏渊手上,也能全了他这记挂了一辈子的痴念。
而母亲……
恕孩儿不孝,不能长伴您身侧,供养终老。为了这段孽缘,悖祖败德,祸乱礼乐。
孟钦其实没学过这些东西,打从他记事起,便知道,只要能活下去,就算卑贱如泥也没关系。后来,他入了暗阁,虽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也有一口饭吃。
可再到后来,他遇见了晏渊。
这人嫌他懦弱,时常搓磨,有时却又待他极好。
真应了那句帝王家的性情不定。
可也因此,他跟在这人身边,学了诗书,懂了礼义,却又动了妄念,包藏祸心。
这才明白,原来他骨子里的劣根性,从未变过。
“陛下,臣累了,您走吧。”心里思绪万千,口中却也只吐露了一句。
孟钦说完,便挪开了原本落在晏渊腰上血玉的视线。
而落在晏渊眼中,还以为孟钦是在吃味。
逐渐阴鹜的目光又温和了些许。
“朕知你心意,你既不愿看到这血玉,朕待会儿便叫人扔了。”
晏渊虽感念岳贵妃一片诚心,但此刻,还是孟钦更为紧要。
又是一贯高高在上的语气姿态。
孟钦偶尔在想,之前那个恣肆洒脱的少年究竟去哪了?
“送你血玉之人的心意怎的就这般低贱,这般叫你瞧不上眼?”孟钦没再用敬称,一双眼睛盯着晏渊,从中透出几分执拗来。
“孟钦……”晏渊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这般发问。
“我本草芥,蓬草之心,恐难侍君,您不如早把我打发出宫。”
“你想离开?”晏渊听他这话,眼睁微眯,语气变得有些危险。
他手上的奏折早已摔落在地,略粗糙的手指扣住了孟钦的下颚。
“是啊,我早就想走了,在你身边的每一日,我都觉得煎熬,每次与你床笫纠缠,我都觉得作呕。”
“大晏之主又怎样?身份尊贵又如何?照样是个薄情寡义,虚伪狡诈的伪君子。”
“你自以为万事皆掌你手,你自觉得人命卑贱,你自坐拥你的万里江山。我这市井小人的一条烂命,你也自可执掌。”
“怎么这么看看我?想杀我啊,动手啊。”
“早在刑狱司逮我下牢时,你就该动手了。”
“你的承诺,在我眼中,分文不值。”
晏渊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孟钦,心里却早已明白,这不过是孟钦本应有的样子,又或是,被自己逼的。
他原本扣住面前人下颚的手滑到了脖颈间。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么?哦,我忘了,你怕太后,所以你只能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哪怕知道了她就是害死你生母的罪魁祸首,你仍旧一副卑恭孝子模样。”
“你还怕别人来抢你的皇位,你防着骨肉手足,防着宗亲大臣,哪怕是最亲近的身边人也要处处提防,疑神疑鬼。”
“你,活该一辈子提心吊胆,活该,被困死在那龙阙高台上……”
孟钦还欲再说,可脖颈上的那只手已经逐渐收紧,死亡在一瞬间逼近。
“还有什么?”晏渊眼中神色彻底阴沉下来。
孟钦的话也正如—把尖刀,刺中了他心底里埋藏得最深的一处。
殿外。
福海禄急得直跺脚,一对苍眉都拧了起来。
暗暗祈祷:陛下,您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真伤了孟妃,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直到,一阵咳嗽声传出。
晏渊松了手,看着孟钦溢出血的唇角,眼中是骤然划过的一抹紧张,
“你,为何会……”吐血?
晏渊虽恼孟钦言语无状,却也是没有真下重手的。
仅是伤了双膝,为何会变得如此虚弱?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曾知道的事?
“我如何,又与你何干?”
孟钦擦掉唇角的血,讥诮道。神情漠然,仿佛眼前之人是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你又何必这样?方才的话,我一字也不会信。”
“无论你有何打算,我都不会放你走。”
“便是怨偶,我们也得在一块儿。”
晏渊依旧是那个晏渊,偏执,又自以为是。他认定了的,就决不会放手。
孟钦只冷漠地瞧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嗤笑什么。
嗤笑这人迟来的信任,也嗤笑这人的自大,更嗤笑自己明知不该,却仍旧飞蛾扑火。
“陛下,我活不久了。”他说。
晏渊问了为什么,但孟钦不说。最后,也终是落得个不欢而散。
……
三日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长公主府。清冷了几个月的府宅也终于在晏兰亭蛊毒解后重新热闹了起来。又是一碗苦药。
晏兰亭坐在案前,身上披着大氅,眉宇间透出几分愁意。
案上除了苦药,还有糕点蜜饯,身体虽比往常舒畅了,心却是空的。
自他醒来,便一直未曾见着萧还,问福钰,只说是暗阁有事,回去处理了。
他起先是不信的,派人去了萧府问,却没找着人。便只能勉强信了。
本想动身去暗闷,却又被易筝给拦下了:“就你这刚解了蛊,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还想出远门,不要命了?"
于是乎,晏兰亭便只能侍在府里了。尤其是还惧寒,想出门都出不了。
易等也只告诉他:“先养养罢,你中蛊时日太长,毒素积压得深,一时祛出蛊虫,难免会有些不适,养过这一阵儿就好了。”
“若真是体寒之症……”
“就得劳你家驸马好好照顾你了。”
说这话时,易筝满脸打趣调侃之意。
硬是将晏兰亭尚缺气色的脸给说红了。
“殿下?”
“殿下?”
福钰敲了两下房门,遂推门而入,见晏兰亭盯着案上的药出神,便轻唤了两句。
“嗯?”晏兰亭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又在想驸马了?”
福钰经过这两日,早已对晏兰亭现在的模样见惯不惯了。
心里悄然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悄悄向赵石打听的事,驸马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自己知道,但又不能告诉晏兰亭,免得又让晏兰亭平白担忧,反误了养伤。
“许久没见着他了,确实有些想。”晏兰亭视福钰如亲人,有些话倒是很容易说出口。尤其还是在现在。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事情是否处理好了,棘不棘手……”
都说真正爱慕一个人时,会总在心里记挂着那人,记挂着那人的音容笑貌,记挂着那人的喜怒哀乐,又恨不能时时刻刻伴在身侧,哪怕是什么话也不说,静静看着,陪着,也足。
“您想驸马,说不定驸马也在想您,牵挂着您的身体。”
“所以,殿下,您得好好调养,才能去找驸马不是?”
福钰劝着,将蜜饯糕点往晏兰亭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先趁热将药给喝了。
晏兰亭也真被他劝动了,端起药碗,也没用药匙,一仰头将药灌了。
美人墨发半束,眼含愁情的模样,若萧还在这儿,心都得被化了去。
彼时,通往汝阳城的官道上,有一驾马车正辘辘地驶着,而马车之上、正是前脚刚从萧府离开的萧还。
青年靠在车窗边,清风拂过,端的是一派意气风发。
而驾马的则是因余管定那一发信号筒赶来的暗阁属下,名影追。
“主子,马上要入青州了,咱们回总部吗?”
萧还支着头,半晌,道:“去汝良城的凌霄山……天蜀山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去那个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后,那些都叫自己驸马。
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未去过自己方才口中所述之地。只记得,自己是暗阁阁主,还有老余。
当午夜梦回之际,又总有一道身影出现在梦中,一袭雪衣,乌发如墨,虽看不清脸,但总叫他心生欢喜。
阿亭……
很美的名字。
只是念着,便觉得熟稔。
他才不是什么驸马,听余管家说,他同那长公主相识成婚一年不到,这般看来定是无甚感情的。
而‘阿亭’,能叫他失了忆也觉得亲切的,才会是他的心上人。
他要去找他的心上人.
汝良城,凌霄山,天蜀山庄。
“阿亭,我来找你了。”
定是那长公主强行将你我分开,我们才不得相见的。
待我回来,定带着你一同远走高飞。
“阿嚏——”晏兰亭才喝完药,忽然打了个喷嚏。
可把一旁的福钰给吓了一大跳:“殿下,您……”
“我无碍,咳嗽罢了。”他摆了摆手,又抚摸着腰上系着的玉佩。
暖玉质地极好,触掌生温,同那人的手一样暖和安心。
我一定尽快养好来找你。
阿还。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