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9、宫火觅良人 ...
-
是夜。
晏国皇宫,夜幕落下,无边夜色凉如水,天上繁星知几许,微风撩竹影,宫灯烛火照玉栏。从御书房到春华宫需要几炷香,而作为皇帝暗卫的某人只用了不超过一炷香。
也许是因为披着一层陌生的身份,晏渊才能摆脱往日里的束缚,毫无顾忌的将喜欢的人抱进怀里。
“阿鸢。”孟钦站在窗边,身后人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身上,暖和又叫人安心。
“嗯。”黑衣人脸蒙黑巾,声音似乎有些低哑。
孟钦拍了拍腰上的手,语气透着点儿倦意:“我累了,你抱我去榻上吧。”
“好。”黑衣人,也就是孟饮口中的‘阿鸢’,弯下身子,将孟钦打横抱了起来,朝榻边走。
孟钦这辈子只被一个人这般抱过。换作刚动心的那阵子,他说不定还会面红耳赤。但如今,他只想,就这样,静静的,心无旁骛的和这个人靠在一起,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阿鸢替孟钦松了头发,又抬手帮人褪了外衣,看着孟钦钻进了被窝。
“你,要走了吗?”
孟软侧着身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眼中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和期盼。
像是渴求安慰的孩子,又像是走投无路的孤狼。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孟钦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适用。懦夫的眼泪是最无能为力的东西。
他并不会去表露这样的自己。就算有,也是在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因为没有退路,所以不敢行差踏错,任何一次冲动,都有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你想我走吗?”
阿鸢转过身,缓缓蹲下身,对上了孟钦的视线。
他的目光藏着温情,一寸寸滑过孟钦的脸庞
“不想。”孟钦是这么回答的。
“那就不走了。”阿鸢似乎是笑了一下,靠坐在了榻边。
孟软往里缩了缩,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有点儿别扭:“地上凉,你上来吧。”阿鸢确实是上了榻,而且还习惯性的想将孟钦揽进怀里,却被孟钦躲开了。
“我们现在,算什么?”
“皇帝暗卫和后妃,偷情吗?”
孟钦扬唇,亵衣在他躲开时被微微扯开了些,露出了精致白皙的锁骨,在昏光下,莫名吸引人。
他的眼睛笑起来时很好看,每次都是不同的感觉,有时温软,有时锋利,有时芳华内敛,有时灿烂得胜过人间万千烟火。
而现在,是明晃晃的挑逗。
像只狐狸精。阿鸢心道。
“你敢吗?阿鸢。”孟软看见他渐暗的眼神,似蛊惑地说了一句,却在阿鸢倾身过来时轻易地躲开了。
“打一场吧,你赢了,我就听你的。”
孟钦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笑意逐渐变得锋利,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整个人变得异常光彩夺目。
阿鸢愣了愣,孟钦的掌风已经袭了过来。
他侧开身 ,想制住那双手。
却又被孟钦灵巧地躲过。
“你会武功?”虽是疑问,但语气都是肯定的。
“你要杀我吗?”孟钦早便下了决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欢快。
他怕行差踏错,但该迈的那一步不迈,那他就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应孟钦的,是某个人极快的武功招式。
若非孟钦闪躲得快,此刻多半是要受些内伤。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许多招。
半晌。
孟钦忽然露出个委屈神色来,看着迎面而来的招式,就那么站着不动,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狐狸。
某个人的手掌就停在他的额前,男人的声音有些烦躁:“为什么不躲!”
当这句话响起时,孟钦知道,自己的这一步,迈对了。
“为什么不杀我?”他扬唇,依旧如开始时灿烂。
阿鸢神情似乎有些纠结,目光落在了孟钦赤着的脚上。
他没说话,只缓缓走向孟钦,一弯身,将孟钦抱了起来,朝乱了的榻走。
孟钦一时失去了支撑,便将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从亵衣里露出来的肩膀上是几点因方才打斗而弄出的青紫,他眼睫微颤,轻抽了口气:“疼。”
“抱歉。”阿鸢瞥见怀中人皱起的眉头,不由得说了一句。
孟钦一怔,抬头时却只看见男人露出来的半张脸,冷厉的眉锋,此刻竟也多了些让人意外的温柔。
孟钦第一次听见‘抱歉’这两个字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人已经……
“我想看你的脸……”
“我帮你擦药。”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话落之际,空气已是过分地安静。
阿鸢将孟钦放在了小榻边,问了一句:“有药吗?”
孟钦指了指不远处一的柜台。
男人转过身朝着柜台走去,孟钦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的背影,唇边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为什么想看?”男人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再走回来时,手上已是多了一瓶金疮药——是晏渊之前给的。
“不好看的。”他的声音是难得的紧张。
身为皇帝给不了孟钦的东西,身为暗卫却可以轻易做到。
孟钦看着他倒药的手,主动褪了衣裳,松散的发披在他肩上,配上颈骨间斑驳的痕迹,无端引人遐想。
而阿鸢却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极快地替孟钦上了药,然后帮人拢好衣裳,又扯过一旁的被褥将人裹成了球。
“我想看。”孟钦笑了笑,感受着身上的温暖,这样的陛下,好生可爱。
“不好看。”某人坚持这个理由,
“郎君眉目清明俊雅,怎会不好看?”孟钦接着道,像小毛虫似地挪了挪位置,又被某人固定好:“我前些日子得了怪疾,下半张脸如今见不得人。”
分明是托词。
孟钗心道,却不继续执着了。
“那,等你好了,再给我看,好吗?阿鸢。”
孟致说着,朝面前人笑得乖巧。
男人微微一愣,意一时分不清,他叫的是‘阿鸢’,还是‘阿渊’。
“嗯。”男人点点头。
一俯身,隔着面巾亲了亲孟钦的额头。
这大概是世上最保守的‘偷情’了。孟钦心想。
“马上要到年关了,守夜那日,你会来找我吗?”贪心是人之本性,孟钦从来都不是免俗的那个。
男人这次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孟钦心头一喜,刚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门外传来哄闹声。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拔扈的女音:”本宫倒要看看,跟孟妃苟合的小贼究竟是何人!”
还有竹木阻拦的声音:“我家主子已经歇下了,请娘娘……”
听到‘苟合’二字,孟钦还有些不乐意,分明他还没有……又听见‘小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身旁的人,偷偷笑了两下。
“阿鸢,你先……”
孟钦刚想叫人先藏起来,可一眨眼,却不见了人影。与此同时,门也被人从外面破开了。
“孟钦,你……”穿着宫装的岳贵妃领着一大批宫人冲了进来,身边的一个侍女在看见孟钦时,神色有些闪躲。
“娘娘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孟钦穿好外衣从内室走了出来。
岳贵妃在看见孟钦相貌时,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厌恶。
“本宫听人说,有歹徒深夜潜入孟妃宫中欲行不轨,便特意赶来瞧瞧。不想,只抓到一个小贼。”岳贵妃看向孟钦的眼神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孟钦见她这般架势,便知晓这人是有备而来。
“不知娘娘抓到的小贼是何人?我一直在内室,不曾碰见有他人出入。”他行了个礼,解释道。
岳家妃却只是冷笑了一声:“是不曾见过,还是有意包庇?孟妃可要想清楚了,来人……”
一声令下。
门外宫人押着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侍卫模样周正,被宫人押着竟也一点儿不反抗,目光坚定,更准确一点儿形容,就是……视死如归。
孟钦看到这儿,便大概猜到岳贵妃要做什么了,栽脏嫁祸,后宫用惯了的手段。不过嘛,这次被栽脏的可是九五宝座上的那位。
孟钦并不担心,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他看着面前的场面,宛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眸子大睁着,眼神不安地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娘娘莫不是故意随便找了个人,想要陷害于我?”
“我平素不曾与娘娘有过过节,大家都是后宫妃子,何必如此?”
一旁的竹木先是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然后听见这话,便死命地咬住唇,又掐了一把大腿。这是自家主子能说出来的话?
说实话,跟了孟钦这么些年,他从未见过孟钦向除了晏渊以外的任何人服过软。哪怕是当初初任给事中,那也是该参奏就参奏,谁的面子也不给。后来又调去了大理寺任少卿,就更是放开手脚干,半点儿不怕得罪人了。虽说后来成了皇帝眼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权倾朝野的御史官,处事圆滑了些,但也依旧是笑面虎一个。
如今这般,要是叫前朝共事的那帮人知道了,不得围个几桌嘲笑个三天三夜?
岳贵妃看着孟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喉间一哽。
“没有过节?”
“陛下的恩宠,就是最大的过节。”
“有些事情,你最好给本宫烂在肚子里。”
孟钦当然知道岳贵妃说的是什么事
皇帝生辰的血玉……
孟钦认出来了,但并没有说出来。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孟钦这时候也不是软柿子,只挑了挑眉,语气轻巧。
岳贵妃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我不与你掰扯,如今人证在这儿,真相如何,等会儿自会揭晓。”
“现在,就请孟妃跟本宫走一趟了。”
三更半夜,后妃私会外人,这罪名落下来,可就不止死一个人了。整个春华宫都跑不了。
于是乎。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赶去了皇帝寝宫。
与此同时。
晏渊刚换掉身上暗卫的衣裳,就听福海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岳贵妃求见。”
“宣罢。”晏渊脑海中还是方才在春华宫时,孟钦与自己交手时的模样。他之前便怀疑走过孟钦有武功,如今得到证实,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
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了心里所想着的人。
年轻帝王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欣喜,又转瞬变得沉静而冷漠了。
他看向正行礼的岳贵妃,语气平淡:“发生了何事?”
岳贵妃也习惯了皇帝的态度,心知帝王薄情,又无端生出几分悲凉来,自己这般挖空心思玩弄手段,到头来真的会有结果吗?
父亲让她讨好皇帝,尽快怀上皇嗣,可自进宫以来,她都不曾与皇帝有过肌肤之亲。又谈何皇嗣?
这般想着,岳贵妃扫了眼一旁的孟钦,都是因为这个人。
“臣妾新得了个物件,想着去找宁妃妹妹。经过春华宫的时候碰见一个人鬼鬼祟祟从春华宫出来,一身侍卫打扮,便将人扣了下来。”
她说着,朝身后喊了一句:“还不快把人带上来。”
晏渊看着被押上来,面容周正,一脸慌张的人。
眯了眯眼,语气微凉:“你做了什么?”
男人跪在地上,嘴唇翕动,眼神中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快答?”
岳贵妃见状,赶忙喝道。
“不过是受人威胁罢了。”孟钦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轻笑道。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眼神在晏渊身上勾留着,眨了眨眼,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晏渊感受到他的视线,耳根子泛起红。
心道,子软莫不是已经猜到了‘阿鸢’就是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皇帝陛下神色渐暗,朝站在远处的孟钦招了招手:“过来。”
岳贵妃见状,朝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别吓姑牌啊,娘娘。”侍女扶住了快要‘晕倒’的岳贵妃,焦急的喊着。
岳贵妃扶住额头:“本宫没事,你别说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又怎么了?”晏渊问道,步子却没挪,直到听见……
“回陛下,我家娘娘为了蕴养血王损耗了元气,前些日子还生了场大病。身子已是不大好了,又日日记挂着陛下,盼着陛下能来宫里头看看……”
侍女似替自己主子鸣不平一般说着。
又被岳贵妃给打断了:“够了,别说了,本宫做的都是些微薄小事,不及旁人待陛下万分之一……咳……咳咳咳。”
说着,还咳嗽了起来,
而那句‘不及旁人万分之一’却实实在在扎在了晏渊心上。
是啊,孟钦是因为被封了妃才被迫留在宫中的,再加上……镇安王的事。当年先皇灭了孟临风一门,孟钦指不定早就知道了自己镇安王遗孤的身份,如今,说不定正想着该怎么为父报仇……
而岳贵妃……也不过是个废棋。
能留,使留着罢。
“来人,将朕的那件狐氅拿来,替贵妃披上。”
晏渊这般说了一句,便朝着岳贵妃挪了步子。
男人的温情似乎对任何人都一样。
“爱妃以后出门记得让宫人备着些汤婆子,朕得空一定来看你。”
孟钦刚挪出两三步的脚又默默收了回去。
他就那么站着,素白单薄的衣裳,看起来可怜又委屈。他不会争宠,也没人教过他要怎么讨皇帝欢心。
他以为自己在皇帝心里应该是不一样的,可到头来,才发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
“主子,您没事吧?”竹木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瞪了眼不远处的男女。
“无碍。”孟钦摇了摇头,唇却是白的。尤其是在感受到晏渊悄悄投来的视线时,他眼中的难过就更加明显了,像是被意中人伤了心,却又死撑着,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