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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旧忆勾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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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州府的廊下,一雪衣公子正缓缓往书房走,几许秋风拂过,红枫满地。
只是那张玉面上似染上了几点忧愁,纤细的手指缀着暗香。
晏兰亭刚要走到书房门口,却见一手持香绢的女子慌张地从他身旁经过,分明没碰到,可偏偏就摔了。
这是,碰瓷?
晏兰亭往旁边挪了几步,真不是他推的。
“公子……”孙沁抬起头,黛眉轻蹙,有着几分弱柳扶风之态,眼中含泪。
“小女不是有意冲撞的,望公子勿要怪罪。”女子梳着未及笄的发髻,想要去拉身前公子的衣袖。
“嗯,我不怪罪,你起来罢。”晏兰亭说完,扫了眼躲在角落的奴婢。清眸中没什么情绪,转步去了郡守府书房。
等核对完账目,明日就可以起程回昭国都城了。
到时候再想办法易容乔装去太阴山。
“咚咚咚——”
晏兰亭轻扣房门,半天都未听见动静。
他神色一凛,大力推开了门。
迎面飞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千钧一发间,晏兰亭侧身躲了过去。看清楚面前的人,他的手悄悄搭上了腰封,里面藏着一把软刃。
落银雪,本该留在昭国都城的国师却莫名奇妙到了申州。还出现在了申州州府。
“晏长公主,做个交易吧。”落银雪站在房中,宽大的罩袍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琥珀色的浅眸如古井般无波,他看见了晏兰亭的动作,却没什么反应。
晏兰亭没说话。
半晌,落银雪开了口:“你告诉我,他的事。我给你想要的引蛊香。”他语气平静,仿佛已经料定了结果。
果不其然。
晏兰亭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此事我还需跟……”
“我信不过他。”
晏兰亭还未说完,就被落银雪给打断了。晏兰亭神色犹豫,他又补了一句:“我认识你母亲,她救过我,纵是再不择手段,我也不会对救命恩人的儿子下手。”
闻言,晏兰亭挑了挑眉,眼中浮出几分怀疑。落银雪也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
“那药的确可以缓解蛊毒扩散。”他道。
晏兰亭不置可否。
落银雪自那日在晏兰亭口中听到了“江渐”这个名字后,便一直想要将这事问个清楚,出了昭国皇宫,他便从昭国皇宫的耳目口中知晓了晏兰亭担任了押粮钦差,先一步到了这申州。
他身上有国师令牌,借个州府书房还是不难的。
江渐……
“江渐出身于广陵江氏,早年……”晏兰亭说着,发现面前之人听得极为认真。
听萧还说,落银雪原是胧月村人,胧月村世代隐居,与世不争,据去过胧月村的人描述,可谓是世外桃源,且里面的人各个性子和善,心地纯良。
晏兰亭口中的故事跟落银雪记忆中所经历的事基本可以串起来。
晏兰亭讲了开头结尾,而落银雪则是清楚的记得中间发生的事,记得记忆中那个挺拔的少年身影,记得他们一同经历的每一个春秋寒暑。
……
“阿渐——”
又是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床榻上的少年如同终于入水的鱼,大口喘着气,氤氲着水汽的琥珀眸里满是被打碎的脆弱。
少年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指甲已经被磨掉了,钻心的痛。离江渐坠崖已经过了五六日。
当寨子里的人找到落银雪时,人已经晕了过去。
原来,你也喜欢我么?
少年尚幼,在情窦初开之际,便遇到了知心人。
可还没等互诉情肠,却先经历了生离死别。
江渐一人,便占尽了落银雪半生的爱。
“听说那人掉悬崖下了,好歹也跟了你一般时间,不伤心?”
祭司坐在藤椅上,手心把玩着蝎王,正是咬伤了江渐的那一只。蝎王有剧毒,无药可解。
当初月祭司看见江渐好端端跟在落银雪身后时,还惊讶了一阵儿。
“我用的易寿蛊。
易寿蛊确实可以解蝎王的毒,不过毒虽解,却会折损寿命,活不过三十,且每逢阴雨,便会有万蚁噬心之痛。
“倒不如死了。”苟延残喘还要受煎熬。月祭司感叹似的说着。却没看见落银雪眸底划过的异样。
落银雪确实救了江渐,还是用命救的。
他的体质特殊,在胧月村时就曾误
食毒草,郎中想尽办法都解不了毒,可他却没什么事。后来一位姓沐的医圣告诉他爹娘,他体内於积看毒素会影响他,等到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要了他的命。
后来,爹娘便再也不敢让他碰不知名的草药了。
在圣子的选拔中,落银雪也中过毒,不过都挺过来了。
“我既将你带走,自然也要让你好好的。”换毒对于他这个当了一年多的月氏圣子来说并不难,除了,有点儿不舒服之外。
“我是月氏圣子,心里只要有月氏就够了。”落银雪乖顺一笑,让人找不到丝毫错处。
这种靠蛊毒害人,作恶无数的寨子,就不该存在。
“倒是个乖孩子。”
月祭司笑了笑,年轻的面孔下是一道极苍老的声音,在昏暗的、充满着不知名毒虫的屋内,显得诡异而阴森。
落银雪压下心中翻涌着的恶心。真想,快点逃离这个鬼地方。
“听说,最后有几位族老频频请你去他们那儿坐客……”月祭司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会儿。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圣子还年轻,该知道有些事该不该答应,该不该做。”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族老有命,弟子不敢推辞,谈论的也不过炼蛊之术。”
“况且,弟子是您亲自挑选的。”
“您于弟子有知遇之恩,弟子哪敢造次。”
对此,落银雪的反应可谓是滴水不漏。
月祭司犹疑间,倒也信了几分。
抛了张帖子给落银雪,说道:“二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再过段时日便要开始了,咱们南疆月氏也该去凑凑热闹。”
那是一份被装饰得极好的烫金请帖,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张帖子,可落银雪拿在手上,却觉得沉甸甸的。
好不容易到了武林大会这天。
月祭司带着落银雪早早便动了身。
看着热闹的汝良城。落银雪终于有了重见光明之感。
哄闹的茶楼内。
“我就在这儿坐会儿,两位就不必再跟了吧?”他坐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扫了眼跟着自己的月氏族人,说道。
两个月氏族人对视一眼。
“那就不打扰圣子了。”
见两人离开,落银雪长吁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难得浮出几分轻松,心道:要不就趁着这次机会溜走?
而另一头。
月祭司正让手底下人去打听关于武林大会的事,好些年没出来转过,许多消息也还不知道。
“祭司大人,圣子将咱们派去跟着的人都打发走了,看样子,是想……”报信的月氏族人是月祭司培养的心腹。
月祭司活了有八十多年了,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之前也有过几任假意顺从,但一心想着逃跑的圣子,全被她派人给捉回来了。
圣子嘛,一个不行,自然也能选下一个。
“跟之前一样,派人暗中跟着,若是发现不对,直接将人捆回来。”月祭司说着,揉了揉眉心,年轻貌美的面孔逐渐有了裂纹。
得赶快换张脸了。她想。
月氏族人对此也是可以为常,应了声便转身离开。
“咚咚咚——”
“客官,需要热水吗?”
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月祭司皱了皱眉:“不用。”
只是房门依旧被推开了。
一把尖锐的匕首飞了过来,直射向月祭司。
“是谁?”月祭司衣襟前渗出方血。苍老的语气着上了几分惊慌,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就越是惜命。
“取你狗命的人——”青年穿着小二的衣裳,一身气势却不是普通老百姓会有的。
转瞬间,下到了月祭司近前,一只手似马上要掐上她的脖颈。
如今月祭司心口已中匕首,他只要补上一刀,就能帮江氏一门报仇血恨了,只要……
“本祭司看起来就这么蠢么?”一只毒蝎从月祭司的袖口飞了出去,直接咬上了青年的手腕。
“怎……怎么会……”江渐瞪大了眼睛,在的月祭司不应该已经……
“堂堂暗阁少主,真以做这点雕虫小技就能杀了我?未免太天真了。”
一条已经死掉的竹青蛇被月祭司从心口前的衣襟里抽了出来,扔到了一旁。
而刚才那只蝎子,正是月祭司在一年前得到的那只蝎王。
命运便是这般恰巧。
原本在酒楼听戏的落银雪,刚走出茶楼打算想办法溜走,忽的迎面走来一个人,不偏不倚地擦着他的身走过,口中默念着几句话:“月祭司暗中派了人跟着你。”
“半个时辰前,月祭司被人刺杀了。”
“是之前掉下山崖的那个人。”
传话的人正是当初落银雪主动给过伤药的月氏族人,月祭司的护卫。
落银雪脚步一顿。
欣喜、疑惑、担忧、种种情绪交织,网住了落银雪的脚步。
“我喜欢你。”悬崖下的表明心意,炽热滚烫。
……
“圣子。”
幽暗的地牢里。是一个被铁链束缚着的少年。
满身的血,头发散乱,像是不知从何处跑来的街头乞儿。
看得落银雪眉心一跳,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摘取桂冠的是破立宗的傅都岭。
暗阁的人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经此一事,月祭司也更加放心落银雪了。
“祭司让我来将他带走。”落银雪克制住想要替江渐整理头发的冲动,
看守的月氏族人见状,赶忙给人解开了铁链。
“圣子,这人已经昏了过去,要不要……”看守的人还没说完,就看见他们眼中淡漠的清贵圣子主动扶住了失去铁链束缚要朝地上倒去的人。
“不必。”落银雪一弯身,将人抱了起来,朝着地牢外走去。在转过身的一瞬间,琥珀眸涌现出数不尽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