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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身赴边关事 ...

  •   一个月后。
      世间光阴转瞬即逝,时至今日,昭国境内看不着平点儿绿,一眼望去,保是绛红一片,秋意漫天。
      从昭国通往申州的官道上,人流也渐渐少了。别国来行商的人,到这个时节也都赶着回乡了。
      不知何处飘来的朱叶,乘着一道无名风,钻过了车毂。
      “停车——”晋州城门口,两名守成的士兵兵拦住了押送粮食的车队。马车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
      “我是负责押运赈灾粮的钦差,这是户部亲批的文书。”晏兰亭探过了头,从车内递出一卷文书。
      “原来是钦差大人,请
      其中一个士兵拿过文书扫了一眼,双手将文书递了回去。
      出了晋州,再过五六日就该入申州了,晏兰亭这一路都提着几分心。就怕路上出什么事,即使萧还已经在暗处安排了人手。
      多少人盯着这些粮食,能早一日赶到申州,就多一份安全。
      萧还看着小心将文书塞回长袖的晏兰亭,忍不住宽慰了一句:“只是押个粮,阿亭不必忧心。”
      青年依旧是一身墨袍,高冠绾发,只是下巴上的胡茬子冒出来不少,如雨后春笋一般。
      晏兰亭向来爱整洁,脸上生了胡茬都是要刮掉的,因此下巴便常年是光洁的。
      萧还也这喜欢把脸往那儿蹭。
      “胡子该刮刮了。”在又被某人的胡茬子扎了一下后,晏兰亭终于忍不下去,挪开了位置。
      萧还这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可怜兮兮的:“阿亭嫌弃我了么?”
      晏兰亭自然没错过某人眼中划过的戏谑,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萧还也自知理亏,讪讪笑了一下,他就是懒。
      于是乎,某人一点点往晏兰亭的身边挪,试探一般,扯起了晏兰亭的衣袖,刚想说自己下次一定刮,就听见他的阿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下次我帮你。”
      萧还瞬间亮起了眼睛,猛地扑过去,抱住了晏兰亭,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他有时会想,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这辈子才会遇见这么个人。
      一个,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缺点的人。一个,就算是只笑一笑,都能把他魂都勾跑的人。一个,他只要一想到,就会满心欢喜的人。
      晏兰亭不知自己在萧还心底是何种模样,但每当看到萧还这么高兴时,唇角也不由得会勾起几分弧度,他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的东西了,所以在碰到萧还真挚的感情时,又哪里会舍得拒绝?
      “这就算好了?萧三岁……”他仰头,目光浮出几分笑。仿佛眼前的,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萧三岁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并且暗自觉得这名字太幼稚了,一点也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气质。
      “要叫,相公。”萧还吧唧亲了晏兰亭露在外面的脖子一口。
      “别咬。”晏兰亭知道这人每次亲自己脖子,都会咬两下,赶紧道。
      及时把某人拉了回来。
      晋州城墙上。
      “大人,不把他们扣下吗?”说话的是守城的将领。而这人的旁边所站着的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是此地的郡守,曹正。
      “扣什么扣,是指挥使的吩咐重要,还是老夫头上这顶乌纱帽重要?是都城那帮勾心斗角的豺狼虎豹重要,还是我昭国的百姓重要?”
      曹正捋了捋长须,苍老的语气透着几分看透世俗朝廷的沧桑。
      想当年他也是不事权贵,耿直上谏,最后落得了个流放的下场,幸好太子出面保下了他,还让他来这晋州做郡守。在这地方做官,护佑一方百姓,远比在那权力的中心日日担忧朝不保夕要好得多。
      远处的落日浑圆,被连绵的群山托着,淡橘色的光芒洒入依旧火红的树林中,好似人间绚丽的焰火。
      千里之外的昭国都城。
      东宫这几日静肃得可怕。太子这几日都是阴沉着脸色的,那张看着温润恭谦的脸下,藏着一只睿智的野兽,只要轻轻露出撩牙,就能将人撕得粉碎。
      “查出来了么?”乌文舟站在栏杆边,看着远处无边的落日,墨色的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鹜。
      知道乌年乔装身份的人不多,顾敛不可能,东宫的人也没那个胆子,至于宁王府……
      “是宁王府的小厮将二殿下离都的消息告诉给了李甫。”暗卫低着头禀报。
      李甫是前朝的工部尚节,自乌初煌继位后,深受乌初煌赏识,直接被提拔到了丞相的位置,其妹更是受封贵妃,虽谈不上受宠,但在后宫还是有着一席之地。丘皇后被幽禁后,凤币便是由此人掌管的。
      原本此人是支持三皇子乌偌的。
      但乌偌已死……
      “听说李甫在外有个私生子……”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
      私生子的确是私生子,不过不是李甫自己的,而是当今那位的。
      这才是李甫真正想扶持上位的继承人。也是李甫最大的底牌。高位上坐久了,就想感受感受当三朝老臣的荣光。
      “杀了吧。”留着总是个祸患。
      他倒要看看,李甫没了底脾,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猖狂。
      “是。”暗卫也是早便习惯了自家主于的喜怒无常,领了命便匆匆退下了。没过多久,东宫管家便拿着信匆匆赶来了。
      “殿下,顾统领那边传来的信。”
      乌文舟闻言,面色和缓了几分。
      想来是弟弟已经到了边关了。
      “你让人,准备好衣物,寄过去。”
      乌文舟收了信,吩咐。
      “是。”
      年近半百的管家是个嘴巴严,会看眼色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应了声便下去办事了。
      半个月前。
      昭国南部边关。
      守将府内。
      洒扫的下人在角落里切切私语着——
      “你们说今日来的是什么人?竟然让顾统领那般在意。”
      “应该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吧?”
      “若是朝廷派的人,那顾统领就该叫上另外几位将领,吩咐我们安排酒菜了。”
      “谁知道呢。”
      “不过那人倒是极年轻,或许是顾统领的好友吧。”
      “这倒也是。”
      屋内。
      顾敛感受着胸膛上的重量,一时竟也没舍得将人推开。
      “顾敛,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乌年一开口,声音便不自觉带着几分小孩撒娇的意味。
      这让顾敛想好了的劝言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咙里,目光划过乌年带着灰尘的发,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
      “是我不好,让殿下受伤了。我明日便写信给太子谢罪……”顾敛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顾统领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谢罪请罪,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出了事也是我自作自受……我这次来找你,是有话要跟你说。”
      乌年仰头看着顾敛,眼睛里先是不满,后又便成了不安、忐忑、期待,最后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坚定。
      “顾敛,兄长说要给我安排亲事了。”乌年说这话时,眼睛直勾的盯着顾敛,不愿意错过这人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殿下已经及冠,是该要成亲的,太子殿下……”这么做也是为殿下好。还未说完,便被乌年打断了。
      青年个子不高,刚到顾敛的肩膀,眼眶微红,不知是恼还是怨,嗓音都着上了几分被雨水打湿的委屈:“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顾敛想抬手替他擦擦眼睛,可抬到半路,又放下了。
      “臣不知殿下想听什么。”他说着,后退几步,跟乌年拉开了距离。
      乌年看着他的动作,脑海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的就断了。
      “顾敛,我问你。”
      “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只要你说有,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跟着你。
      我可以不要王爷身份,我可以就此离开都城,我可以放弃我那些游遍五湖的梦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从此留在你身边。
      顾敛这辈子见过许多人,也经历过许多事。
      而现在他最在意的,除了边关百姓,也就只有面前这个人了。
      当初被派到乌年身边时,他其实是不大愿意的。也没兴趣守在一个纨绔皇子身边。但……
      直到现在,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对乌年改观的那个夜晚——
      “阿娘,我好怕,阿兄,别丢下我:”
      方寸小榻上的小人儿脸都哭花了,却仍陷在梦愿里醒不来。
      “不是我做的,父皇,你相信我,呜呜……”
      那天乌年闲着去游湖,却被一游船上的人推下了船,后来才查出,那人是丘皇后手下的宫女。
      乌文舟和乌年同为先后所出,乌文舟要长上两岁,早早就被封了太子,跟在皇帝跟前。
      而乌年却是小小一只,无人看管,原是被养在一位后妃膝下,可后来那后妃有了身孕,便不怎么喜欢乌年了。
      加上乌年生母初逝,小孩整天垮着小脸,也不会讨好人,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后来太子讨了皇上的喜,便将乌年接到了东宫照看。
      ——这中间波折颇多,原来那位领养乌年的妃子因为犯了事,被贬去去了辛者库。
      到了东宫的乌年因为在宫中经历的那些事,性子也愈发孤僻。
      太子对此很是愧疚,但也没有法子,为了让胞弟不受人欺负,干脆给了乌年一条鞭子,告诉乌年,遇到坏人便直接动手,太子的胞弟,谁人敢动?
      可时间一长,就容易将乌年给带歪。
      当乌文舟发现乌年有暴虐的苗头时,便开始物色保护教导乌年的人。恰巧那时顾敛受了伤,被迫从主将的位置退了下来,终日郁郁。
      乌文舟让人打听过顾敛的品行——沉稳端庄,忠义正直。
      便将顾敛调到了乌年身边,
      有时候,相处得越久,便越能了解一个人。
      当顾敛看到睡梦中不停喊着害怕的乌年时,他总会觉得心疼。这个小孩身上的旁人所谓的纨绔,残暴。
      不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竖起的刺。
      顾斟试着去触碰那些刺,眉尾的鞭痕便是被这些刺划伤的,不过他并不后悔,因为……
      “你为什么不躲!我没想真的打你的……”
      “你武功那么好,明明……呜呜……明明可以躲开的。”
      “为什么不躲,呜呜呜……”
      少年扔掉鞭子,哭得鼻尖都红红的,眼泪珠子不要钱地往外洒。还试着朝顾敛靠近:“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一边说,一边还一抽一抽的道歉。
      “都是血,你疼不疼……我帮你擦药……”
      “不疼,殿下别哭。”
      他的殿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这样好的人,他怎么舍得……
      “殿下言重了。”
      “臣,从没有过。”
      顾敛撇开了视线,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在被一把锋利的小刀剜着。乌年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
      对于顾敛的拒绝,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想起过往种种,他舍不得松手,也不愿松手。
      于是,乌年头一遭向一个人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或许是在年少时就埋下的种子,经过日复一日的生长,如今已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
      青年笨拙的吻,好似会害羞的昙花,轻柔的花瓣缓慢而温柔地扫过顾敛的脸,痒痒的,却又夹着青涩的甜。
      “顾敛,我好喜欢你。”
      他的手紧紧扒住顾敛的腰身,一双眼像是会说话,以一种极可怜的目光注视着顾敛,泫然欲泣。
      还是这么爱哭。
      顾致心道。
      又不由得想,自己要是不在了,这样的乌年又会对着谁露出这样的情态?
      “不好。”
      “殿下是男子,与臣在一起,不妥。”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敛向来将情绪把控的极好。哪怕来这里后,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会想念某个人。
      想念他的殿下在都城那边过得好不好,下人伺候得尽不尽心,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笑。
      乌年……
      我想伴君年年,又恐伴不了年年。
      便惟愿君,年年安好,年年喜乐,年年更胜年年。
      “骗子。”
      “你的心,分明跳得很快。”
      “它不会说谎的。”
      而你喜欢说谎。
      青年用倔强的目光盯着顾敛,好似一只走到尽头的羊,用尽全力,想搏得一线生机。
      可顾敛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机。
      “殿下。”
      “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能如殿下所期许的那样进行下去的。”
      “我忽见殿下这般剥白,有些惊讶,故而心跳得快了几分。”
      “殿下勿怪。”
      顾敛抬手,扒下了乌年的手,忽觉脖子一烫。
      他的殿下又哭了。还是他害得。
      可这一步,是无论如何都要走的,殿下没有了他,还有兄长,有王爷身份,有可以如天上鹰隼般肆意翱翔的不羁自由。
      乌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顾敛总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开,仿佛他就是那个烫手山芋,那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祸害。
      “你骗我,你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是不是兄长逼你的。”
      “你刚才的话,都不是真心的,对不对?”
      乌年拉住了顾敛的衣袖,却被那人无情地将袖子拽走。
      “没有逼迫,也没有言不由衷。”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殿下该长大了。”
      顾敛抿了抿唇,眉眼恍似那冰川上积久不化的寒雪,即便是在阳光下,也永远只会反射出伤人的冷锋利刃。
      乌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敛,他恍然失笑。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划了下来。
      顾敛看得眉头微感。
      状似无意:“殿下何必如此?”
      “我如何,又与你何干?”乌年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冷哼了哼。
      他发誓,以后再因为顾敛这个无情的王八蛋哭,他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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