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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脱困 ...

  •   “看一看尝一尝,松软可口的米糕,香甜软糯,老少皆宜!” 小贩一边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着点心,一边操着特有的叫卖声吆喝,声音浑厚圆润,和着蒸笼上飘出的甜香,在喧闹的市集上空盘旋,吸引着沿街一批又一批的食客。

      这卖糕的贩子兜售糕点仿佛自有一套法子,趁着客人犹豫不决之际从蒸屉上拿出块米糕,切了小块呈在瓷盆里。

      “客官,尝尝,刚出炉的,热气着呢!”

      他走上前,用竹签戳了一块,小心送入口中。一口唇齿留香,慢慢咀嚼,白色的米糕混合着桂花糖的香甜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北方饮食并不嗜甜,难得遇上这么会做糕的小贩,想到过了这村怕是没这店,他叫住了旁边忙活的帮衬。

      “这些……还有这些,我都要了。” 他指着案上兜售的米糕,比划道。

      “好嘞,这些凉了,给您拿热气些的。”

      这小贩装糕的间隙也不闲着,熟练地同他搭起话来,“客官这身打扮,可是要入京参加察举?”

      “是啊,再过一日就要入宫了。” 他苦笑道。若是入了朝,恐怕往后便再无机会出城尝尝这香甜的米糕了。

      小贩仿佛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安慰道:“客官一表人才,能入宫察举,多少人望尘莫及。”

      “小生不过一介匹夫,除了会舞文弄墨,没什么大的本事……”

      “客官谦逊了。哎,俺真是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入朝为官觐见圣上,往后定是前途无量。不像俺们这些人呐,没啥学问,一辈子只能做些买卖,干点劳什子粗活。俺这卖糕的,也只能盼着客官吃了这糕独占鳌头,皇榜高中啦!”

      “多谢美意,来日小生再来报喜。” 他提了米糕,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道了句祝词,“愿君之业,足供衣食,逍遥市井,无异桃源。” 他挥挥手告别,眼神清澈如明镜,似乎前路漫漫尽是坦途。

      向前走,市集街角巷尾的铺子旁挤满了人,讨价还价声、叫卖吆喝声、铜钱哐当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热闹的市井交响,喧闹却又不乏秩序。他顺着人群继续朝城门走去。

      “轰隆轰隆”

      马蹄声阵阵响起,马车轮裹挟着泥土和尘埃,不受控制般地疯狂向前。人们如沸水般炸开,四散奔逃,沿街摆放好的桌椅板凳纷纷被踢得乱七八糟,沿街售卖的点心也在慌乱中被踩踏成泥,四下里,一片狼藉。

      惊马了。

      他呆呆地杵在那里,丝毫未意识到失控的马匹接下来将要向他奔袭而来。

      “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迅捷地拉住了马缰!霎时间,马车行驶的路线变了。“吁—— ” 随着那人一声命令,马儿拖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停在他面前。他回过神来,只见车辙在泥泞路上压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回想方才,不禁冷汗涔涔,差一点,自己就要被车轮给碾进去。

      他上前行礼致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方才公子出手相救,恐怕草民这条贱命已于九泉之下。”

      “公子无事便好,马匹受惊,还望公子见谅。” 济桓下马,上前行礼道。

      “公子衣衫倜傥,不似等闲之辈。在下兮伯,敢问公子大名?”

      济桓道:“吾名桓谭,唤我桓公子便好。”

      “桓公子看着不像是习武之人,为何身披戎装?” 他凑到济桓身前,小声问道。

      济桓微微一笑,“兮伯兄好眼力,吾自幼多病,身披戎装当是为了驱散心中阴霾。”

      “原来如此,桓公子不愧是性情中人。”

      “兮伯兄一身书生打扮,可是入京参加察举?”

      “正是。”

      “公子,该启程了。” 侍卫提醒道。

      “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兮伯兄,告辞。”

      “桓公子慢走。”

      “驾—— ” 兮伯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继续向前。一时间,闹市仿佛重新恢复了生气,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动着,讨价还价声、叫卖吆喝声、铜钱哐当声,重新响起,继续着人间烟火气。

      ……

      “阿史那隼呢?”

      “将军暂时逃了出去,只不过,还不知下落何处。”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大人先暂避里屋,小的去把外面那人给打发了。”

      “今日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他正要关门,手肘被对方捉住了。

      “是我。”

      “将军?” 士卫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外面敲门的人正是阿史那隼。

      “将军先进屋。”

      ……

      东宫玉漱台

      玉漱台以白玉砌成,临水高筑,鹤立东宫。往日是清净雅致之地,可一旦成为幽禁之地,着实是孤寂清冷之所。

      “殿下,明昭公主命人送了一壶酒过来,说秋冬日温酒可暖胃,您喝了温酒,也好消解消解这几日待在玉漱台的清冷。”

      “她最近过得怎样?可有好生念书?” 她不知该如何问,便随便找了个借口。

      “殿下给您的。” 青衣递来一张信笺,上面正是苏菀青娟秀的字迹:

      “偶得‘玉浆’于父兄之手,今日赠予修仪,玉漱冷寂,温酒为宜。望修仪散虑逍遥,慎勿为念。”

      在信笺的最后,是一行隶书——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她笑了,这不是前些时日授课时讲授的《九歌·东皇太一》么?苏菀青有意将此诗放置于此,沈庭初没有理由不怀疑她是想借此炫耀一番今日习字的成果。

      不过,她的隶书确实练得愈发出色了。

      “这个是给殿下的,青衣,你替我送过去吧,也算是给她的一番回礼。”

      “是”

      子时刚过,一阵绞痛自腹中窜起,沈庭初瞬间惊醒,才发现汗水已然沁透了她的整件里衣。

      莫非……是那壶酒?

      顾不了那么多,此时此刻,沈庭初只觉口干舌燥。头昏目眩之际,她强撑起身,欲去桌上取水。不想双腿一软,跌倒在榻下。欲唤人,突然,一股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不好…… 那封信……

      她踉跄的想要将桌上那份信笺藏入屉中,终不敌意识消散,视线逐渐模糊……

      殿外,青衣似乎察觉到殿中的异样,推门而入。

      “修仪殿下!”

      承庆殿

      “殿下,沈修仪那边……”

      “怎么,玉漱台那处是有什么新鲜事吗?” 苏菀青抬眼望向他,却并不放下持着的那根毫笔。

      “沈修仪让那侍女送来了这个。” 说罢,他将那一卷新的羯文书简递给她。

      “还有什么事吗?” 她见韩邵好像话犹未尽,便又问道。

      “殿下,那侍女方才派人来,说是想让您亲自去玉漱台一趟。”

      “韩邵,你随我去趟玉漱台。” 说罢,她起身正欲朝殿外走去。

      “殿下,陛下有旨,无令不得近玉漱台,望殿下三思。” 韩邵的身影如磐石挡在苏菀青面前,眼神中不见丝毫退让之色。

      她见情况僵持不下,故作镇定:“孤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你在外面候着,我一人进去便好。” 说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是要给予他一个万分肯定般的答复。

      “殿下,陛下之意,臣不得不遵。”

      “韩邵。” 苏菀青目光掠过他腰间的佩刀,语气平静无波,“你的职责是护卫我周全。若我此刻一定要去,你是遵那道旨意,还是护我这个主子?”

      韩邵瞳孔微缩,沉默片刻,终是侧身让开一条路:“臣……在外守护殿下。还望殿下千万小心,切勿与那人走得过近。”

      “嗯。”

      ……

      “沈修仪就在里面……” 门外传来宫女怯怯的声音,寝宫门被推开时,苏菀青终于见到了她。

      “你们先退下。”

      她遣退周围的侍女,轻轻将门掩上。视线扫过殿内,并无太多凌乱的痕迹,

      寝殿并不大,桌上还留有一封未写完的羯文书信。想着或许能查到什么,她便轻轻将信笺藏入袖中。

      床上的她,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苏菀青上前将她扶起,触手冰凉。沈庭初在她怀中微颤,鼻息微弱。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玉漱台木质的窗框上。苏菀青觉得,今夜的月光和韩邵手中的刀光一样冷。

      乾明宫

      “做的好,这是赏你的。” 苏沅说罢,命人抬出一黑漆木匣,“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伏地叩首,“陛下误会了,臣一直所求并非这些身外之物。臣以为,能够尽忠职守于殿下身前护卫殿下的安全,亦或者做陛下忠心无二的臣子,已是卑臣最大的荣幸。”

      “韩卿倒是会说话。” 苏沅捋了捋胡子,幽幽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强人所难,不过,韩卿还是挑些中意的吧,也莫要辜负了朕的好意。”

      “谢陛下隆恩,陛下所言,韩邵皆谨记心中。”

      ……

      翌日

      苏菀青跪在乾明宫冰冷的地砖上,烛火将她单薄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不好生读书,来这干什么?”

      “儿臣想知道,陛下先前幽禁沈修仪,所谓何意?儿臣并非为沈修仪抗辩,只是疑惑。她若真‘殿前失礼,以下犯上’,依宫规当交由宗正寺审理,而非由父皇下旨直接幽禁玉漱台…… 陛下此举,反倒惹人猜疑。”

      龙椅上,苏沅眼神微微一滞。苏菀青何时学会了这般绵里藏针?

      “你在教朕做事?”

      “儿臣不敢。” 苏菀青垂首,语气却无半分退缩,“儿臣只是想起先前沈修仪授课,曾讲到屈原《楚辞·卜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父皇深谋远虑,此举必有其深意,是儿臣愚钝,未能体察圣心。”

      “朕听闻,韩卿近日给你教授,你学的还挺用功。”

      “韩侍卫诚心教我,我自是不敢懈怠。沈修仪是先前陛下授命的侍读,若是沈修仪不教了,也该给儿臣一个说法,儿臣绝无抗旨之意,只是想弄清为何陛下要如此行事。”

      “她殿前失仪,以下犯上,罔顾法度。”

      “陛下,沈修仪固然有错,然儿臣以为,不该如此行事。沈修仪通晓羯文,能教授与我,且将《战国策》译得一字不差,如此才学,禁足玉漱台岂不可惜?”

      “朕知道了,待朕思虑后,再传话与你。”

      承庆殿

      苏菀青放下毫笔,喃喃自语:“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

      “殿下,您已经一日未曾膳食了。”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人静静。”

      “臣去殿外候着。”

      “哎,你等一下,这个,你收着。”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莲花的丝帛,莲心处缀着一粒“种子”。

      “见此物如见孤。身在宫中,我无法予你权势。倘若他日我遭不测…… 也算留个念想。”

      她望着那卷《昔思君篇》出神…… 她恨自己非男儿身,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恨自己无母族可依…… 然而她最恨的,是虽自己顶着皇女之名,却无实权在手,连一句谏言都难达天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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