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星灭光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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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在宫中受苦了，快坐快坐。” 侍卫为他搬来竹椅，又连忙为几位将领端来茶水。
“将军宫中脱险，可知公主现在在何处？” 一位阿史那部的将领沉默许久，突然发话了。
“那日，公主去监牢探望我，她在食盒的暗格内藏了武器还有出宫的文书。当晚那狱卒来换灯芯的时候，我趁机杀了他，换了他的衣裳，之后我乔装出了宫。不想第二日……公主便被禁足玉漱台。是公主帮了我，可我却令她身陷囹圄……”
“眼下之事，是早日见到公主。明日便是察举，将军聪明之人，应当知道该做什么。” 他将文书递给阿史那隼，“你是单于委以重任之人，护卫公主之事，切莫辱了使命。阿杜，那人可顺利入宫了？”
“暂时已在宫中歇脚。”
“既已安排妥当，阿史那隼先行告辞。诸位，保重。”
……
承庆殿
“殿下过于言重了，臣，会永远永远在殿下身边，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如何境地，臣都愿陪您一起。”
苏菀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在这宫中，竟还有人愿意这样追孤。”
殿下如此心绪低落，莫不是因为这个沈庭初？这个人，日后恐要成了殿下的一个心结。韩邵想。他心里五味杂陈，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殿下前日擅闯玉漱台，陛下既未追究，大抵是默许了您日后再去玉漱台看望沈修仪。”
苏菀青并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韩侍卫若是不嫌麻烦，可否替我在宫中令寻一御医？” 她见他不知是何意，便解释了一句，“母后生前为试验我的耐药性，常让我服毒，近日孤总觉胸口有一阵疼痛，也好寻一医官诊断一二。”
“明日，臣会召他过来，只是殿下，您……还要去玉漱台吗？”
“不了。我去了，只会二人生得嫌隙。” 她苦笑，“待她醒来，恐怕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吧。” 苏菀青长出一口气，眉眼低垂。
“好，臣先告退。时候不早，殿下也早时歇息。”
……
她回到寝殿中，只让人在案上留了一盏孤灯，烛火摇曳下，信笺被悄然展开。毫笔反复刮擦砚台，随后附在柔软的纸面。笔锋微转，片刻之间，细密而均匀的羯文在楮皮纸上逐渐显现。那份书信，她就要拟造好了。
簌簌
丝丝凉风吹入窗内，案上的烛火如鬼影般扑腾跳跃着。
门外有人。不是韩邵，那该是谁？
“咚咚咚”
不出所料，门被敲响了。
“苏殿下，吾要见沈修仪。” 说话者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苏菀青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她开了门。
“阿史那隼？” 她用羯语试探道。
男人惊讶地褪下斗篷，露出了那张饱经风霜的面颊。即便从未见过萧衍，他的表情也足已让她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萧衍身上的，是习武之人身上自带的一种魄力，和韩邵身上的那种气质如出一撤。
“外边风寒，将军先进来说话。”
她见殿中昏暗，便又点了一盏灯。
“将军喝口水。”
“谢殿下。”
“没有陛下草拟的文书，你见不到她。” 待他坐定，苏菀青缓缓说道。
“明昭公主殿下，您是宫中唯一能见到公主的人，臣求您带臣去见她……”
苏菀青闻言，只是怔怔地站着，依旧无动于衷。就算见到了又如何？她想。苏菀青实在不知，自己到底能用什么办法能够让陛下赦免沈庭初。
见她不为所动，萧衍突然双膝跪地，“臣，恳请殿下出手相助…… 臣是单于钦命护卫，若公主有任何闪失，卑臣……卑臣死不足惜……” 他的话字字千钧，重重砸在她的心口。
苏菀青皱眉，上前道：“将军不必行此大礼，明日亥时，玉漱台东门见。”
“多谢殿下！”
翌日
承庆殿
天气渐冷，殿内墙上挂起了锦绣壁衣，地上也铺上了厚实的西域毛毯。为了今日的诊脉，韩邵特意命侍女在殿中添置了一件屏风。榻旁安置了一帷帐，苏菀青坐在帷帐之后，仅将一只手从帐中伸出。
“你且在殿外候着，事后孤再唤你。” 她嘱咐道。
“是” 韩邵应答一声，快步走到殿门外，将门轻轻掩上了。
一根丝线系在榻旁，另一端由三两侍女牵引着，侍女们在一旁待命，她只需弹动丝线，便可唤人进来。
医官放下药箱，从身上取出一脉枕，置于案上，又从药箱暗格中取出一包用布包裹好的针灸。苏菀青的腕上附着一层薄薄的丝帛，医官的手指隔着这层丝帛为她切脉。
“殿下胸口阵痛，正所谓思虑过甚，忧从中来，得好生调理。” 医官收起案上的诊脉工具，拾起搁置的毫笔，在纸张上沙沙写下开出的药方。她牵动丝线，唤来侍女，“云婳，替我给韩侍卫稍上一句，有劳他去药房替孤抓几味药。”
“是”
“殿下命人煎好后，一日三服，为期一月便可有所改善。切忌过度劳累。” 医官说罢，便开始收拾药箱。
“既然事已了了，臣先告退。”
“太医请留步。” 她叫住他。
“殿下请讲。”
“冬日温酒可好？” 她问。
“臣行医多年，对于体虚之人，常建议饮温酒。温酒有驱寒暖身，暖胃健脾之功效，《黄帝内经》有载，‘血遇寒则凝，遇温则行’。臣方才给殿下开的那几味药，药性平和，有滋补之效。若殿下服用过后依旧体寒，可适当饮些温酒，如此，四肢百骸均可暖也。”
“吾有一事相求，不知太医可否替我守密？” 苏菀青突然掀起帷帐，压低声音道。
“殿下相求，臣之所幸。” 他低下头，贸然正视皇女容貌是为不敬。她从袖中掏出一瓷瓶，拽开瓶塞，“内呈酒液，太医可替吾鉴别一二？”
医官接过瓷瓶，微启瓶塞，桂花香气便飘散开来。细嗅其味，他眉头微蹙，将酒液倒入空盏中，“殿下疑心赠酒之人？”
苏菀青不语，只是走到一旁墨色的箱匣处，从中取了一宽体瓷瓶。上前递予他。
医官从药箱中取出一帕，将瓶中之物置于其上，细细端详，半晌后将其装回瓶内物归原主，“臣有一问，殿下从何处得到此物？”
“一相士处购得。”
“这酒是佳酿，殿下多虑了。”
“那……”
“此物名为‘龟息散’，殿下大概知道此物之功效。臣只想告知殿下，非到必要时候，慎用此物。”
“若是中了此药？”
“不会死，但会有痛不欲生之感，好生调养大抵不会落下病根，只不过，恐有肝气郁结、心脉受损之症。”
“殿下还有其他疑问吗？”
“暂无。你等一下……” 她回到那墨色箱匣旁，从一屉中取出一块金五铢，“有劳太医留步，日后还请太医继续为吾诊脉。”
“殿下厚赏，温某当躬身竭力为殿下效劳。”
东宫玉漱台
沈庭初缓缓睁开双眸，眼睑虽已睁开，视线依旧是雾蒙蒙的。她浑身无力，只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榻上。殿中依旧是前夜那般的静，朦胧的视线中，先前被她弄凌乱的寝殿已被侍女收拾齐整，好像那晚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青衣。”
“娘娘醒了？” 殿外之人仿佛察觉到殿内的动静，进门轻声问道。
“本宫昏睡了多久？”
“已三日有余了，前夜娘娘高热不退，多亏了殿下先前叫来的那位医官。”
“她现在在何处？” 她脸色苍白问道。
“殿下大概现在在承庆殿。不过，殿下特意吩咐尔等，若是娘娘醒来，好生照料。” 说罢，她命身旁之人去御膳房取些膳食。
……
侍女将膳食摆放在案，碗中有莼羹，漆盘上呈有白菹、茆菹，盘中还有几片生鱼脍。
“娘娘几日昏睡，身子虚弱，先吃点吧。”
“好”
几日昏睡让她米水未进分毫。膳食之丰盛，在经由咀嚼后重新唤醒了她味觉的记忆。饥饿使她将所有呈上的膳食都吃尽了。食过之后，温暖散布全身，身体也无先前那般无力了。
“青衣，几时了？”
“已是戌时了。医官说，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需先静养。”
“嗯，本宫乏了，先睡下了。”
……
玉漱台东门
“让将军久等了。”
“已是亥时，殿下可是只身一人？”
“嗯，无碍。此处乃偏门，将军且随我上去。” 见他仍有惊异之色，苏菀青淡定道，“孤在宫中，与他人无任何瓜葛，生死自是无人过问。”
一共是二百八十八级石阶，他暗自掂量。爬上石阶，便能见到公主了。
“呼呼呼”
只爬了一半，苏菀青便开始大喘粗气，她脸色煞白，额间冒出涔涔细汗。看来，真要谨遵医嘱好生静养了。她想。
“您上来，我来背您。”
……
“殿下？”
“嘘” 她捂住侍女嘴，小声道，“带我去找她，此事莫要声张。”
……
一行人来到寝殿旁。
“奴婢只能将殿下带到殿外了，娘娘方才刚入睡，殿下若是想见，明日待娘娘身子好一些再来吧。”
“我这位朋友很想见她一面，我带他进去见她一面便走。”
青衣上下打量了一番萧衍，“殿下说的话，青衣自是信的。只不过，男女有别，还请这位大人注意分寸。”
门被轻轻推开了。
寝殿并不大，走近些，他看见公主闭目躺在榻上，神色安详。公主的寝殿虽不大，可也是五脏俱全。趁此，苏菀青将那封伪造好的信笺放在远处的书案上。
她到萧衍身旁，低语道，“萧将军，该走了。”
“哗啦”
苏菀青颈上一凉，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猝然贴上她的脖颈。她仿佛能感受到刀刃上细密的纹路，听到脉搏狂跳的声音。
背后刀光闪现，是临行前单于赐给她的那把鎏金匕首，刃上被淬了蛇毒。那是一柄足以见血封喉的刃。
“公主，不可！” 阿史那隼见状，惊得他欲上前一步。
“你醒了？” 苏菀青故作镇定问道。
“醒了。呵呵，苏殿下，别来无恙啊。” 刀锋一紧，殷红的血珠从她的脖颈颤颤沁出，顺着刀背滚落在她素色的衣衫上。苏菀青只觉一阵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她忘了，自己晕血。那一刻，时光在她的脑中仿佛凝固了般，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粘稠……
“殿下，您没事吧？” 一边是自己以性命担保的公主，另一边是有恩于自己的皇女。此刻，阿史那隼如同投鼠忌器，不知如何是好。
“萧将军回去吧……修仪在东宫……我不会……再让她受什么委屈。” 她用羯语磕磕绊绊地说。这句话，用尽了她余下所有的力气。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星灭光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