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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草船借箭归无处,落花随水意难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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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的路途虽然辛苦,但南下时那复杂的心情更是蚀得沐言疼痛不已。曹丕忙于处理军务,也甚少有时间来陪他说说话了。
不过这样也好,得了清闲。
沐言有些出神地凝视着壁龛上放置的翡翠冠,冠的做工很精细,寸缕可辨,细银打制的柳丝盘绕在中心的翡翠上,营造出一种禁锢的美感。
“公子,药。”
钱三抖抖霍霍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站在帐外,被冻得发紫的手又被烫出一点不正常地肉红色。
沐言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端坐起身,把棉布浸泡在温水里,又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
三子拘束地把药放在几子上,就准备退出去。
“等等。”
三子定了定,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沐言温言道:“你等药,等了多久?”
三子结结巴巴地回道:“两个.....两个时辰,世子吩咐药一好就立刻送来,不能耽搁了......耽搁了公子的病。”
“咦?”一阵暖意裹上了直冒寒气的双手,钱三竟是陶醉地把一切都忘了。等反映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公子在用温润的棉布帮他洗手。
“公......公子......”
“冻疮要洗干净,再上药,效果才好......疼么?”沐言小心地清理着已经化脓的伤口,钱三不知是不是吓的,也答不上什么话。
“你不过是个孩子,又懂得什么事理?为了我一条薄命,遭了这样的苦,我的心里也有愧。”
钱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主子,其实......主子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少年,就算,就算是懂得多一些,人情世故又能比他熟络多少呢?况且军旅生活,想要在军营里混下去,也非易事,老兵欺负新手,百人长千人长更是气焰嚣张,初来的时候不懂,常常在清晨见到几个老者拖着巨大的袋子往偏僻的乱葬岗走,后来好奇偷偷跟了过去,才知道那里面装得是尸体,少年的尸体,满身狼籍,可见生前受过怎样的折磨。
军妓有,但比军人的数目少得太多,几乎只有偏将以上才能偶尔荒唐一夜。即使是偏将,在他们军中,数目也有五百人之多。
没处消火,那就,弱肉强食吧。
幸好自己生的普通,又有几个好兄弟,现在又被调来照顾公子......钱三觉得有些开心,自己毕竟是个有点运气的小子。
“拿着。”钱三脸有些红,停止了脑海中不断地幻想,什么大屁股的媳妇儿,肉酥酥的胸口,以及自己将来会有几个奶娃子跟在后面叫“爹”。等仗打完了,自己一定要回家乡去,好好过日子......
钱三有些痴地看着公子白皙的手,半是恭敬半是爱慕地接过夹在那指缝中的条子。
“这是.....这是......”
“拿去,给军医去,他会给你伤药的,记得按时涂。”
钱三内心里暗暗抱怨自己的不识字,满心欢喜地退出了大帐。
二月中。
军至石阳。遥望夏口,西见汉阳,曹丕奉命在此,等候曹操指令。
沐言靠在塌上,手中是这一带的地图。
“怎么样?”
“这里,是乌林。”曹丕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不觉有些心神荡漾。
“对面,就是赤壁。”沐言凝视着阻隔在两地中间长江,逝者如斯夫......逝者如斯夫......
“所以?”发觉眼前的人情况不对,脸色煞白,曹丕轻轻拉过被子,抱住了沐言瘦削的肩。
“世子当令两百精兵衔枚疾走至乌林,日日监视江面,特别是,大雾的天气,箭头都沾了燃料,要防潮,一定要保证一点就着。”
曹丕不解,他明白乌林的重要性,去不明沐言之意。
沐言两眼定定地望着曹丕,良久,轻叹一声:“世子还是不肯信我么?”
曹丕心疼地揽过面露忧郁的情人,罢了,不过两百个士兵,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由着他,这虚弱的身体也许会好的快一些......
二月,下,江下大雾,苍茫不可辨清南北。
钱三跟在沐言身后,踌躇不已,公子已经在江边站了有一个时辰了。这春寒料峭,公子身子又不好,万一又着了凉发了高热怎生是好?
刚想上前去劝劝,公子却回过身,道:“三子,过来,看南边。”
钱三疑惑地望向南面,却见一点点火红在大雾里跳跃着。
“咦?公子,那是什么?”
沐言笑了笑,道:“那是水神,只有在这样大雾的时候才会显露于江面之上的。”
“水神?真的是神么?那三子可要好好拜一拜,让他保佑公子早日康复。”说罢,便撩起下摆,正正经经地跪下了,嘴里念念有词。
沐言的声音有些飘渺,荡在风中听的有几分不真切:“我可没说,水神是个福神......快起来,不要乱拜,惹了灾怎么办?”
看着三子当了真,惊慌失措地要站起来的样子,沐言不禁又想笑,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弯起的嘴角莫名地染上几分苦涩。
“三子,你说,你的朋友对你好么?”
“当然好!”
“那有朝一日,你对他们下手么?”
“不会,三子不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恩...将...仇...报...”沐言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几点殷红沾在雪白的狐裘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公子!”
沐言摆摆手,轻声道:“回去吧。”
二月,下,宴。
“大快军心,大快军心!诸葛匹夫的奸计,又怎能逃得过世子的眼睛!”一个上将大大咧咧地灌了一口新酿,揽着一个娇媚的军妓,得意不已。
“不过,世子呢?”一个偏将问道。
上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哼了一声,又开始喝酒,那偏将也识趣地闭嘴了。
“言,没想到.....我真的是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一点生趣也不给别人留么?”曹丕的语气里混杂着惊讶、欣喜、爱意,还有一丝无来由的恐惧。
沐言垂下眼睑,没有答话。
曹丕斟酌了许久,才又开口道:“东吴缺剪,本来这草船借箭是个好计策,可是草船只能借木箭,这火箭的话,便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诸葛亮和鲁肃,死了么?”
“这个,不清楚,东吴那边还没有消息。”
沐言一下一下用手挑着面前油灯微弱的火苗,半响冷冰冰地道:“只要在船上,大概就活不了了吧。”
“不过,我听说,这次东吴的主帅刘辩......似乎也遁在船上。”
沐言压抑住了身体的微微颤抖,笑道:“世子的消息灵通。”
曹丕自讨了个没趣,本想逗逗他,顺便试试他的真心,未想这人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真在船上就好了。”曹丕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看着灯下沐言的侧脸,影影绰绰,有种超脱尘世的美好。
“你身体好些了么?”
“多谢世子照顾了。”
“那,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宿在这里么?”
沐言脸色一变,刚要拒绝,却见曹丕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对不起,我忘了,我答应你要保你的名声。”
沐言有些惊愕,望着离去的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究竟是什么滋味。
未几,他伸手抓灭了亮着的火苗,沉浸在浓重得黑暗里,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江上微红的火光,那火似乎是热哦,又是冷的,一直烧到他心里。
沐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口甜腥直冲上来,就溅在了绣着凤凰的被子上。
“三子。”
“公子?”
“进来,点灯。”
正是:水神临江,江水瑟瑟。
未知东吴有何反应,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