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司》缀摇

9、神女斩龙?八

　　山道周遭的树上绑满了高矮胖瘦各异的人，江有鹤提着剑穿梭其间，如多情公子流连花丛，可惜掉下来的不是荷包香帕，只是一些手指头什么的。“行了，江有鹤。”葛云攀慢吞吞的擦着血滴子两头寒铁的轮刀：“别在这发疯。”“扫兴。”江有鹤揩掉脖颈上的血迹，挽了个剑花，剑尖挑着一个没了耳朵的男人的下巴：“你先说？”
　　男人忙不迭道：“是。是一个丧了良心的酒鬼，他叫自己的亲女装成孤儿出去乞讨，后来女儿不小心摔断了腿，结果那天她化到了全家半年的收入。所以村里的人都让小孩去扮作叫花子，有些人家舍不得，就去，去拐……”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葛云攀问：“那龙王？还有龙头流血？”

　　“假的，都是假的！”

　　许多人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从来没见过，都是吓唬外人的。”

　　江有鹤浓眉蹙起：“那个长狗毛儿的孩子，是什么情况？”

　　绑在树上的几人摇头三不知，又一人噗通跪在地上，对着一地残肢血迹叩头不止：“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只求大侠饶我一条贱命！那些畜生，只因有人嫌叫花子讨来的少，他们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阴毒法子，把人活着剥下皮，趁着血热裹上狗皮再涂上药膏，做成“小狗精”。他们从来不去城里骗孩子，无人投告，又拿银子堵了那些军爷的嘴，乡下人都不知道他们是一伙贼人，就骗了许多来做成狗儿，都…都死了。”
　　此法过于伤身，少有成活，可是总有人举着大把银票趋之若鹜，让人情愿摘下良心，换上一颗黑心。

　　狗皮之下，冤魂无数。

　　江有鹤一剑结果了他，冷冷的扫过那些吓得烂泥一样的人牙子：“他最该死，接下来就是你们。”
　　“有鹤。” 树上猴□□一声马鸣，打断了他。那些拉车的马早已醒来，自动在他身后排成一溜：“既然已经清楚了，速去救人吧。早去一刻，就多救一人。这些孩子交给我，我会给他们上药接骨。至于这些活着的畜生，他们供状写完，我再和他们好好耍一耍。替我向你们的新朋友带好，再替我多砍几条胳膊大腿，也算我没白来一遭。走了。”

　　树上猴的马队走出去很远，遥遥的飘来一句：“龙神大人会助你们的。”

　　“老猴昏了头了，神神叨叨的。”江有鹤笑骂一句，一轻身飞上树梢：“月黑风高，云攀，待会你可别吓着荣锦！”他飞的太快，没看见葛云攀打结的眉头，也没听到他轻微的叹息：“你才是…别破禁才好。”

　　山洞内。

　　外头的天漆黑，雨打在草叶上噼里啪啦，但这些在山洞里都不分明。只有那些恶人欢声笑语，喝酒划拳的动静，和许多小声的啜泣听在耳里。荣锦将眉眼隐没在黑暗里，默默算着时辰，若是这些人就此醉了，今夜就可安然度过。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那个缺了牙的矮子喝了两口马尿，就忘乎所以起来，借着酒劲摇头晃脑的来到铁笼前：“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荣锦略做思索：“在下姓江，单名一个荣字。”“哦哦。”矮子也并不甚在意，又说：“会唱曲儿吗？”“不会。”荣锦耐着性子道。
　　那矮子嘴里骂了句什么，一伸手提起一把大刀：“奶奶的，你助不得老子的兴，老子自己找点乐子！”他说罢从笼子里拎小鸡一样揪出一个小孩子，一面作势要砍，一面斜眼窥着荣锦，只等他吓晕过去好乐一乐。那小孩子面对着黑森森的刀刃，吓得哭都哭不出，像个木头人一样张着嘴，只有一双眼睛还会动。“慢着！”荣锦大呵一声：“别砍！”

　　“怎么着？你还想救他？”矮子得意大笑：“你不晓得，你是一尊泥菩萨？”

　　荣锦正色道：“非也。只是你们在龙王地界上行事，却不敬龙王。这一刀砍下去龙王发怒，咱们大家一起死！”

　　壮硕男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疑道：“你是书生还是神棍？怎么龙王早不怒晚不怒，你一来就怒？”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哄笑起来，笑的揉肚子打跌。只有荣锦安静的跪坐在笼中，目光虔诚，好似神侍。他嘴角笑意盈盈：“在下患有心疾，自幼体弱，人说身体虚弱的人能看见些鬼神精怪。信与不信，一试便知。”
　　说着他二指并拢，在眼前一抹，两个眼球瞬间就化为漆黑，他直勾勾的盯着矮子，好像厉鬼无常：“你叫何二牛，有一个哥哥，三个夭折的姐姐，你的妻子新婚五年不曾有孕，那是你早夭的姐姐在报复你。”接着又转向壮硕男子：“你叫赵锄子，你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丁，一个阿姊一个小妹。你和何二牛不一样，你的妻子育有两儿两女，但是一女被你卖去，拿着银子养你藏在城里的外室，她已有五月身孕了。”

　　荣锦微微一笑：“你卖了的小女已经丧命，这些话是她告诉我的。”

　　“你叫张三……”

　　“你叫李四……”

　　壮硕男子，也就是赵锄子，早已浑身冷汗涔涔，就算是狠辣如他，此时也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死去的小女儿就骑在他脖子上。“够了！”赵锄子呵断荣锦，喘着粗气道：“去买香烛黄纸，烧给龙王。来人，把他的眼睛给我绑上！”
　　断舌的高个男孩又走过来，拿着一根黑布条蒙住荣锦的眼睛，打结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把布条束得很松，荣锦听见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跑！”

　　“烧了烧了，他们已经在烧了。”

　　“这小子说话让人心里怕得慌。老大，要不咱们把他藏到外面去，今天的货还没验呢！”

　　“藏什么藏，说不定他那两个会武功的朋友就在山里，你找死啊？反正他眼都蒙上了，二牛，去提人。”

　　朦胧间荣锦听到何二牛答应了一声，打开一个笼子，混乱的尖叫声中他听见了磨刀石与铁器摩擦那令人牙酸的声音。

　　“狗呢？牵狗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麻油膏药的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荣锦正思索如何开口阻止，或是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来，那些人先乱了阵脚。骨碌碌，一颗脑袋滚到荣锦脚边。
　　“荣锦！”是江有鹤的声音。
　　半掉不掉的布条被人解下，一张白皙俊俏的少年面孔兀然出现在眼前。荣锦心说这孩子真的小孩心思，怎么也该拿下了贼人，先救那些姑娘小子再来救他。他这样想着，往江有鹤身后一看，地上五六颗圆滚滚的头，身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余下几个为首的，鹌鹑似的缩在一堆。
　　“好快的身手。”荣锦活动着筋骨，对葛云攀佩服道。葛云攀踹了一脚赵锄子：“你们要把他送给谁？”赵锄子不敢不说，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送给……鹿城外的驻守的方校尉。”

　　“可是忠显校尉方泽昌？”

　　“正是。我等本是想把这位公子，送给方校尉做娈宠。往日也给他送过几个小女子什么的…他很受用。”

　　“竟然是他，难怪鹿城知府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荣锦揉着酸痛的腕子，扭头叫道：“江有鹤？”
　　铁笼前，江有鹤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双目赤红，额角青筋爆出，荣锦叫他他也罔若未闻，眼神钩子一样只挂在赵锄子身上，他扶在竹杆上的拇指微微一动，葛云攀神色一冽，手中的血滴子先一步如渔网一样撒出去，两轮利刃好似明月在空，悄无声息的摘下来一颗脑袋。
　　鲜红的液体溅在鞋面上，江有鹤的眼神逐渐清明。
　　赵锄子骇的裤子都湿了，躲在一群人后面只知道求饶，荣锦深深的看了江有鹤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了，先把孩子们带出去吧。”
　　安顿好洞里的人，断舌少年拉住荣锦的衣角：“龙肚里还有人。”他在前引路，带着几人顺着坠龙峰的盘龙向下走，比手划脚的解释：“龙，是空的。不听话的孩子绑起来，塞到肚子里，听话的活，不听的死。”
　　几人沿着山路走到谷底，山林若隐若现的露出一个成年男子高的龙头。龙头石色紫黄，两洞为龙鼻，鼻下一条石纹，青红潮湿；只见一爪，四趾可辨。“真的是龙……”江有鹤呆呆道。“快来，这怎么许多人？”荣锦跟在断舌少年身后，拂开龙咽喉下的草垛，四五个小孩子像草窝里的兔子一样蜷在一起，乌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来人。

　　断舌少年傻了：“他们应该……在里面？”

　　葛云攀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把小刀，看着和杀死血摩罗那把相似：“有人把他们救出来了。”
　　“原来这就是龙吟。”江有鹤一手抱着一个小孩：“他们在里面哭，透过石洞还真有几分骇人，难怪叫人错认。真是阴差阳错，无巧不成书，不然我们也捣不了这个贼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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