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天悯情剑》慕遥思影

8、第八回 云开月明

　　面对着端木逝寒满含柔情的目光，许泠霜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许久，才轻声道：“逝寒，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我也很想报答你……”
　　端木逝寒见她已有允意，登时一阵激动，忍不住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动情地唤道：“泠霜！”
　　而许泠霜的心底，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黯然道：“逝寒，你的一番好意，我却不能接受。因为，我告诉过你，早在十年前，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人。”
　　端木逝寒的心陡地凉了，握住她的手也松开了，恍然道：“原来，你还在想着他？”
　　“不错。”说起他，许泠霜心中就泛起丝丝柔情。“十年前，从知道我身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大哥……”
　　端木逝寒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失望至极。“他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也知道，虽然他一直把我当作亲妹妹看待，可我，却再也不能只把他当作大哥了。”许泠霜毫不隐瞒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底话，抬起幽绝的眸子凝望他。“逝寒，自认识了你之后，我一直把你当作知己，把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待我这么好，我也很感激你……”
　　端木逝寒脸色发白，颤声道：“难道……只有感激吗？”
　　“不！”许泠霜一颤，含泪道，“其实，在我心底，也知道……论武功，论见识，论学问，论才华，你都在大哥之上。能得到你的关爱，我真的很幸福！”
　　端木逝寒心神激荡，痛心地道：“泠霜！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我也曾经试过。我也知道，大哥永远不能知道我的身世，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我和他，永远不可能有结果！”许泠霜心中凄绝，轻声道，“我也试过去接受你，甚至答应你一起去临安，和你朝夕相处。可是，在我心里，却一直不能忘了大哥……”
　　端木逝寒心痛不已，一把扶住她双肩，唤道：“泠霜！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明知道你和她没有结果，为什么还不肯放了他？难道你还要永远这样痛苦下去吗？”
　　许泠霜已泫然落泪。“逝寒，你不要这样。当一个人心里有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有空位留给另一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并不知道啊！”端木逝寒激动地道，“他……他一直当你是亲妹妹呀！”
　　许泠霜垂下眼帘，凄然道：“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已经有他了……”
　　“泠霜！你太傻了！”端木逝寒凝视着她苍白的脸颊，痛惜万分。“你打算今后怎么办？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一直独自承受爱他不能言的痛苦？一直看着他日夜思念纪姑娘那个亲妹妹？一直让他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
　　许泠霜心碎不已，泪雨潸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见她这么凄楚柔弱，端木逝寒心旌激荡，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搂住她，痛心唤道：“泠霜！别哭！不要难过。我……我怎么忍心看你一直这样痛苦？泠霜！我要解救你！我要救你出苦海！”
　　许泠霜依在他的怀里，就像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更是泪落如雨。“不……没有人救得了我。”
　　“不！我一定要救你！”端木逝寒激动万分。“泠霜！我带你走！永远离开这儿！你不是跟我走过一次吗？这一次，我们就不再回来！”
　　“不！”许泠霜一颤，决然道，“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许家！现在纪延威复活，大哥和小弟都很危险。不行！我不能离开他们！”
　　听她坚决地说完这些话，端木逝寒怔怔地凝视她半晌。许久，幽叹道：“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在你心里，他永远是第一位……”
　　“逝寒……”见他这么伤心，许泠霜的心也碎了。
　　端木逝寒怜惜地注视着她，柔声道：“泠霜，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忍心看你这样。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今天晚上，我会在园中的亭里等你，希望你能想通……今天是七夕，‘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我等着你，我们一起看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只要答应我，你就可以解脱了。”
　　面对他的如此深情真意，许泠霜再也说不出话来，泪落如雨。
　　端木逝寒深情而痛心地凝视她半晌，将一纸信笺递给她，黯然转身。
　　许泠霜凄然目送他，展开信笺，只见上面是飘逸潇洒的字迹：“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是唐代诗人杜牧的《赠别》，诗意再浅显不过，她焉有不懂之理？不觉泪雨潸然……

　　而此时，许陵泉与宗致菁却情意缠绵。他小心地为她包扎伤口。
　　宗致菁心中甜蜜，轻声道：“陵泉哥，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来。”许陵泉忍住伤口疼痛，细心地为她包扎。“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见他因小心而显得发亮的脸庞，宗致菁心中涌过温馨的暖流，道：“陵泉哥，今天是七夕，我们一会儿一起去看星星吧！”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鹊桥会！”许陵泉笑道，“菁弟，我们可比牛郎织女幸福多了，随时都可以在一起！”
　　“谁跟你牛郎织女了？”宗致菁脸颊生晕，忽地想到一事，道：“陵泉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许陵泉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她。
　　宗致菁粲然一笑，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过你，我是替宗泽老将军招集武林人士。这话我真的没有骗你。其实……宗泽老将军，就是我爷爷！”
　　“你是宗老将军的孙女？”许陵泉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呀！真是笨！居然没有猜到！”宗致菁微嗔佯怒时更增娇俏。“爷爷让我来请江湖人士帮助抗金。本来苏州江湖人物不多，我还在这儿停留这么久。爷爷会怪我的！”
　　“不要怕！”许陵泉安慰道，“我说过，只要杀了纪延威，我就会和你去汴京！”
　　“你去汴京干什么？”宗致菁笑道，“你的这点武功，爷爷还看不上呢！”
　　许陵泉红了脸，笑道：“就算他看不上我的武功，也该看看我这个人啦！”
　　宗致菁粲然笑道：“他为什么要看你呀？”
　　“为了你呀！”许陵泉笑道，“不让你爷爷过目，我们怎么在一起呀？”
　　宗致菁顿时红着脸嗔道：“真不害臊！”虽然这么说，却幸福地依偎在他肩头。
　　许陵泉轻轻揽住她，心中甜蜜。在苦恋不得的纪文嫣逝去之后，上天总算待他不薄，送了他这样一个任性刁钻俏丽可人的将门之后。

　　而许凌涧却远没有他这样幸福。他只呆呆地坐在桌旁，近日来一连串的事都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首先是元宵之夜父母离奇丧命，后来知道恋人之父居然是杀父仇人。在报了父仇之后，几经波折，终于与纪文嫣成亲。却在拜堂时知道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己中毒欲杀幼弟，她竟然当面自杀！而那个仇人兼生父，居然又复活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又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纪延威没有死，他不会放过小弟和霜儿。他凌辱了娘，杀害了爹，是我们的大仇人！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我怎么能杀他？杀了他，我是大逆不道啊！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许泠霜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柔声道：“大哥，你一天没吃东西，还是吃一点吧！”
　　许凌涧哪有心情进食？只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霜儿，我该怎么办？”
　　许泠霜心中凄楚，从床头取下那件淡青袍子为他披上，轻声道：“天快黑了，小心着凉。”
　　许凌涧看看这青袍，心中更痛。“这件袍子，是文嫣亲手为我缝补的。可是，现在……”
　　“大哥……”许泠霜纵然再伤心，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柔声劝道，“文嫣已经去了，她不想见你这么伤心。”
　　“文嫣是为我而死的！”许凌涧痛苦断肠。“我不能再对不起她！我……我又怎么能去杀她爹？”
　　一听他说这事，许泠霜心中一颤，忙劝道：“大哥！你怎么能去杀她爹？她爹，也是你爹呀！”
　　“可是他也是我杀父辱母的仇人！”许凌涧眼中含泪含恨，痛道，“爹对我那么好，我不能不为他报仇！我更不能不为娘报仇！”
　　“大哥！”许泠霜一听就急了。“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有多对不起你，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若是杀了他，就是大逆不道，会天理不容啊！”
　　许凌涧转头凝视着她，淡淡道：“所以从那时开始，你就千方百计地阻止我杀他？”
　　许泠霜一怔，颤声道：“大哥，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许凌涧轻轻扶住她肩，温言道：“霜儿，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处处都在为我着想，一个人默默忍受痛苦。”
　　“大哥……”见他忽然说出这种话，许泠霜心中一颤，就欲落下泪来。
　　“你为我付出太多了！”许凌涧温柔地凝视着她，动情地道，“在我心里，你不只是个妹妹，更是我的知己。有时候，我在想，我这样离不开你，以后怎么舍得把你嫁出去？”
　　许泠霜已感动得泪雨潸然，哽咽道：“大哥，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出嫁！”
　　“女儿大了总要出嫁。”许凌涧淡淡一笑。“刚才，端木兄来找过我。”
　　“什么？！”许泠霜陡地一颤，立刻紧张万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很喜欢你，想带你离开这儿。”许凌涧凄然含笑，淡淡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你。”
　　“大哥！”许泠霜一把拉住他，落泪道，“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许凌涧轻轻抚摸她的柔发，苦笑道：“我也不能离开你。可是，我也不能这么自私，一直把你扣住，误了你的终生幸福。”
　　“不！”许泠霜泪如雨落，决然道，“大哥！我不会离开你！现在纪延威还活着，他一定会来认你这个儿子！我不能不管，让你一个人承担！”

　　而此时，纪延威带着两个徒弟住进了“升云客栈”，并将阮袭云叫了去，吩咐了一件事。
　　阮袭云奉命而去。纪延威冷冰冰的眼中放出可怕的寒光，森然道：“许泠霜！你居然敢隐瞒我儿子的身世这么久！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许泠霜陪伴许凌涧直到晚上，柔声道：“大哥，你早些休息吧。”说着，就欲离去。
　　“霜儿！”许凌涧忽然唤她，却又不说话。半晌，才温言道：“你也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了。”
　　许泠霜凄然点头，离开了他的房间。
　　而许凌涧心底却是十分困惑，自责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霜儿有这种想法？我明知她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还要让她步文嫣的后尘吗？
　　许泠霜抬头看看夜空中银辉点点的天河，想起那首《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想起自己的苦楚，心中更感凄凉。
　　刚走出几步，就怔住了。对面不远的亭榭中，伫立着一个白衣身影，正默默地等待着她，深深地凝望着她。
　　“逝寒……”她心中泫然，失声唤他。
　　端木逝寒心中一喜，以为她终于想通，更是热切地凝望着她。
　　许泠霜心底痛楚不已，终于横下心，向他拼命摇摇头，含泪急急而去。
　　望着她凄楚的背影，端木逝寒的整颗心都凉透了，如处冰窖，颓然坐了下来，痛断肝肠：泠霜还是选择了他！她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选择了他！可是，这就注定了她一生痛苦！我要拯救她！即使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能让她一直这样痛苦下去！我该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能让他们冲破兄妹界限，能在一起。那……我就应该告诉他！告诉他泠霜的身世，告诉他泠霜对他的感情！
　　想到这儿，他凛然站起身来。他终于决定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虽然许泠霜曾经告诉过他，无尘道长说过，如果她的身世被许凌涧知道，她就会立刻无疾而终。但他一向洒脱不羁，根本就不相信。想到这一层之后，他便决然走进了许凌涧的房间。

　　见他又来了，许凌涧微感诧异。“端木兄，请坐。”
　　端木逝寒却不坐下，正色道：“凌涧兄，泠霜她……”
　　“我刚才已经把你的话对霜儿提了。”许凌涧叹道，“可是她……执意不肯跟你走。”
　　端木逝寒痛惜地道：“她那是为了你！”
　　许凌涧心中怜爱更甚，叹道：“我知道。我欠她太多了……”
　　“既然你知道自己欠她的，就应该补偿她！”端木逝寒正色道。
　　许凌涧长叹一声。“这是自然。以前我错怪了她，以后会更疼她爱她。”
　　“我来，就是要你爱她！”端木逝寒突然打断他，凝视他半晌，正色道，“你并不知道，早在十年前，她的心底，就爱上你了！”
　　“你说什么？！”许凌涧一惊，脸色陡变。
　　端木逝寒心痛不已，缓缓道：“你也不知道，她……并不是你的亲妹妹，而是二十年前你爹娘在荒野里捡的弃婴！”
　　“什么？！”许凌涧只觉头脑中“嗡”地一响，登时惊得呆了。半晌，才颤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这些话时，端木逝寒心如刀割。“所以，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受的苦，都是为了你，都是因为爱你！”
　　许凌涧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呆了，颓然跌坐下来，头脑中一片混乱。
　　端木逝寒正色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要补偿她，就……好好待她吧！”

　　而此时，不只他俩为许泠霜痛心。在“升云客栈”里，卢袭风独自一人坐在房里，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门被推开，阮袭云妖娆走进来，娇笑道：“师兄！怎么喝酒也不叫我来陪你呀？”一只手软软搭在他肩上。
　　卢袭风看也不看她，又喝下一杯，冷冷道：“放下你的手。”
　　阮袭云脸色微变，嗔道：“你怎么了？我们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卢袭风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是看上了许凌涧，后来又盯上了那个姓端木的。现在，又回来惹我。你根本就是水性扬花的女人！”
　　“你……”阮袭云顿时一怒，随即想起了什么，娇然一笑。“别只说我！你不是一样？以前和我甜言蜜语说得多好听。一见许泠霜那个妖女，立马就被她迷住了！”
　　“不许你侮辱霜姑娘！”卢袭风脸色一变，冷冷喝道。
　　“别‘霜姑娘’‘霜姑娘’叫得好听！”阮袭云妩媚一笑。“你不知道，师父今天吩咐了我一件事，就是要我……”
　　卢袭风冷然不理她，照样喝自己的酒。
　　阮袭云眼中寒光一闪，一字一字地道：“就是要我……干掉你的那个‘霜姑娘’！”
　　“叭！”酒杯落地。卢袭风“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扭住她的手腕，脸色大变，喝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经过内心深处一番痛苦矛盾的挣扎之后，许凌涧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冲出房去。
　　端木逝寒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柔肠寸断，幽幽唤道：“泠霜！愿你能……从此幸福！”他知道，自己的幸福，也随着这番话从此断送。却不自禁地跟着他走近许泠霜的房间。

　　许泠霜却丝毫不知这里的情景，依然在房里为许凌涧缝制那一件淡蓝长袍。这一针针，一线线，都交织着她的一颗真心。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她咬掉线头，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轻轻抖开这件长袍，仔细地看看还有没有不尽善尽美的地方。见已是“天衣无缝”，不禁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砰”地一声，门被一把推开，神色怪异的许凌涧出现在门口。
　　她陡地一颤，吓得手中的袍子也滑落在桌上。许凌涧每次这样进来，都是来责备她。她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只颤声唤道：“大哥……”
　　许凌涧深锁眉头，痛苦地凝视着她，缓缓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事还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许泠霜吓得后退一步，轻声道：“大哥，我……”
　　“你隐瞒了爹娘的死因，隐瞒了纪延威的身份，隐瞒了我的身世……”许凌涧深吸了一口气，注视她的目光和很怪异。“而且，还隐瞒了你自己的身世！”
　　这句话无疑如同晴天霹雳！许泠霜脸色“唰”地变为苍白，惊得踉跄后退，差点摔倒，无力地靠在床框上。
　　许凌涧含泪的眼睛痛心地凝视着她，缓缓道：“我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向关心我照顾我，处处为我着想的人，居然不是我的妹妹！我们一点血亲关系都没有！”
　　许泠霜头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在眸中微微颤动。半晌，才颤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许凌涧向她走近一步，深深注视着她。“我还知道，从小你就为我默默付出。你对我的感情，早已不是兄妹情了。是吗？”
　　许泠霜泪雨簌簌而落，见他已知道了一切，心中却十分痛楚，想承认却又不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许凌涧的目光满含痛惜，语气也渐渐转柔。“霜儿，你这样，会很苦啊！”
　　“大哥……”许泠霜心中一颤，泪雨泫然。
　　端木逝寒也来到了门口，听她这一声唤得如此凄切，一痛之下退后一步，隐在门外。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你不会这么痛苦，我……我也不会这么自责了！”许凌涧含泪凝视着她，缓缓道，“你知道吗？自从文嫣死后，你一直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如果没有你，我……我早就一蹶不振了！在我的眼里，你已经不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知己！”
　　许泠霜听着他若有所指的话，心中一阵颤动，不禁抬眸凝望着他。
　　许凌涧已心神激荡，痛苦又激动地道：“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而且，越来越深！当我意识到那不是兄妹情的时候，我就很自责，怪自己对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感情……”
　　许泠霜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话，是她梦里才会响起的。可是如今，真的成为了现实。她的神志已经恍惚了，不知道身在何处。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亲妹妹！”许凌涧长长缓了一口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原来，我不需要自责。我对你……是可以有感情的！”
　　许泠霜脸色苍白，含泪的眸子惘然望着他，颤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许凌涧颤抖地向她伸出手，颤声道，“霜儿！不要再苦着自己了！我对你……是真心的！”
　　许泠霜浑身一颤，面对他向自己伸出的双手，却不敢过去，泪落如雨。
　　“霜儿！来吧！”许凌涧深情地凝视着她，颤声唤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们就不是兄妹了！霜儿！”
　　许泠霜幽绝地望着他，听到他如此深情的呼唤，激动、痛楚、悲苦、欣喜等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自己十年来的苦恋终于有了结果。她终于无法压制住自己内心强烈的感情，两步奔了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许凌涧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她，心情激荡，难以平静。
　　端木逝寒站在门外，看着他们这样忘情相拥，心中痛苦不堪，也为她感到欣慰。
　　许凌涧心中又是幸福又是痛楚，颤声道：“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许泠霜依偎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逝寒已看得寸断肝肠，黯然离去，抬头看天，两颗流星同时划过银河，牛郎织女相会了！

　　当他走到山庄门口，却见端木修正哭闹着去踢打一条黄狗。
　　“爹！”他一惊，忙过去拉他。
　　端木修一边踢，一边哭着骂道：“叫你咬！叫你咬！叫你没良心！它可是你的亲骨肉呀！你不好好待它，还咬他！”
　　那条黄狗被踢得“嗷嗷”直叫。
　　“爹！”端木逝寒忙扶住他，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端木修已是满脸泪痕，还狠狠地踢了它一脚，才被端木逝寒扶着在门槛上坐下。
　　门槛边，有一条瘦弱的小黄狗，脖子后面破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淌，痛得它萎缩一团，微微发颤。
　　“逝寒！你看这条小狗多可怜！”端木修又指着大狗，哭道，“它这个没良心的爹，居然咬它！它可是它的亲生骨肉啊！”
　　端木逝寒已经习惯了他的疯癫，柔声安慰道：“是啊！这样的爹，实在该打。好了，别哭了。”
　　端木修一抹眼泪，又哭道：“逝寒，你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的爹啊！”
　　端木逝寒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唤道：“爹！”
　　“寒儿！我的寒儿……”端木修抽泣一阵，才道，“寒儿是她娘用生命换来的。我很爱她娘，觉得是它害死了她娘，一时气恨，就……就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就……就咬断了我们父女情啊！”
　　端木逝寒怔住了。“您……咬了寒儿？”
　　“是啊！世上居然有我这样的父亲，对女儿像对仇人一样。我……我真不配做她爹！”端木逝寒老泪纵横，哭道，“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想找到她。一见到年轻姑娘，心里就希望她是寒儿，可是，又不能随随便便去看她们的肩膀……”
　　端木逝寒拍拍他，温言安慰道：“爹！别自责了，正因为您咬了她，才有了证明她身份的标记啊！”他无意中说了这句话，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起怔来。
　　端木修哀声叹道：“茫茫人海，要找到她，谈何容易啊！”
　　而端木逝寒的耳边却响起许凌涧的声音：“刚才我在给霜儿上药，看见她肩上有排牙印。”“她肩上有排牙印……”他怔住了，喃喃道：“是她？不会这么巧吧？”
　　“逝寒，你怎么了？”端木修睁大了诧异的眼睛，问道：“是谁呀？”
　　端木逝寒全身一震，一把拉起他，正色道：“爹！我知道寒儿是谁了！跟我来！”

　　而“升云客栈”里，阮袭云正洋洋得意地将了自己如何对付许泠霜。
　　卢袭风脸色更是惨白，颤声道：“你真的……对她下手了？”
　　“师父的话，我怎敢不听？”阮袭云娇然一笑。“再说了，端木公子待她那么好，就是师父不下令，我也会这么干的！”
　　“你……”卢袭风气得面色更白，一咬牙，就向门外冲去。
　　“你去了也没用！”阮袭云妖娆在桌前坐下，笑道，“我‘玉面夜叉’要杀的人，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卢袭风被她这句话钉住了，冰冷的眼里放出刻骨的仇恨……

　　端木逝寒二话没说，拉着端木修就向厢房走去。端木修讶异万分，急问道：“逝寒！你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端木逝寒心乱如絮，随口答道：“去泠霜那儿。”
　　“泠霜那儿？”端木修不明就里，问道：“去她那儿干什么呀？你就算要向她表白，也不用拉着我去呀！”
　　端木逝寒登时停住了，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哭着扑到许凌涧怀里的情景，心中陡地一痛，停了下来。他实在不忍心，不忍心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

　　而许泠霜却丝毫不知这些情况。她刚与许凌涧互明心迹，真心相对，过去所受的一切苦楚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甜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的整个人，也被幸福盈满了。
　　她拾起桌上的淡蓝袍子，微笑道：“大哥，我为你做了这件袍子，也不知合不合身。”
　　许凌涧含笑道：“你还叫我大哥？”
　　许泠霜脸颊微微一红，轻声道：“我都这样叫了二十年了，改不了口。”
　　“那就别改了。”许凌涧轻轻扶住她肩，温言道，“只要我们心里有对方，叫什么不都是一样。”
　　许泠霜嫣然一笑，温柔地为他披上这件长袍。
　　许凌涧向身周看看，微笑道：“很合身。”
　　许泠霜欣然微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许凌涧心头涌过一股柔情，轻扶住她双肩，柔声道：“霜儿，你待我实在太好了。而我以前……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受一点苦！”
　　“大哥……”许泠霜心中一阵苦楚的甜蜜。“其实，从小到大，你待我也很好。”
　　“今后，我会待你更好。”许凌涧温柔地凝视着她，轻声道，“霜儿，今天是七夕，我们一起去看鹊桥会，好吗？”
　　许泠霜柔柔一笑，点点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大哥，我只希望，我们以后能真的在一起，找一处宁静的地方，隐居下来。”
　　许凌涧心中却有另一番顾虑，道：“我也希望能那样。可是……纪延威没死，他是我们的仇人啊！”
　　“他是仇人，可他也是你的父亲啊！”许泠霜急道，“你说什么也不能杀他，那样会天理不容啊！”
　　“别急。别急。”许凌涧柔声安慰道，“我没有说要杀他。你看你，担心成这样。”
　　许泠霜见他这样关心自己，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轻轻为他整理身前的衣袍，柔声道：“大哥，如果你真的不要我担心，就不要再留在苏州了。我们去……去娘的家乡沅江吧！娘早说过那儿风景很美，我们就在江边盖一间小木屋，在屋前全种上菊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听她这样柔语描述，许凌涧的脑中已浮现出那幅画面：清澈宛流的沅江岸边，一处古朴而雅致的木屋，屋前围着篱笆，一片灿烂金黄的野菊。许泠霜一身素衣，欢然采着菊花……
　　“大哥，你说好吗？”许泠霜秋水般的眸子幽望着他。
　　“当然好了。”许凌涧已忘掉了一切仇恨，一切痛苦，含笑道，“霜儿，如果我们以后能那样生活，我也此生无憾了！”
　　许泠霜心中一阵柔情，依靠着他的肩头，轻声道：“大哥，那样的日子，我能过上一天，就满足了。”
　　许凌涧轻轻拥住她，柔声道：“一天怎么够？我会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许泠霜心中充满憧憬，轻声道：“大哥，你知道吗？从十岁那年开始，我……我就一直向往……向往……”
　　听她许久都没有说出来，许凌涧微觉诧异，扶起她，关切地问道：“霜儿，你怎么了？”
　　许泠霜只感觉五脏六腑在不住翻转，脸色一黯，吐出一汪鲜血，全溅在他胸前！
　　第八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