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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缥缈情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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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笙夫妇刚将庄内事宜布置妥当,纪延威就来到了“笙竹山庄”。
纪延威干笑一声,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二十四年对于我来说,真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许广笙哼了一声,道:“别惺惺作态了!你的‘灰飞烟灭神功’既然练成了,就快动手吧!”
“广笙,没想到二十多年不见,你的脾气竟然一点都没改。”纪延威讪笑道,“我曾经败在你的‘悲天悯情剑’下,今天当然要再讨教。咦?我怎么没看见你的剑?”
苏沅竹转头道:“广笙,去取剑吧。这一战总是难免。”
许广笙忧虑地道:“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和这个淫贼……唉,我不放心。”
苏沅竹淡淡一笑,柔声道:“没事。你去吧。”
待许广笙离去之后,纪延威久久地注视着她,目光冷中带柔,语气和很温和。“沅竹,这些年,你还好吗?听说你已经有了三个儿女。许广笙他……他没有欺负你吧?”
苏沅竹看也不看他,冷哼不语。
见她不理自己,纪延威心生失落,却又不甘心,道:“沅竹,你知道吗?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很挂念你。虽然我也娶妻生子,可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纪延威!”苏沅竹冷冷打断他,终于开了口。“你说这些话,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她如此严词如同一盆凉水,浇灭了纪延威所有的希望。他的心也冷了大半截,叹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苏沅竹想起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不由为三个儿女担心,冷冷道:“你既已练成‘灰飞烟灭神功’,广笙就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真的还有良知,就答应我一件事。”
见她居然有事相求,纪延威心中一喜,忙应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答应。”
“你会答应?”苏沅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我要你不杀广笙,你也会答应?”
纪延威怔住了,随即叹道:“沅竹,你明知道我和他有杀兄大仇,非报不可,又何必为难我。”
苏沅竹早知道他会这样说,冷笑道:“你放心。我夫妇二人之命,又何需你来饶?我只希望此战之后,你不要伤害我的三个孩子。”
纪延威讪笑两声,道:“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我又怎会蠢到等着他们来报仇?”
苏沅竹一听,心中登时一乱。她本下定决心与许广笙同生死,只期死前保儿女平安。可是没料到,纪延威竟丝毫不念往日之情,凶狠到要赶尽杀绝的地步。怒斥道:“纪延威!你不要忘了!二十四年前那一战,广笙原可杀你!他既已饶你一命,你为什么还要……还要……”
见她气得脸色发白,身子微颤,纪延威顿起怜惜之意,柔声道:“沅竹,你不要动怒。他们的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你到底答不答应?!”苏沅竹冷冷打断他。
见她发怒时更增丽色,丝毫不减当年绝代风致,纪延威心中爱极,神思激荡,一时之间呆住了。
苏沅竹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怪异,显露情意,更是又急又气,怒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刚才说过的话不算数吗?”
“沅竹!”这时,许广笙取了剑从屋内出来,见此情景,忙上前护住爱妻,怒喝道:“纪延威!你又……你又想欺负沅竹吗?!”
听他这么说,纪延威不自禁地忆起二十四年前元宵发生的事,又是得意又是兴奋。他虽亵渎了苏沅竹,却是真心待她。
苏沅竹急怒道:“纪延威!你到底答不答应?!”
见她脸色苍白,如此惶然担忧,纪延威心中不忍,软了下来,暗道:几个毛孩子,能成什么气候?难道我还怕他们?便点头道:“好。沅竹,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我就答应你。”
苏沅竹见子女无险,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听他言语中透着轻薄,许广笙又想起那件纠缠终生的恨事,更是怒气冲天,喝道:“纪延威!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天,我一定要和你同归于尽!”说着,将苏沅竹向后一推,手中“悲天悯情剑”一晃,就直向他刺去。
纪延威冷冷一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沅竹在一旁看着,一颗心禁不住砰砰直跳。
外面已是刀光剑影,而屋内兄弟俩却在酣梦中。许陵泉依然梦见自己与纪文嫣一起游玩,早已沉醉在她无邪的嫣然笑语之中。甜梦中的他,却没有感觉到露在被外的手中已多了一样物事。
而许凌涧也在沉睡。他丝毫不知外面自己的生父养父之间已开始生死决斗,更不知从此自己便身陷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之中……
只有许泠霜知道前因后果,外面的打斗声一直纠缠着她。她双眉紧蹙,昏厥中不安地辗转反侧。
“咣啷!”“悲天悯情剑”陡地落地。许广笙两眼发直,“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苏沅竹大惊,凄厉地叫道:“广笙——”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入许泠霜耳里,她浑身一颤,“腾”地坐起来,脸色惨白,直感到心突突直跳。
当苏沅竹冲上去扶起许广笙时,他已然断气。她紧紧搂住他,失声痛哭。“广笙!广笙……”
见自己终于用“灰飞烟灭神功”打败“悲天悯情剑”,杀了许广笙,雪了当年之耻,纪延威不禁得意。见苏沅竹如此心痛,火气带着醋意上冲,冷笑道:“沅竹,许广笙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说着就欲上前。
“你不要过来!”苏沅竹怒目盯着他,泪如雨落。
“娘!”许泠霜奔了过来,一见母亲怀里的父亲,已明白了一切,扑到他身上痛哭起来。“爹!爹!”
纪延威冷眼旁观,讪笑道:“沅竹,这就是你的女儿吗?怎么不像你当年的模样?”
许泠霜蓦地转头,含恨盯着他,问道:“你就是纪延威?!”
“不错。”纪延威向她瞥了一眼,冷笑道:“沅竹,原来你什么都告诉了她。”
“我总要让女儿知道仇人是谁。”苏沅竹见纪延威瞅着许泠霜的目光中露出杀机,心中登时慌乱,斥道:“纪延威,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纪延威本起杀意,被她这么一喝,只得干笑道:“沅竹,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当然不会反悔。”
见他俩俨然有约,许泠霜一把拉住苏沅竹,急道:“娘!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不能求他!”
“好丫头!果然有志气!”纪延威讪笑一声,转向苏沅竹,柔声道:“沅竹,跟我走吧!”
“你别做梦了!”许泠霜怒道。
苏沅竹并不发怒,也不看他,缓缓道:“纪延威,如果你有一点良心,就请马上走。广笙已经死了,恩怨已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见她说得这么坚决,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之威,纪延威心已凉了大半截。想到自己得报兄仇,已雪前耻,却终不能得意中人甘心与自己厮守,顿感失落,思绪复杂之下也无心再劝,只长叹道:“沅竹,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勉强你。我先走了。你……你好好保重。”
待他青白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空,许泠霜心中稍定,凄然唤道:“娘……”
苏沅竹的泪早已干了,只幽幽注视着许广笙灰白的脸,也不言语。
许泠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父亲惨死,更是伤心欲绝。“爹……爹!”
“霜儿,别哭了。”苏沅竹扶起她,柔声道,“你爹已经去了。他告诉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许泠霜含泪点头。
“答应我,别让涧儿知道那件事。”苏沅竹正色道,“他们如果问起与纪延威的仇恨,你只说是你爹误杀了纪延晖就行了。”
许泠霜垂泪道:“娘,不用我说。不管您告诉他们什么,我都不会说破。”
苏沅竹心念一动,点头道:“也好。霜儿,你快去叫醒他们吧。我告诉他们。”
许泠霜本担心她会自尽殉夫,见她这时要见二子,自然不会此时寻死。她自己也突受此打击,心绪早已慌乱,便惶然应了,直奔进房内。
见她已去,苏沅竹低头注视着许广笙,幽幽道:“广笙,你放心。我说过,会来陪你……”
“小弟!小弟……”许泠霜“砰”地撞开了门进去,一眼就看见许陵泉手中的一柄剑鞘,雪白如玉,上面赫然刻了四个篆字:“悲天悯情”。她顿时明白了一切,呆住了。
当他们三人冲到练武场时,却见母亲已倒在父亲身上,动也不动。
“爹!娘!”三人都头脑中“嗡”地一响,忙扑了过去。只见苏沅竹脸色惨白,颈上一道淋漓的血痕。她身旁的地上,“悲天悯情剑”剑尖清泪点点,周围溅着血滴。
许凌涧兄弟见父亲惨死,都是又惊又痛。“爹!爹!”许陵泉早已流下泪来。
“娘!娘……”许泠霜见母亲居然真的殉情,悲痛不已,见她尚有气息,忙扶她起来,哭唤道,“娘!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苏沅竹缓缓睁眼,看看三人,泪水也顺着脸颊流下。
许陵泉呜咽道:“娘!怎么会这样?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娘!”
苏沅竹气若游丝,颤声道:“泉儿,别哭……你一定要为你爹报仇!”
许陵泉心绪凌乱,重重点头,连声问道:“娘!仇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们?!”
苏沅竹不答,转向许泠霜,幽幽道:“霜儿,我死后,你告诉他们。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许泠霜伤心欲绝,垂泪道:“娘,霜儿记住了!”
苏沅竹慰然一笑,缓缓伸出手去拉长子。“涧儿……”
“娘!我在这儿!”三人之中,许凌涧最镇定,见母亲唤自己,忙一把握住她发颤冰冷的手。
“你爹一直……待你很好。”苏沅竹凄绝的目光含有深意,颤声道,“你不要……对不起他!”
听她说得这么不伦不类,许凌涧也来不及细想,只以为她悲伤过度,神志不清,哽咽道:“娘!孩儿知道!”
苏沅竹终于放下心来,凄然一笑,低头望了许广笙一眼,闭目而逝。
“娘!娘!”三人大恸,扑到他们身上失声痛哭。
周围一片黑暗寂静。整个夜晚,只听见他们呜咽的哭唤声……
三人痛哭了一夜。
次日清晨,才将父母在园中合葬,墓碑上是用“悲天悯情剑”刻的“先考妣许公广笙 夫人苏氏之墓”。想到这短短一夜之间,他们的生活就发生了天旋地转的斗变,父母突丧,天伦不再,他们都悲伤不已。
许泠霜取出那一对玉坠,含泪道:“大哥,小弟,这是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们的遗物。你们好好收着吧。”
许陵泉红着眼接过,又要哭出声来,问道:“姐姐,那你呢?”
许泠霜心中一颤,暗道: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没有资格。摇摇头,勉强笑道:“这是爹娘的遗嘱。你就收着吧。”
许凌涧见她递给自己的是“望帝托鹃”,心中暗忖:我是长子,本应该是“庄生迷蝶”,怎么霜儿把这块给我?可此时他所关心的,并不是这细微末节的小事,正色问道:“霜儿,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许泠霜蓦地抬眸,触到他目光深处强烈的仇恨,心中又是一颤,随即想到苏沅竹临终的嘱咐:“答应我,别让涧儿知道那件事。他们如果问起与纪延威的仇恨,你只说是你爹误杀了纪延晖就行了。”
见她不答,神志恍惚,许陵泉急着推她。“姐姐!你怎么了?快说呀!”
许泠霜被这么一推,才回过神来,低头道:“爹娘是被纪延威杀死的。”
“纪延威?”许陵泉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急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爹娘?!”
“在二十多年前,爹在无意中误杀了他兄长纪延晖。他要寻爹报仇。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出去时,爹娘就收到了他的挑战书。”许泠霜一直垂着头,看也不看二人。
许陵泉听得呆了,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爹娘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许凌涧一直冷静地听着,正色问道:“爹怎么会误杀他兄长?他们到底是怎么结怨的?”
许泠霜一听,想到他们结怨的真正原因,脸色更是苍白,含泪道:“我也不知道。爹娘只告诉了我这些。”
“爹娘为什么只告诉你一个人?”许陵泉哽咽道,“姐姐,爹娘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许泠霜垂头道:“爹在你们的酒菜里下了蒙汗药。娘到我房间把这些告诉了我,后来,爹又把我点昏了……”
“爹给我们下了药?”许陵泉大惊,连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许凌涧想起那些酒菜里些微的异味,已明白了许广笙的用意,叹道:“爹是不想我们参与他这场恩怨。可是,子报父仇,天经地义,难道我们会坐视不理吗?”
一听这话,许泠霜又是一颤,含泪道:“大哥,爹他……他是为你好!他是不想让你生活在痛苦……仇恨之中!”
许陵泉却满眼俱是仇恨,怒道:“我们非替爹娘报仇不可!”
见他们两兄弟都是这么坚决,许泠霜焦虑又无奈,黯然低下了头。
许凌涧轻扶她肩,道:“霜儿,娘临终前不是也对小弟说,要为爹报仇吗?你见过纪延威吗?他长的什么样?”
“是呀!那个纪延威长的什么样?”许陵泉也急催她,“姐姐!你不是最擅长画画吗?快把他画出来呀!”
许泠霜微微一颤,凄然道:“我只匆匆看了他一眼,让我好好想想……”说着就向自己房间走去。
望向她孤寂伤心的背影,许凌涧也感身心疲惫,道:“小弟,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去吧。”
许陵泉这时才感到腹中饥饿,抬头一看,晚霞满天,已是傍晚了。
许泠霜回到房里,并没有作画,而是取出了许广笙交给她的“悲天悯情剑”剑谱,想到他的嘱托:“你看见‘悲天悯情剑’在谁手上,就把它交给谁吧。”
想到剑鞘在许陵泉手中,暗道:既然爹将剑鞘留给小弟,我也应该把剑谱交给他。大哥是纪延威的儿子,爹娘不会让他出手杀生父的。我就悄悄交给小弟,不能让大哥知道……
于是,她便到了许陵泉房里。
许陵泉悲父母之亡,无心进食。面对一桌食物,只胡乱吃了一点,见她来到,就让她也吃一些。
而许泠霜又怎会有心进食?拉住乃弟,正色道:“小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当然了!”许陵泉决然点头,道,“姐姐,纪延威长的什么样?你快把他画出来,我们去找他报仇!”
许泠霜叹道:“爹的武功那么好,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又怎么杀得了他?”
许陵泉被问住了,怔道:“那我们就勤练武功,练‘悲天悯情剑’……”
“只要你有这个决心,我就放心了。”许泠霜打断他,道,“爹临终前将‘悲天悯情剑’剑谱交给我,让我交给你。你好好收着,勤加练习吧!”说着,将剑谱交给他。
许陵泉怔怔地望着,接了过来,又欲落下泪来,决然道:“我一定练好‘悲天悯情剑’!”
许泠霜注视着乃弟未脱稚气又坚决凛然的目光,心中稍慰。
而许凌涧在房内也久久不能平静,在悲痛之外,他的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为什么爹会误杀他兄长?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来报仇?难道爹娘已经知道难逃一死?可是,为什么迷晕我们,只把这些告诉霜儿一个人?还有,纪延威既然见到了霜儿,为什么不杀了她,难道他不怕我们找他报仇吗?
这些问题一直在他头脑中不住纠缠,他直感到一阵头痛。又想道:霜儿在画纪延威的样子,一定什么也没有吃。
便去取了一些茯苓软糕,桂花百合酥之类的苏州糕点,端到了她的房间,却不见她。便想到可能在许陵泉房里,来到幼弟房前。
只听许泠霜忧郁的声音道:“小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许陵泉一怔,道:“姐姐,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快说吧!”
“答应我,别将我给你剑谱这事告诉大哥。”许泠霜这句话一出口,许凌涧的心就“咯噔”一跳。
许陵泉也很是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大哥?”
许泠霜心中忧郁更甚,道:“别问为什么,只要答应我就行了。”
许陵泉又急又是惶惑。“姐姐!大哥也是爹娘的儿子,为什么他不能练‘悲天悯情剑’?”
“小弟问的是!为什么我不能练?”这时,门被推开了,许凌涧出现在门口。
姐弟俩都是一惊,许泠霜更是脸色苍白,颤声道:“大哥……”
许凌涧走近她,正色问道:“霜儿,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一起练‘悲天悯情剑’?”
许泠霜一颤,只得道:“大哥,不是我不让你练,是爹……”
“怎么会是爹?”许凌涧想到慈父,心痛不已。“爹一直都说我很适合练‘悲天悯情剑’,为什么会不让我练?!”
许陵泉见长兄怒气渐显,忙上前劝道:“大哥,你别怪姐姐,真的是爹说的!他说,‘悲天悯情剑’在谁手上,就把剑谱交给谁。那剑鞘,真的在我这儿……”
许凌涧在惊怒之中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逼视着许泠霜,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练?为什么不让我替爹娘报仇?!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儿子,不该为他们尽孝吗?!”
许泠霜更是一颤,惶然不知如何解释,颤声道:“不!不是的,大哥……”
“那为什么?!”许凌涧一把抓住她双肩,痛苦的目光直视到她心底。“为什么我不能练‘悲天悯情剑’?!为什么我不能为爹娘报仇?!”
见他激动苦痛至此,许泠霜的心也碎了,凄然一闭眼,只得妥协道:“大哥,是我不好。爹没有说不让你练,他……只是让小弟收着剑谱,你们一起练。”
许凌涧心中稍平,放开了她,心中依然激荡。
许陵泉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劝道:“大哥,姐姐不是有意的。你别怪她了。”
许泠霜在无奈委屈中答应,却已感到心力交瘁,坐在床边,泪水簌簌而落。
许陵泉见她落泪,忙安慰道:“姐姐,别伤心了。大哥没有怪你。”
许凌涧这才平静下来,见妹妹被自己逼得哭了,心下歉疚,上前坐在她身边,柔声道:“霜儿,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才太激动了。”
见长兄兼深恋之人如此温言抚慰,想到他与自己悲苦的身世,更感父母之丧与自己所受的为难委屈,许泠霜一颗心已碎,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满腹的痛楚,颤声唤道:“大哥……”将头靠着他肩痛哭起来。
许凌涧也是满心的痛楚与怜惜,轻轻抚摸她的柔发。
见她这么一哭,许陵泉也忍不住了,在他身边坐下,眼圈一红,唤道:“大哥!姐姐!”
许凌涧也将他揽了过来。三人抱头痛哭。
思虑再三,许泠霜还是没把纪延威的相貌画出来。二人问她,她也只推说道:“当时我只顾着看爹还有没有救,没有细看他。”
想到她当时悲恸之下没看清楚也很合理,二人便也不再逼问。
在父母葬礼丧期之后,三人这才除去孝服。
料定纪延威仍在苏州,他们便决定同出去寻找,留下许陵泉看家。许陵泉本老大不愿意,可想到父母之仇,想到自己的剑法远不如长兄,便留在园内练剑。
许凌涧与许泠霜在苏州城内四处寻访。一见显负武功的健壮中年,许凌涧便心下猜疑,立即让许泠霜去认。就这样走着走着,便到了“升云客栈”门前。
他们一遇客栈就会去查名册,边进去索要名册一看。那老掌柜很是慈和,交予他俩,道:“两位是要找人吗?依老朽看,可不一定找得到。像两位这样的江湖侠士,大概也不会留真名吧?”
“这可不一定。”许凌涧淡然道,“霜儿,你看。”
许泠霜的心突地一跳,暗道:难道纪延威真的在这家客栈?上去一看,却见名册里赫然有“端木逝寒”四字。她顿时想起元宵那晚端木逝寒的随和洒脱和他义父端木修的疯癫真诚,也忆起临时端木逝寒曾说过他们住在“升云客栈”,心中释然。
许凌涧澹然道:“既然是旧交,我们就去看看他吧。”
见他已从父母之丧中走了出来,许泠霜心中稍慰,点点头。
两人刚走上厢房长廊,只见眼前一个青影一晃。许泠霜就感到自己双肩被扣住,一个声音欢叫道:“寒儿!你是寒儿吗?”
两人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她勉强一笑,道:“老前辈,您又认错人了,是我。”
端木修定眼一看,认出了她,眉开眼笑。“原来是你们呀!泠霜,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见他认出了自己,许泠霜放下心来,问道:“老前辈,您还好吗?端木公子在吗?”
“当然在。”这时,一个厢房的门被推开,一白衣公子走了出来,正是端木逝寒。“凌涧兄,泠霜姑娘,你们好。”
端木修笑道:“逝寒,你看,泠霜多乖呀!还记着来看我们!”
许凌涧兄妹也微笑见礼。
端木修笑道:“你们进去坐吧!我就不陪了。我还要去找寒儿呢!”说完,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许凌涧赞道:“伯父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
“请进吧。”端木逝寒将他们让进屋里,为他俩沏茶。却见许凌涧神情凝重,许泠霜郁色更甚,便叹道:“事已至此,还请两位节哀顺便。”
他俩吃了一惊,对视一眼。他问道:“端木兄怎么知道?”
端木逝寒道:“在下每天陪义父寻找寒儿,对城里发生的事还算了解。令尊乐善好施,却与令堂双双辞世,在下也深感悲痛。”
许泠霜想起父母与纠缠的恩怨,更是泫然欲泪。
端木逝寒温言道:“泠霜姑娘,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成天为他们伤心。”
许泠霜抑住伤怀,轻声道:“谢谢你,端木公子。”
端木逝寒问道:“对了,怎么只见二位,泉兄弟怎么没来?”
“小弟他留在园里练剑。”许凌涧答道。
而许陵泉生性跳脱,最喜热闹,怎耐得住一个人如此寂寞?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感到不耐烦了,便生出去之念。想道:这也快到正午了,我干脆出去吃吧。早听说“杏帘酒楼”的清蒸鳜鱼是苏州一绝,我就去尝一尝吧!想着,就收“悲天悯情剑”回鞘,交代了看园的老仆一句,就出了山庄。
而许凌涧兄妹与端木逝寒交谈了许久,更感他见闻之博,谈吐文雅,谈笑风生,亲切随和,对他的好感更甚。
正当他们聊得起劲时,外面传来一声悠缓婉转的洞箫声,一听之下,只觉清雅脱俗,感到神清气爽。
许泠霜也通此道,道:“真没想到,在这鱼龙混杂的客栈里,也能听到这么优美的箫声。”
许凌涧平素并不喜音律,可此时乍听之下,却生出一种血脉相通的知遇之感,不由得听出了神。
端木逝寒见两人都甚沉醉,微笑道:“你们可知是谁在弄箫?”
“是谁?”许凌涧脱口问道。
端木逝寒笑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许凌涧心中涌出一股少有的冲动,两步上前走出房间。只见后园里,春寒料峭,冷风瑟瑟,石桌旁,立着两个侧影。一个头束双鬟的粉衫丫鬟,而另一个,却是身披鹅黄狐旄,发鬓如云,身形窈窕,正轻按玉箫。
许凌涧一见她,登时怔住了!没想到她居然也住在这里,没想到他们竟再次邂逅。他只痴痴地凝望着她,早已忘了言语。
那小鬟听到声响,回头一见是他,也是一怔,忙道:“小姐,快看!”
她停止弄箫,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顿时,欣喜、惊讶、诧异、欢愉等诸多心绪都在眸中显出,脸颊也微微晕红。半晌,才嫣然一笑,轻声道:“是你?”
“是我。”许凌涧也是心头一种意外的欢欣,走到近前,柔声道:“文嫣,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这些时日不见,你……你还好吗?”
纪文嫣微笑道:“客居在此,长日无聊,自然不及我们一起观灯惬意了。”
见她柔波流转,言语中显含情意,许凌涧心中更是温情涌动,忆起几天前他们初会时的旖旎风光,对她更是爱悦仰慕。
她的丫鬟青鸾也显然素知他俩之间相互爱慕的情愫,只“扑哧”一笑,识趣地退到一旁。
而这一情景也被屋内的两人看在眼里。端木逝寒当然并不以为意,微笑道:“纪姑娘原来也和她父亲客居在此,我也是昨天听她吹箫才知道的。她还追问我见过凌涧兄没有呢!泠霜,你看,他俩在一起,真的很般配!”
许泠霜难道看不出来?许凌涧对纪文嫣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她比谁都清楚。此时见心上人与别人情投意合,心中一阵痛楚,勉强道:“是呀。真的……很般配……”
端木逝寒甚是心细,听她言语很言不由衷,神色凄楚,目光深处竟含有微妙的醋意,心中顿生疑惑,便不再言语。
只见他们俩已在石桌前坐下。许凌涧微笑道:“文嫣,你以后如果没事,可以到‘笙竹山庄’来找我们兄妹。”
“我知道,以后一定常来看你们。”纪文嫣盈盈一笑。
青鸾在一旁听着,不耐寂寞,眼珠滴溜溜乱转,瞥见房内两人,“嗤”地一声笑。“许大公子,原来霜姑娘也来了,怎么不叫她出来一起聊?难道还怕她打扰你们吗?”
纪文嫣丝毫不窘,笑嗔道:“青鸾,你可是越来越贫嘴了。”
许凌涧淡然一笑,回头招呼道:“霜儿,端木兄,怎么还不出来?”
青鸾忽地心生一念,凑近纪文嫣低笑道:“小姐,你们俩是天生一对,我看他们俩也是地造一双。”
纪文嫣笑着嗔道:“你还越说越起劲了?”
许凌涧当然也听在耳里,心中甚喜,转头看两人,果然一个俊雅,一个清美,堪称一对璧人。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回房给你们倒茶去!”青鸾啐了一口,转身离去。
许泠霜与端木逝寒刚走出来与纪文嫣相见,忽听青鸾唤道:“老爷!您回来了!”
纪文嫣听了,忙起身唤道:“爹!”
许凌涧一听是她父亲,忙起身见礼。
而许泠霜在这一见之下,登时感到血液全部凝固,浑身僵住了!眼前走近的这个人,纪文嫣的父亲,一身青白袍子,冷峻摄人。虽然她只见过他一面,他的模样却已深深印入她的脑海中:纪延威!这个人居然是纪延威!纪文嫣的父亲居然是纪延威!
第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