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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订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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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楚家人再次登门,楚暨带着楚省身楚省言两个儿子,甚至长媳伍明徽也来了。
楚暨发妻过世得早,既无妾室也无续弦,楚家没有别的女人,如今是伍明徽在管家。
楚暨亲手向江执递上今年新进的明前龙井,伍明徽向薛青遥送上一匹雪狐裘。虽然已经过了穿狐裘的时节,这匹雪狐裘却是楚暨从西北带来的,足见心意。
伍明徽给江日和也带来几副花式各异的白玉耳坠。日和觉得好笑,心想楚知非怕不是误以为自己只喜欢白玉耳坠,谢过伍明徽,让木棉珍重收下了。江家早有准备,回赠古玩珍宝若干不提。
薛青遥原本不想让日和出来见楚家人,她知道女儿与楚知非已经见过,倒不是避讳两人见面,只是担心女儿紧张害羞。江执却认为女儿这次一定要出面,既然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便该让楚家人明白江家女儿是会自己拿主意的。
于是江日和由木槿木棉陪着规规矩矩坐在母亲身边。不经意和伍明徽对上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日和知道伍明徽出身将门,父亲是地方武官,想象中是英气的相貌,见面果然如此。她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秀眉入鬓,长相清爽利落,和楚省身站在一处,不像寻常举案齐眉的夫妻,倒像一对江湖儿女。
说回楚家两兄弟。楚省身字知然,省身省言,知然知非,不知楚暨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是找谁起的,文气十足,不像个武将家庭。
楚知然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略带鹰钩,清冷中隐有锋锐。楚知非发乌唇润,嘴角带着笑意,是干净又温和的长相。再看楚暨浓眉方颌,威严十足。
日和心想,这父子三人都长相不俗,就是谁和谁长得都不太像。
江执和楚暨喝茶寒暄,薛青遥偶尔插几句,一时问起楚家夫人的事。
楚暨叹口气,敛起笑意:“夫人姓陶,当初是圣上赐婚,可惜在省言出生那年因病去世。”
楚暨看了看两个儿子,又道:“我一辈子不曾纳妾,以后省身省言两个,也不许他们有妾室。”
江执微微点头。又聊了半盏茶功夫,楚暨再次提起婚事。
江执和薛青遥对视一眼,道:“多谢楚将军抬爱。我和夫人没有意见,全看和儿自己的想法。”
楚暨知道,江首辅这便是应了。这也不奇怪,楚江两家是再无异议的门当户对,两个孩子年龄正好,人品性情也没有什么可挑的,几乎没有什么不应之理。
他看向日和。自己无福有女儿,这个娇小灵秀的女孩他一看就喜欢。
薛青遥柔声问:“和儿,你怎么想?”
江日和低下头想了一下,对江执说:“女儿有一个问题,只是不敢问。”
“这里没有旁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江执温和地说。
日和朝楚暨行个礼,开口:“日和没有别的疑问,唯一的顾虑是建威将军府上联姻家世过高,会不会……惹人忌惮?”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不出声,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能让谁忌惮?同僚?言下之意更指向当朝皇帝。这话对江执,对楚暨,乃至对圣上,都是十足十的冒犯,一个闺中女儿揣测朝堂风云更是大逆不道,即便是至交,也要在四下无人促膝长谈时才敢说出口。
悚然之余,在场之人又不能不暗自钦佩江日和的敏锐洞察。日和不提首辅惹人忌惮,却提建威将军,是因为江执即便位极人臣也是文臣,而建威将军实实在在手中握有兵权,连西北抵御瓦剌的战士都不叫西北军而叫楚家军。而楚暨过去在朝中既没有扶持的本家,也没有格外交好的臣子,一向是个孤臣。与首辅联姻,对楚家而言的确不能不算是例外之举。
这些都不是闺中女儿能轻易得知且看清楚的,日和此问虽出人意外,却并不是异想天开,虽然有冒犯之嫌,却也是实实在在为楚家考虑,将两家放在了同一立场。
楚知非颇意外地看她一眼,目光中没有责怪,反而有几分欣赏之意。
江执皱了眉头,一时百感交集,没有想到女儿在想这个,却也没有喝止,转过头对楚暨道:“楚将军是何想法,不妨直说。”
楚暨做了三十多年的建威将军,自然不是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沉吟一下,以长辈姿态对日和道:“不必过虑,我和你父亲自然明白今后在朝中如何避嫌。我和知然只管守边不问朝政,你父亲不问军务,即便知非的仕途,”楚暨朝江执一拱手,江执还礼,“也请江首辅不必着意提携。我和江首辅走到今日,自当尽心竭力以报皇恩。不论如何,这是我们的事,总不至于因此委屈了你们小辈。”
江执朝楚暨敬一杯茶,“楚将军说得正是。”
日和谢过楚将军解惑,又再道一声得罪。她只是由今日场景,想到两人一结亲便如一根纽带把两个家庭连起,不能不作更深远的考虑,却也明白这个问题本身就无解。她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想法,一切全凭父母安排。
两家口头订立婚约,接下来便是商议婚期。江家、尤其是薛青遥自然希望多留女儿两年,毕竟日和还不到十五岁生辰。但楚知非刚登进士,正是成婚的好时机,又有先成家后立业一说,江家也不再坚持。
最后商定,由楚家寻媒人,完成种种礼俗,两家一起择定良辰吉日,在楚知非授官之前成婚。
纳采,问名,交换生辰八字,择定婚期,签订婚书。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一桩桩一件件薛青遥都要亲自为她打理,于是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离迎亲只剩十日。
楚家前些日子把礼单送来,长长一串,薛青遥带着两个丫鬟到现在才刚理清,着手准备嫁妆。
她心疼女儿,生怕去了新家不适应,恨不得所有家具摆设都按照女儿现在的习惯准备一套新的。
江执和楚暨都受朝廷封赏多年,为了让孩子的人生大事风风光光,双方很有默契地几乎将圣上赏赐的珍品交换一遍。
“母亲,带被褥也就算了,带一张床去算什么事,他们家不会缺床吧?”
日和无奈地劝阻,看到单子上更匪夷所思的东西,失声叫了出来,“母亲!哪有嫁妆里带一把苗刀的!我带着刀出嫁像什么话!他们将军家里总不至于缺刀吧……”
“这刀可是圣上赏的!我们也不知道你父亲一个文臣,圣上赏他苗刀什么意思。左右我们也不懂刀,不如让你带过去。”
薛青遥说得理直气壮,“你说他家不缺刀,他们还送了十块徽墨呢,咱们家就缺墨用?”
薛青遥嫌日和碍事,打发她带着木棉去把绣好的婚服取来,顺便和杨千润一起再买几套头面首饰。
前两日杨千润来为日和的婚事帮忙,翻了一遍首饰盒子后力劝江夫人,日和的首饰过素,不适合婚礼,应当全部重买。
薛青遥看了看打扮得鲜妍明丽的杨千润深以为然,只有江日和在一旁独自摇头。
江日和与杨千润两人挽着手走在街上,时节已至夏末,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该转凉了。
“我也觉得你该趁早办婚事。天气寒了人穿得臃肿,穿婚服也不好看。我看你那件喜服腰身束得甚紧,要是里面再穿件厚袄,恐怕就穿不上了。”杨千润道,停了一下,又说,“好快啊,你竟然这就要嫁人了……你说你嫁了人,我们还能时常见面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到时候不论我去杨府,你来楚府,还是我们一起回江府,左右没什么妨碍。”
两人在首饰铺颇费了些时间,出来时天色已经半明半暗。大部分小贩都收摊回家了,只有一个算命摊,原本在花里胡哨的各色摊子中不显眼,现在却显得格外招摇。
路过时,不知真瞎还是假瞎的瞎子开口揽客,“姑娘,府上最近有喜事?算一卦吧。”
日和没停步,她一向不信这些,况且生辰八字早就有人算过了—首辅和将军家的喜事,没人敢说一句不吉利。
“算一卦嘛。我算的未必最准,保证是最吉利的。”瞎子讨好地笑笑。
日和正要离开,杨千润兴冲冲拉她停下,“算一卦玩玩也好。他都没说算的是谁。吉利话给你,不吉利算我的。”
那瞎子听到她们走来,抬手指指头顶招牌,日和按上面写的给了他几枚铜钱。
瞎子不问生辰八字,也不用龟甲卜签,更不看面相手相—他也看不见—只提起笔对着面前的白纸略圈几圈,刷刷写下四句话。
日和接过来,倒是浅显易懂:
“百岁之好,天成佳偶。若逢离乱,莫忘回头。”
算命这东西就是这样,不算不要紧,算出个结果就总忍不住开始寻思,就像科考疯魔的学子,但凡遇到能咂摸出点味道的话就要写个破题。
头两句好说,不过是最常见的吉利话,“离乱”却让人看着不舒服,又实在琢磨不出“莫忘回头”与嫁娶之事有何关系,不知该作何解。如何才算回头?又该向何处回头?
日和想请他多解几句,这瞎子麻利地收了摊子,晃晃悠悠离开了。
杨千润凑过来看,“怎么是这么不吉利的话!快丢掉快丢掉,左右也不过是几枚铜钱,咱们不算太亏。”
日和看着那瞎子离开的背影,心念一动,“咱们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