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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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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进了病房,护工大哥在门口剔牙,见我就招手:“怎么是你,他那相好呢?”
我一时间愣住了,随他向身后看。罗任还没来。
“你莫担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这些天总是一起,不离不弃的,可不是相好吗。估计也念着他,没精打采的。”
谢勇在床上装睡,我不便盯着他看,于是在外面等到罗任上来。
罗任刚去买了些用品,为了费用还跟护工拉扯一番,护工说该算他的,谢勇姑妈知道了非骂他不可,要给罗任把钱转回去。
一闹,谢勇没法装下去,悄悄起来去翻购物袋,找出一小盒提子。
“我不是说想吃青提嘛。”他问。
“我都看了一遍,就只有红提了。”
一会儿,谢勇吃上了红提。罗任问他看不看电视,他熟门熟路地靠上罗任给他垫背的枕头。
护工去厕所,洗着毛巾,一面悄悄说:“平时都发脾气,不给我动一下,你们那朋友一来,就这么听话。”
我回头一看,俩人盯着电视,只是听个响,脸上都是单纯的高兴。于是肯定道:“毕竟一星期没见嘛。”
“你的狗怎么办?”听见谢勇问。
“多亏小余帮忙求情,”罗任会上我的视线,“拜托给魏一诺了,他每天去我家喂一次。”
“可别委屈它啊。”谢勇似乎很关心狗子。
我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这儿有出差同事找我帮忙,走了。帮同事提了一下午的器材,他请吃一顿饭。
回到医院,看到谢勇刚进病房,刚刚去外边转了一圈。罗任把他从轮椅上抱到床上。
“这里景色不错,住院部很大,树也很多,不怕太阳晒。”罗任收拾一下,坐下来,还在微微喘气。
“只是蝉太吵了,鸟也多,天刚亮就开始叫。”
“小鸟唱歌。”我下意识地念叨。谢勇突然转向我。我自知失言,好在他没多在意。
那是周华私下里和他说过的话。
罗任拿过饭盒,问谢勇还吃不吃,里面有热水保温层,但隔了几小时,恐怕是凉了。
谢勇接过去,缩到床头,打量着配菜,似乎并不想吃。罗任伸手要拿回来,谢勇却把饭盒护着:“这就不用你喂了。”
谢勇怕他抢似的吃了起来,我忍不住笑,被白了一眼。
“今天这番茄鸡蛋入味,放了红糖吧。”
“饭堂怎么可能给你放红糖。”罗任跑一边去视察床头柜,一面小声道。
“邢余,你在羽镇待多久了?”谢勇问。
“快两个月了吧。”
“你爸妈有没有说什么。”
我低头:“没有。”
谢勇很快就吃完了,重新坐在被子里,用手指绕着被套的系绳。“你跟你爸亲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勇凝神看我,突然宣布:“我爸过段时间来看我。”
罗任也望过来。
“他一直自己住,我也没跟他主动说自己的病。这一次就是想见他,还有……”他笑,“你们能来吗?我想给他介绍介绍你们。”
在一边悄悄瞄着的罗任也被抓住:“你也要来。”
“好。”罗任应道。
“他心里应该也清楚,说不定姑妈早就告诉他我在治病。”谢勇把手指放在嘴边,歪着头,“我还在想……”
“把你怎么想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都告诉他。”罗任说。
“再说吧。”谢勇闭眼,“也不重要,不知道反而更好。”
“很重要。”罗任认真道,“必须你亲自说,哪怕只说一点点,都要传达。说了和不说,完全是两回事。你会觉得安慰很多的。”
“我再想想。”谢勇垂下目光。
罗任不出声了,只听得对角的另一位病人打起了呼噜。
我思考着自己,我其实也想和爸和妈分别地聊一聊,但始终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逃避的方法。
在家的几个月,几个亲戚千方百计地给我吹风,叫我不要让爸妈伤心,不要只想着自己云云。爸妈的本意不是这样,但也任由他们这么说。真怕我过几年也变得一模一样,张口就是:“以前不懂爸妈的苦心……”这种语气太可怕,让我恶心。无论是这些看热闹的,还是爸妈,无非是想让我给出个说法,为这现状,为我的未来。我也没想那些,只不过不想那么快“承认错误”而已。
突然意识到,这些天我很少想自己的事情,反倒是被别人的梦填满了脑子。旁边另外那两人或许是害我活在梦里的元凶。
我轻飘飘地开口:“你们做过那样的梦吗?好像属于别人的梦,是别人的回忆。”
“梦?”谢勇问。
“是什么样的回忆?”罗任也问。
我说,就像放电影,好像置身其中,经历一些往事。
“听起来不像梦。”罗任说,“回忆和梦不一样,你说的,好像有人在给你讲故事一样。难道你不知道那是谁吗?”
“反正不是我自己的。”
谢勇看了我一眼,我怕他猜到了什么。
“不像是梦。”罗任重复道,“更像是你进入了别人的记忆。你能分辨出是不是同一个人的吗?”
“这我可以。”
“还有不同的人?是什么’共同记忆’吗。”罗任盯着床单上一个洞,“难道是超自然?你有这种能力,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
“你真的相信,有这种共同记忆存在吗?”
“只能这么推测。你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受某种超自然的影响。”罗任大胆认定,“除非你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样的记忆,否则也没思路。”
我说讲不出来。
“天机不可泄露。”谢勇开玩笑。
“算了。”罗任抱住膝盖,“我以前想过,或许真有这样的能力,这样一群人,在替我们保管回忆……替别人记得他们已经忘记的事情。”
“为什么要替别人记事情?”他的话在我脑中激起异样的涟漪。
“为什么不会有呢?”他笑,“消失的记忆都去了哪里?不在我们这里,就会在另外一些人那里。会有人专门记录这个吧?”
他眼里放光,继续道:“这样的人,假如是用自己的脑子忆住一切,必须要经得起这种考验。”
我尝试着理解:“类似史官,记者,或者心理医生。绝对地理解他人,又要做到客观,实际……”
“不,不需要那么完美。”罗任摇头,“他只需要一种成熟的心态。他对生活要有自己的看法,从不怀疑。假如缺乏这种心态,或者不坚定,他就没法这样下去……”
他默想片刻,补充道:“甚至可能没法活下去。”
“活下去不容易吗?”我笑。谢勇似乎厌烦这个话题,爬到了一边去。
“小余,很多人会把一件事分成两个极端,”罗任分开双手比划出一条线,“一端是’为自己而活’,另一端是’为他人而活’。在考虑生活的目标或理想时,两个选一个,好像他们不相容一样。其实,放弃其一,就是放弃了所有。结果,完全地为自己,还是完全地为他人,都做不到。”
“那就退而求其次嘛。”
“对,但不是因为这两者不相容,而是人们做不到’完全地’把自己交给这样的目标。多数时候,生活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为了自己,或者说为了他人。另一部分没有达成任何一种目标,就是说没有成果。”
谢勇突然问:“你做得到吗,完全为自己活?”
“做不到。”
“那按照这个说法,你也没法为别人活喽?”
罗任目光落到自己膝盖上。“不,我都试过,真的试过。但我也真的做不到,没错。我做不到为自己而活。”
他不说话了。谢勇也累了,说他姑妈下了班来找他,我们可以跟她一起回去。早前,她让罗任和我去她那儿住。为了能随时来医院照应,她在附近租了房子,平时在旁边的单位和学校打打零工。
我先下楼,罗任一会儿也走了出来,在大门正好遇见姑妈。她给了钥匙叫我们先回。罗任也熟路,一路带我回去。
快到家时,罗任的手机响,是魏一诺打来的。
他送来一记晴天霹雳:“你的狗要生了。”
他很急,说刚来罗任家,发现狗在哼哼。他拿近了给我们听,电话那头传来噫噫呜呜的声音。
“大概真要生了,”罗任看了下表,“可能就在今晚,魏一诺——”
魏一诺骂了一声,也不管他的道歉,没声了。
“还没收线,”罗任听了一会儿,把手机给我,模糊的说话声。
“在安慰狗子呢。”罗任笑一回,又捶自己手掌,“真是对不住,我又在外头……”
“要不要叫诊所的人来看看?”我问。
“没事。”罗任又听了听,“好在有一诺陪它,狗能照顾自己,它是很厉害的。”
谢勇姑妈都回来了,我们还蹲在楼下不回去。
手机偶尔有动静,都是魏一诺记起我们的存在,过来骂几句,后来干脆挂了。
四十分钟后,魏一诺打来视频,给我们看狗的样子。它扬起头呜呜叫着,尾音更凄厉,身体抽缩着。
“羊水破了,估计马上要生。你听它叫得,是不是生不出来。”
“麻烦你再等等,如果不行,我打给诊所。”罗任说。
“你怎么不算日期啊!你不知道它就在这两天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来不及准备。现在我不敢出去找人,也不敢动它!”魏一诺很急。
我们都没出声。
魏一诺挂了,罗任在短信里继续问他。终于,他又打了回来。
“第一只出来了,它在舔呢,”他平静了很多,“我看着,刚打给诊所的人,录了给他们看,他们说没有大问题,狗自己有经验。”
我们上楼睡觉。天刚亮时,罗任就说狗生完了,五只。
“母子平安。”他笑。
快中午,魏一诺又打来,说狗不吃他给的鸡蛋,光顾着喂奶。
“我把你一条毯子拿出来给它换,之前那条就不要了,到时候再赔你。”他对罗任说。
罗任说不用不用。
“到时候你看看,要不给它买个窝。”
等回到羽镇,在罗任家里,终于亲眼见到小狗,虽然挺丑的。
魏一诺一直待在罗任家。他交待了狗的状况,就准备走。
“留下来吃饭嘛?”
“不饿。”魏一诺叹气,“吓都给吓饱了。你还是给狗补偿点吃的,我还有事要做。”
罗任从小狗堆里抬起头,堵到魏一诺跟前:“但一定要感谢你。你想看电影吗?想吃什么?喝奶茶吗?有什么想充钱的,想买什么书?”
魏一诺没回答,返身来摸摸狗头,狗侧躺着,毛粘在一块儿,精疲力竭,肚皮被小狗们霸占着。罗任也看着狗,魏一诺趁他不注意,拿起包溜了。
“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拐回来吃顿饭。”罗任决定。
星期一,魏一诺自己就来看小狗了。罗任终于留住了他,抓我进厨房当助手。摆出了五菜一汤,有三道菜是外面打包的。魏一诺第一句话是:“照理,最该吃这么好的是狗子。”
“也给它弄了吃的,别担心。”罗任说。
“就当是我们给它庆祝一下。”我说。
魏一诺笑:“我看是你想吃点好的了。”
我欣然承认,想要试一口,被罗任碰了一下手肘。
魏一诺终于起筷。吃完,小狗们都睡了,罗任给大狗加餐,我送魏一诺走出去。
魏一诺走着,叫我代他替罗任道歉,说他那晚不该那样骂他。
那晚也分到几句骂的我,还得代罗任安慰他:“不,你不是有意的。你是真的关心狗子。你陪它度过了一劫,功德无量。”
“少来吧。”
走到了白石桥上,半干的渠里,有只绿萤火虫在飞。
我问他回不回去,他说不急,在这吹吹风。
难得宁静,可惜我又要破坏气氛了。
我尝试把话题引到周华身上,问他周华以前怎么样。
“关心这个干嘛。”他有些抵触,“你就不能别管以前,现在是怎样就怎样吗?”
但是现在能得到的信息太少了,我想。
“你不想说吗,那……”
“不,我没说不想。”他伏在栏杆上,笑了起来,“你想听什么?”
牛蛙在桥下叫。它们吃萤火虫吗?
“你还问不问。”他突然说。
“嗯。——你们是一个班的,中学?”
“小学也是。”
这得多巧。
“还记得哪些事?考试,体测,或者……”
“体测,那玩意是我的噩梦。”他笑。
我表示理解。“怕什么项目?”
“都不怎么喜欢。一千米……引体向上……球类……我就没打好过什么球。”
他在栏杆外折了一根毛茸茸的草,指向我:“你别笑。”
“没笑。”我给他看我严肃的表情,“引体向上能做几个?”
“不能笑。不能我一个人说。这样,一起说。”
“好。”
倒数三下后,反而迎来了沉默。
我让步:“三个。”
魏一诺高兴了:“我都比你多!”
声音太大,路人都忍不住看一眼。但他还不消停:“你还想问周华怎么样,对吗?难道他体力不行?”
“正经点,要不就推你下去。”
他终于笑够了。“不过每次体测我都请假,这样就不必和别人一起。所以我看不到他们的状况。”
“那你有没有和他一起经历的,印象很深的事?”
“为什么问这个?”
“这个问题还挺重要。算欠你一个人情。”
“你想知道什么方面?还是随便一件事?”
“随便。”
“那小学的也可以了。”
我点头。萤火虫不见了,牛蛙还时不时叫一声。
“有一次春游,我和他和另外两个小孩组队,逛海洋馆。另外两个比我们小,很粘人,但我们累了,就躲到一个地方。那是一个门口拦着胶带的场馆,没开灯。往深了走,有一个大的玻璃展窗,外面只有海水,透过来一点光,照亮了里面。水里什么动物也没有。就在那个窗子附近,周华睡了,我没睡。等到了时间,我们才原路回去集合。”
“难得去玩,却一个两个睡觉。”
“都看过,也没啥新奇的。”他笑,“不过,一直记不起来,那个场馆是干什么的,也没再去看过。我问过周华,他还说,那是真正展出’海洋’的海洋馆。”
星期二,偶然听说主编打算走。假如他走了,我恐怕也待不下去。毕竟当初是他看在谢勇面上让我进来的。难道我要回老家去了吗?但还是宁愿待在羽镇。
下班回罗任那儿,我拖了地,熬起了糊糊准备给狗吃,又煮了饺子。小狗们像小老鼠,只会咿咿乱叫。等罗任回来,又煮些青菜一起配饺子。
我说,我想和周华分手。想了一天了。
罗任问:“别是你喜欢上别人了?”
“这倒是个理由。”
罗任又问:“你不是和他挺开心吗?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需要人陪着的啊。”
“可能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我说。
罗任歪着头疑惑地看我。
“比如啊,你在学校,已经没日没夜玩了三个星期了,这天又和朋友出去吃饭,吃得正开心,你查到了刚出来的成绩,挂科了。你其实早有预料,突然间,你就不想再玩乐了,你当场一个人回去,为自己荒废的时间哀悼……”
罗任笑了:“诶,等等,你说是周华荒废了你的时间?”
“没那意思!”我赶忙澄清。
罗任不知道,我还想看清楚些,周华是个什么人。现在的关系,恐怕会碍事吧。
隔天约了周华,我下午就提前溜出报社,一面逛一面等他。
天气变热了。以前半夜才听得见的汽笛声,刚入夜竟然也听见了。我问过别人,有的说是火车,有的说是船。
老规矩,和周华吃了饭,就乱逛起来,他看着商场入口那里,有个礼品橱窗,若有所思地说,他还没买过这些东西。
既然说了,就进去吧。
“你想要个礼物吗?”他问。我说行啊,转过头发现他在看钢笔。
“这玩意看着气派,但不习惯用。小时候用它练字,被弄得一手都是墨。”
“那是你没买到好的。”他笑。
店员过来,给他拿出好几支。他让我试试。
店员问:“是要送人吗?”
他点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别的。店员又看我。我脑子一抽,装作认真品鉴的样子拿起一支:“总要送个好点的吧,像这个,我看那个人,他未必喜欢。”
“那他喜欢哪个?”他好笑地看着我演。
我悄悄看了价格,心想买捆圆珠笔都比这个合算。
“看别的去。”
“就买钢笔。”他坚持道。
被他难住了。其实这些钢笔都挺美的,看着挺诱惑。
“都不错啊,难选。”
“那意思是都打包买了呢?”他开玩笑。
我摇头,就算他有钱,这玩笑也开不起。如果买单的是我,这个月只能吃泡面。
拍一下他:“你随便看吧,我先到外边。”
在商场走道上看了一个来回,再回到店门口,正好他准备出来,和店员似乎聊得很开心。
别是在嘲笑我吧。
走出商场,我一个偷袭,顺走了他手上装钢笔的袋子:“拿来吧你。”
拿着袋子乐了半天,周华毫无反应,大概觉得我真是无聊。
走着,我问他:“你和魏一诺,小时候一起去过海洋馆吗。”
“哪个海洋馆?”他反应了一下,记了起来。“那个空的海洋馆,魏一诺告诉你的吗?”
我让他再讲一遍。基本和魏一诺说的一样。
“你和他,现在还聊过这件事吗?”我问。
“没有。”他奇怪地看我,而我也正奇怪着。他俩的讲法几乎可以重合,就像串过供一样。
“其实我知道那个海洋馆里有什么。”他笑,“魏一诺可能忘了,但我记得。”
“是什么?”
他笑意更深了,还挺会卖关子。
我们快走到岔路口,我心想,都要各自回去了,他想留到下次再说吗。这次我又忘了提分手了。
“不去我家吗?”他倒问。
行吧,是你提的,那我又有机会了。
刚到他家坐下,我就贸然地问:“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分开好呢?”
“分开?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他愣了一下答。
“不,我意思是——分手。”
他反应很快:“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默想一会儿,肯定了。
“那我明白了。”他温声说,“这没什么,不必为了维持掩饰自己。”
他的意思是原本就空无一物吗?这么说,幸福也原本就是不真实的。
但幸福是什么呢?用这个词形容一切积极感受的瞬间,这个词成为了人的动力,为了所爱的人的幸福……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消除不幸……
周华坐在桌子对面,和矿泉水瓶上印着的人脸对视。
“真的不喜欢我了吗?”他郁郁地开口。
“嗯。”
“你这人很容易受暗示。”他看我,“要是我问你,’你还是喜欢的吧’,你是不是又会改?”
我小声说:“喜欢不喜欢,确实是讲不清的事情,但我刚刚发现……”
“发现什么?”他问着,打了个哈欠。
我也差点打个哈欠。
注视着他的时候,尽管脑子是一团混乱,但还在看着和记着:他的眼睛是深褐色,但那天爬山时,他眼睛是更亮的黄褐色……脑子其实也没停止,尽管什么也想不出来。
幸福是什么?是冷时走进一间温暖的屋子。是有事可做,有人可以帮助。是和他爬山,是给他买花,去他店里找他,是对他产生好奇,感觉到秘密呼之欲出。是我感觉到自己多了一种可能和自由,是我为了送出一份急件奔跑在校园里,是全心全意,别无其他……
听起来都不大像幸福。难道幸福是吃了睡,睡了吃?那样,周华都会看不起我。
我问周华:“你对我有过什么期待吗?”
“期待啊。”他想了想,笑道,“有啊。但是不怎么固定。可以说,可有可无。”
“真没有吗?”
他反问:“那你对我有吗?”
“期待你能真心地回答问题。”
“那我随时可以。”
“但问这些问题的前提,不是保持我们的关系吗?”
周华眨眨眼:“不用啊。就算不是……”
“你啊,”我打断他,“刚刚都说对我没什么期待,那就不算什么关系了。我是你的什么人,这种表述才是有关系。现在我们只是两个人,放在一起什么也不是。”
“真的吗,你好好想想。”
“我真想不出我们是什么。”
周华笑出声,转起了矿泉水瓶:“只算正经关系的话,那确实什么也没有。”
我无奈地出了一口气。
“真不喜欢我了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
“有一段时间了。”
“真的?”
“其实是刚刚才觉得的。”
“好吧,那就分吧。”
早上一醒,甚至没有困意,好像昨晚也一直睁着眼睛似的。
周华也起来了,在房里走来走去,还蒸了些馒头。
这些天,我一直在受人照顾啊。
馒头的香味十分诱人,但我咀嚼时,从心底感到一阵恶心,不再想动,不想出门。
我拖着时间,想等周华出来,但他就是不出现。馒头吃完了,没给他留。想了想,还是一声没吭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