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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意外 ...

  •   日落前,格里莫广场一片死寂,唯一的一点儿动静是干枯的树叶毫无生机地被强风从树干上扯下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几声乌鸦叫稀稀拉拉地在空中胡乱飞舞。然而布莱克祖宅四楼的书房里争吵声从未休止。

      奥赖恩看起来根本不想搭理他喋喋不休的妻子和老丈人,他靠着阳台轻探身子向窗外吐出最后一口烟,似乎在焦急等候谁的到来,没有克利切在身边伺候,他烦躁地将大半根雪茄丢在一边,咳了几声。

      “沃尔布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就算现在做决定也已经太晚了!西里斯那小子是不中用了,那雷古勒斯呢?当时没有人逼他成为食死徒。都是他自己的主意!难不成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整个布莱克家就折在他们这代?!”

      帕勒克斯·布莱克用他那白骨般干瘦的手指着自己的女儿,几乎浑身发抖地质问道。即使已经满头白发,他仍衣着讲究,腰板挺得溜直,布满皱纹的扭曲面孔并没有让他看起老态龙钟,反而更加歇斯底里。毫不夸张的说,他看起来精神头足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跳起来砸烂沃尔布加摆在架子上一个个精致的、画着风景画的盘子。

      沃尔布加脸上早已涌上血色,却依然装模作样地轻蔑冷笑,“依我看您真是伤心过头、开始说胡话了!”随即她话锋一转,脸色阴沉,“父亲,阿尔法德的事情让我们都不好过,可他的确犯了黑魔王的忌讳——就算布莱克在这之前明确表达了立场,如果他自己一直不安分想和黑魔王对着干的话,没人救得了他!这些简单的道理您不是不懂,他常年在各国游荡的目的——”沃尔布加越说越激动,后背离开了靠椅。

      “行了!别说了,姐姐,孩子还在呢。”另一个坚决地声音制止了沃尔布加马上要讲出口的话,沃尔布佳冷漠地望过去:她弟弟西格纳斯·布莱克靠在书柜旁边,神色黯淡地一直没有加入她和父亲的争论。他一只手搭着坐在他身边板凳上低头不语的雷古勒斯身上,和他姐夫一样显得有些疲惫,只是泛着银光的鬓角和干瘦的身板使他看起来甚至比奥赖恩还要年长几岁。西格纳斯眼中一半是被吸走灵魂的空洞,另一半是厌倦,眼下的乌青让他苍白的脸和幽灵没什么两样。

      “我也不想让孩子掺合进来,西格纳斯,可是父亲已经丧心病狂到让雷尔亲自去给黑魔王立投名状了!他还不到十七岁——只是做追随者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叫他去……他会没命的!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沃尔布加气得直哆嗦。她深吸一口气,为了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桌上茶杯里仅剩的最后一口茶水全部灌进肚子里,然后把杯子重重地落回碟子上,碟子连带着杯身也一起打颤。

      “父亲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或许应该考虑——”西格纳斯见帕勒克斯被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便只好不情愿地开口,他显然畏惧沃尔布加,“雷古勒斯一直不为所动就代表布莱克并不想让继承人出面表态,卡罗家的那对兄妹不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他们在霍格沃茨招揽了那些新的年轻食死徒制造风波,黑魔王怎么会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利,卡罗家族又怎么敢随便同意毁了和布莱克的联姻约定,转头就和穆尔塞伯订婚?”眼瞧沃尔布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在我看来,这件事你也该问问雷古勒斯自己的意愿,他很懂事——和他哥哥不一样,他明白作为继承人该承担的使命。”

      “……舅舅,我——”

      “你说的轻巧,西格纳斯!和卡罗家毁掉雷尔和阿莱克托的婚约还不是因为我亲爱的弟妹德鲁埃拉?”

      雷古勒斯的话没说完就被沃尔布加高声掩盖过去,她尖利的嗓音也因争吵不免沙哑,“她觉得是我不把她母家放在眼里,一味纵容西里斯才导致他离家出走,害得她哥哥的长女和罗齐尔家丢尽脸面。她气急败坏到处和几个没落家族的愚蠢妇人乱嚼舌根说我教子无方,不然你以为那个穷光蛋卡罗敢给我脸色瞧?还敢讽刺我的儿子能娶他们家的姑娘是无上荣耀?——真是荒唐至极!”

      “无论你怎么想,布莱克的地位也已经大不如前了——沃尔布加,你得承认。换做是之前,不管卡罗家的人被别人如何挑唆,他们都绝对不敢和你当面叫嚣不是吗?可惜当下获得黑魔王的承认便是无上财富!你要知道,就算布莱克血统再纯粹、家族再富裕,在权力面前都不值一提。”西格纳斯强装镇定,即使沃尔布加提到关于他妻子的事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并不是在为德鲁埃拉开脱,只是不想自己所谓的妻子在父亲面前显得太过自私愚蠢罢了。

      “按照你的意思,难道是你特意让贝拉特里克斯去给黑魔王透露阿尔法德的在冈特老宅的行踪的?好让黑魔王除掉这个布莱克家的叛徒以表忠心?”沃尔布加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根本不在意西格纳斯心虚躲闪的眼神。

      “就算没有贝拉,黑魔王也迟早会发现。”西格纳斯搭在雷古勒斯肩上的手捏成了拳头,“如果雷古勒斯能成为黑魔王的得力帮手,或许就能说情救下阿尔法德的命,黑魔王向来偏爱血统高贵的古老的家族——”

      “阿尔法德的死和布莱克的立场没有关系,和血统更没有关系!”沃尔布加激动地说,“如果他真的在乎纯正血统,为什么连审都不审就像杀了一个家养小精灵那么随便地了结了阿尔法德?无论布莱克如何表态,黑魔王都不会允许任何敢违背他意愿的人活在世界上,对他的位子构成威胁,无关出身和地位。他想做的早就不是我们以为的纯血主义的倡导者——而是整个巫师界的统治者,要所有人言听计从的统治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西格纳斯缓缓开口,眼中满是诧异和惊惧,“姐姐,难道你想让整个布莱克家和黑魔王对着干吗?阿尔法德用生命给我们的教训的还不够吗?”

      “现在最好的选择只有静观其变,西格纳斯。你忘了雷尔说的吗?他从黑魔王的随从那儿打听到单单阿尔法德一个人都能让黑魔王忌惮到亲自动手,可见他的势力并没有我们听说的那样强大!”沃尔布加说着一下子站了起来,十指撑在身前的桌面上瞪大眼睛逼问,“还是你为了保全贝拉那疯丫头,甘愿卑微地在黑魔王手下做个任人宰割的随从,被卡罗那样的小门小户践踏尊严?我真不敢想象会有多丢脸!”

      “好啊……好啊!沃尔布加,我真是看错你了。”帕勒克斯一边气愤地喘着粗气,一边拄着拐杖走到沃尔布加面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你们三个当中最像我的那个……西格纳斯太胆小、太谨慎,阿尔法德——曾经又做了那么多让人不放心的事情……我以为你是天生的继承人,可你居然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孩子不惜放弃整个布莱克家族的将来!——我真是后悔……后悔把家主的位置留给你和你那默默无闻的——咳……咳——丈夫!”帕勒克斯勉强地把话说完,接着沉沉地发出了几声吓人的咳嗽。

      “很可惜,我是您唯一的选择。奥赖恩也是您亲自为我指的丈夫。”沃尔布加语气傲慢,不屑地抬着下巴看向窗外,避开了帕勒克斯懊恼的目光。

      一旁的奥赖恩也没有理会帕勒克斯投来的一记瞪视,反而拿起胸前挂着的怀表扫了一眼时间。他眉头紧锁,“菲尼亚斯什么时候从画像往霍格沃茨递的消息,雷古勒斯?怎么还是不见西里斯?”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任何感情,就好像刚才激烈的争吵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出话剧表演,早就见惯不惯。

      “半个钟头之前,父亲。”

      离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后,西里斯感觉他丧失了一切感官,胸前空落落的,好像心脏正在从他身体里一点剥离。他听不到也说不出任何东西,更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斯拉格霍恩从霍格沃茨送到格里莫广场12号门口的。庆幸的是,现在他的耳朵不再像刚才那样嗡鸣了,他开始能听见斯拉格霍恩正和他说话。

      “我知道……孩子,当下这对你很艰难,对任何人都是——但是,我想你会弄清楚的……人生往往不是一直能如我们所愿……”斯拉格霍恩说话的动静越来越小,他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再次查看起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里斯,他甚至不敢确定这具高大的躯壳中是否还有灵魂。

      斯拉格霍恩面露难色,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也逃不过邓布利多安排给他的这桩差事的。霍格沃茨的教师中只有他和布莱克家有交集,私自外出也不会引人注目,所以他自然是护送西里斯回格里莫广场的最佳人选。

      深吸一口气,他似乎是在鼓励自己,然后伸出手拍了拍西里斯的肩膀,“孩子,孩子?——进去吧,我们到了。”

      西里斯听见斯拉格霍恩在叫他,他恍惚间回过神,映入眼帘的已然是熟悉的乌木大门:永远纯洁。盯着门上用法文镌刻的那行金色文字,西里斯悲哀地意识到他又回到了那个他三年都没回来过的鬼地方。

      “节哀,西里斯……”他在大门关上的前一刻听见身后的小老头儿说,他没有回答。他该说什么?谢谢?又或者是——你也是?他不知道,只是麻木地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

      这幢房子里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昏暗,墙壁上无尽燃烧的烛火似乎永远也没有温度。踏上楼梯,鞋子上的泥土粘在新换过的松软地毯上,留下一片污渍。经过挂满小精灵头颅的过道时,余光里克利切站在一边双手握在身前,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他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往前走。一切都寂静得很,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回响在西里斯的耳边,他的心跳莫名开始越跳越重,像是灌了铅一样。

      直到听见顺着书房传出来的交谈声,理智才艰难地重新在他脑中占据主权,一个个尖锐的字眼迫使他加快脚步,他知道他不能再错过离真相更近的机会。

      “黑魔王究竟为什么非要置阿尔法德于死地不可……冈特老宅那地方荒废几十年了,不剩一点儿价值,马沃罗的儿子犯事儿被关进阿兹卡班之后整个冈特家就彻底完了。”沃尔布加的声音从没关严的门缝中传出来。

      “还不是最荒唐的哪——最令人费解的是他那小女儿,居然嫁给了一个富商麻瓜。姓什么——里德尔?那家伙更是个混蛋,结婚后没几年就抛下妻儿自己跑了……白白浪费了斯莱特林后人的优良血统,一群没远见的蠢货。”说话的人声音苍老,西里斯听出来那是他的外祖父,“阿尔法德从来就没停止给我找麻烦,偏偏要在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和冈特扯上关系。他也不想想要不是黑魔王的意思,为什么冈特没落了这么久,那些经济基础不怎么样的家族也没人敢对那处遗留的房产动手……”

      “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人?”奥赖恩不等帕勒克斯话音落下便问道,更确切的说是惊叹。

      “父亲——可是,冈特一家还在的时候穷得甚至比韦斯莱家还要潦倒,这怎么可能?”西格纳斯同样震惊道,“马沃罗的疯女儿又非要以死相逼嫁给麻瓜——”

      “正是因为家族落寞,后继无人!”帕勒克斯气冲冲地说,“冈特家的那些事是纯血家族的丑闻,当然不会随便传出去,不然还等着那些韦斯莱那些纯血叛徒看斯莱特林后人的笑话吗?这些道理谁都懂,可惜啊——偏偏是我的女儿不懂!”接着他冷哼一声,“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允许有人把布莱克往火坑里推……还有阿尔法德,我怎么会教出你们这样的儿女!”

      “等等——西格纳斯,”奥赖恩强在沃尔布加和帕勒克斯拌嘴前抢过话头,“你刚才说黑魔王在贝拉特里克斯的金库放了什么金杯来着?”

      “赫尔加——”

      “谁!……”

      随着“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门飞快弹开。一阵强风吹过,西里斯出现在前后煽动的门后,书房内的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去——那些熟悉的,令他厌恶的面孔。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些人居然是和他流着同一支血脉的至亲,他们言语中对阿尔法德离世的冷漠和自私让他反胃恶心。

      发觉西里斯偷听的人是沃尔布加,也是她第一个和西里斯对上目光。她的眼睛里揉杂着懊恼、指责、惊恐、愤怒……那眼底的感情像混沌的污水一般翻涌上来,这让西里斯心里倒舒坦些。

      “克利切!——你个蠢货是怎么做事的!”下一秒,女人刺耳的叫声充满了每层楼,“我不是叫你让他在客厅呆着等我——”

      “母亲,这和克利切没关系——”尖叫的回声还没有完全散去,相反,雷古勒斯淡漠地开口,“……西里斯依然是他的主人,他不能阻拦西里斯。”

      西里斯和沃尔布加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沃尔布加捏紧拳头,闭紧双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在劝说自己不要为了一个家养小精灵而费口舌。西里斯则是根本不在乎沃尔布加如何大喊大叫,他早就习惯了,他只是冷默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雷古勒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想不通邓布利多为什么不让斯拉格霍恩送他们两个一起回来。

      “好了——这里的一切和你无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立刻——”沃尔布加没有给雷古勒斯回答的机会,口吻强硬道,“明天一早我会带你去古灵阁处理他的遗产,结束之后你就会被送回霍格沃茨,没有人会逼你留下来。”她气馁地把脸别过去,看向窗外。

      “和我无关?”西里斯就像没听见沃尔布加的话似的,毫无顾忌地大步向前走到她桌前,“可是听这话里话外,和阿尔法德无关的人好像是你们呀?毕竟他的离开——”西里斯的嗓子眼紧得生疼,他强撑嘴角讽刺的弧度,“对你也无关紧要。你看起来好极了,就像没有心肝一样。”

      “我警告你,把嘴闭上,别逼我动手。”沃尔布加被西里斯的话惹得恼火地皱起脸,抬头看向双手撑在她桌面上、嘴唇都在颤抖的西里斯。西里斯赌对了沃尔布加不会发作,房间里还有帕勒克斯和西格纳斯看着,她不会做掉面子的事情。

      “沃尔布加,如果你一直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儿子的,我想他不造反才怪呢。”一旁的帕勒克斯咂嘴道。他狭长凹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傲慢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西里斯,“瞧他这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可千万别和别人说他是布莱克家的长孙,叫人笑话——还有,你不如干脆不告诉他关于阿尔法德拿笔财产的事儿,那些钱花在他身上也是浪费。”

      “你真可悲,老头儿。”西里斯缓缓地扭过头,正如他所料,他的话让帕勒克斯的脸色变得像见了鬼似的惊讶。

      “你——你说什么……?”

      他难道还指望自己尊敬地称他为外祖父吗?自打西里斯记事起他这个外祖父就没对他或者其他任何孩子展露出一点儿慈爱模样,之前如果不是顾及阿尔法德的感受,他怎么可能一直隐忍到今天?

      “我说——你急着想和阿尔法德撇清关系向黑魔王投诚,还想榨干他对你最后的利用价值,对他唯一的惦记就是他金库里的财产,满心里都是权衡和算计,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我真替他赡养你这么多年而刚感到不值。”西里斯的手指扣紧手心里,越说越感到胸腔闷得快要喘不过气——他在竭尽全力控制。他明白自己一旦动手,这一屋子人里没有一个会站在他这边,他既沮丧又愤恨。

      “你……西里斯·奥赖恩·布莱克,你真是……和阿尔法德那逆子一个样子——”帕勒克斯终于不再故作矜持,恼羞成怒地瞪着他的外孙,西里斯三言两语就让他那张惨白的脸涨得紫红,“孽障——家族败类!只会给高贵的布莱克拖后腿,自私……又低劣!你对得起——”

      “不许你这么说阿尔法德!——”西里斯紧绷的理智也被帕勒克斯刺耳的话语扯断,他早就在脑海里想好了最合适的恶咒。

      “住手!”好像是奥赖恩在说话——一阵混乱中,还有什么东西被碰到在地上的撞击声,以及沃尔布加尖锐的呵斥声。可惜,还没等他一直放在口袋旁的手摸到魔杖便觉背后一凉。

      “西里斯,”年轻的声音清晰地从西里斯身后传来,另一只魔杖抵上了他的背,“注意你的举止。”

      雷古勒斯掩上房门的瞬间便不再有任何声音从里头传出来,那扇门被重新施了咒语,他知道那是为了防止再有人偷听。

      “节哀。”雷古勒斯走在西里斯身后的台阶上,母亲叫他看着西里斯回到房间并让他从外面锁上门。就算母亲不是为了体面而把西里斯关起来,他也不会想出来见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雷古勒斯想。反常的是,这次西里斯没有任何反抗,要是放在几年前的他一定会闹出不小的动静,直到他的房门被母亲狠狠摔上。

      “节哀?”西里斯顿住脚步。他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平台上,回过头向下望着同样停下步伐的雷古勒斯。飘进四楼窗子的一缕阳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只是那张白皙冷峻的面孔仍无比黯淡——西里斯脸上罕见地没了希望和斗志。不知道是因为光线模糊了他的视线还是什么,雷古勒斯竟第一次真切地发觉他们长得居然如此相似,就像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一样。这感觉很奇怪。

      “你该不会想让我觉得你悲悯又善良吧?”西里斯嘲讽的语气和尖刀一样锋利,“别再和我说话,你的声音叫我恶心。”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请你想想,阿尔法德也是我的叔叔,母亲的亲弟弟,这件事让我们大家都不好受。比起意气用事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查清经过才不会再有人受到迫害。”雷古勒斯微微仰着头,平静地注视着西里斯的身影,说道。

      “你不好受?你敢对你房间里贴着的黑魔王画报说吗?”西里斯生硬地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胆小鬼。是你们敬爱的黑魔王杀了我的家人——我唯一的家人。”他咬牙切齿地从嗓子眼儿挤出声音。

      “那件事还有很多疑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无法断定阿尔法德是否无辜,更不清楚黑魔王的动机,如果让魔法部知道这件事只会让整个布莱克陷入两难的境地。”雷古勒斯向上走了几步,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就在几天前黑魔王才在贝拉的金库放了赫奇帕奇的金杯,你知道那东西的价值吗?”

      “所以布莱克就能相安无事?”西里斯嘲讽地反问,“别傻了,如果不是看到伏地魔对任何对他不利的人都格杀勿论的真实面目,你永远也不会感到不安吧?你以为他推崇纯血至上,实际上就是在利用你们这些势利眼的手段。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们的血肉和价值为他的至高权力铺路而已。”

      “别怪我没提醒你。”雷古勒斯警告意味地眯起眼睛,“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在书房门外听着。”

      “别假惺惺地装作帮我!”阳光不见了,西里斯紧绷阴沉的脸被雷古勒斯看的一清二楚。他的胳膊在发抖,身上的每寸肌肤和自己的就像是两块相斥的磁铁,似乎雷古勒斯只要再往前靠近一步他就会彻底崩坏,“那比彻头彻尾的恶人更让我痛恨。别想着利用阿尔法德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找借口。就算你哪天终于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也只能活该受着,都是你自找的——”

      西里斯在快步走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但凡让我知道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和阿尔法德遇害的事情有关,我绝不轻饶。”

      “保重。”

      随着“咔哒”屋内的上锁声,雷古勒斯自言自语似的看着再次紧闭的房门低语道。话里终于在西里斯离开后流露出疲惫,他一直挂着扑克脸,演得累极了。或许如果刚才西里斯能给他一拳,至少他会比现在好受些。

      回到自己的房间,雷古勒斯空洞地瘫坐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目光划过了贴在墙上的那些被精心布局过的剪报和贴画上——都是关于黑魔王的,那个他曾经无比仰慕的“伟人”。

      隔壁传来一阵花瓶被砸烂和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雷古勒斯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原来乌云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成了团,刹那间,大雨骤起。

      斑驳的镜面里,男孩的身板还有些单薄,漫不经心地半挽着袖子,锁骨和胸口显现在没系严的白衬衫下。额前发丝的弧度总是那么随意又无可挑剔,俊俏的脸蛋和白瓷般的肌肤让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不真实。

      黛西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失神地抬头看向那面古老巨大的镜子,她自己也在镜子里,笑得比身旁的西里斯更灿烂。那年她十三岁,脸蛋上的肉似乎比现在多上一点儿,个子不高,也可能是赤脚的缘故。那年夏天,还没成年的西里斯从格里莫广场逃走之后来到了卢平家,他们共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美好日子,至少对她来说。也是自那之后,西里斯于她再不曾只是哥哥的朋友那么简单。

      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伴随着麦香席卷而来,正如厄里斯墨镜呈现的那样,那段飞逝而过的夏日时光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她多么想回去,回到那段当大家还没有完全被担忧和惊恐所支配的日子,回到她还不用变得像现在这样自私的时候,那样她也就不会每晚都因为阿尔法德的事自责得辗转难眠了。黛西疲惫地注视着已经生锈的镜面,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懊悔,想道。

      她还是睡不着,已经第三天了。白天莱姆斯瞧见她脸上惨无血色的时候,急得拽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要去校医院,要不是莉莉和詹姆一起劝说着拦下他,黛西此刻就该被庞弗雷女士看管着灌下一肚子药水了。

      她知道自己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心里也不会踏实,说到底都是因为她不敢面对西里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他阿尔法德那天话里话外对她猜测的默许和暗示。如果西里斯知道了的话可能会怨她没有告诉自己,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悲剧发生,不知道的话——她想她甚至会在他了解起因经过、怨她隐瞒真相之前就早愧疚死了。

      “别跑!那家伙……我警告你——我已经看见你了!”

      忽然间,沙哑又愤怒的叫喊声从教室门外传来——黛西听出来那是城堡管理员费尔齐,他每天半夜都游荡在各处搜找从寝室偷偷溜出来的学生,和詹姆他们是老熟人了……可是谁会午夜三更地闯到禁书区这个死路一条的地方?这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她所在的这间废弃教室,只是这间屋子太不起眼了,没有人会特地打这儿的主意,知道入口位置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

      黛西甚至还来不及祈祷老天保佑,那人便敏捷地从门后钻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严房门——西里斯疲惫地瘫软在墙上刚想深呼一口长气,却不想映入眼帘的会是他无比熟悉的身影:黛西正半侧着身子看向自己,双手无助地抬在胸前,显然他们两个谁都没指望能在这里碰见对方。

      “黛西?……是你吗?”先开口的是西里斯。他眉头紧锁,迟疑地朝黛西走去,“……你在这里一个人做什么?”

      自从西里斯前天从伦敦回来,她整整两天都在躲着他,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连一面也碰不到——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在他离开之前一切还好好的。

      “没什么……我——只是——”黛西支支吾吾,倒退几步,局促地不敢抬起头正视西里斯。

      “到底怎么啦?”西里斯没有停止靠近,“——你的脸色怎么……喂,等等……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西里斯越说越急,嗓音不自觉地提高,全然忘了自己刚从险些就被费尔齐逮个正着。

      “什么声音!……——谁——是谁在那儿?我听见你了!”黛西都还来不及堵西里斯的嘴巴,夹带着隐约几声狰狞的猫叫,走廊里费尔齐的嘶哑怒吼就开始越逼越近——黛西敢打赌他和他的爱宠只要几步就到教室门口了。

      “黛西——!”慌乱中,西里斯悄声惊叹道。

      黛西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西里斯唇上——那双绿盈盈的眼睛慌张又坚决地紧盯他的,他们贴得很近,近到西里斯能在黑暗中看清她的瞳仁——随着“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黛西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发出动静。

      堆满东西的教室里一片昏暗,费尔齐手里的油灯起不到多大作用,以至于他一瘸一拐的步子挪得格外慢而沉重……西里斯的心脏却跳得快要蹦出来——当然不是出于对那老头儿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般不知所措,双眼完全不听使唤,目光直直落在黛西近在咫尺的脸上动弹不得——她目光躲闪,缩着肩膀,两只手覆在他肩上,小臂紧紧压着他上下起伏的胸膛,背后冰冷的大理石并没能让他的体温降下来。

      这姿势太奇怪了,他们正躲在一个能勉强把西里斯的身子遮住的窄石柱后。在被黛西拉走之后,西里斯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扶着自己向石柱的一侧慢慢挪动的意图——闪烁跳动着的油灯光影正在缓缓向教室深处靠近,他们得一直呆在费尔齐的视野盲区才能不被发现。

      黛西艰难地垫着脚尖,在僵持的姿势下她的前脚掌酸得要命,不过她绝不能让自己过长的袍子下摆在油灯的映衬下显出影子,那样他们俩就都要倒霉了……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后腰却忽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支撑,那只手的力道让黛西身体向前倾,毫无防备地软软倒在了西里斯怀里——他轻呼出的气息扑在她耳后,大脑一阵恍惚。上身稳定后她的脚尖好受了不少,头脑却不再冷静。

      直到费尔齐咒骂着离开屋内,黛西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绕着石柱转了半圈——准确的说,是靠在西里斯怀里,完全被他搂着走。

      脚步声越来越远,黛西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从西里斯身上弹开,同时也小心翼翼斜着眼睛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后背不再紧贴着石柱,朝她的反方向侧着脸,两只手僵硬地下垂。手掌不自然地微微张开又合上,黛西正想琢磨这一举动的含义便被他的话打断思绪。

      “现在可以说了吧……”没有想象中的逼问或者控诉,西里斯的声音微弱,但漆黑中看向她眼神里的渴求浓烈地几乎能把她融化——他期盼着她别再逃避。

      “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西里斯担忧地轻声问道。

      黛西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也无法讲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又或是像她之前心里一直想的那样,拥抱他——然而现在来看那只会让她内心更加愧疚。逃避的念头再次在脑海里闪过,可是那双无助的眼睛让她怎么能狠下心地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呢?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是我不好——”黛西的嘴唇颤抖着,眼眸低垂,对不起……是我没告诉你阿尔法德那天对我说的话,死亡圣器的事情也在我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后,他才提醒我的……他说他希望我尊重他的选择,他不想让你也卷进危险——可是……!可是如果我告诉你——”

      “他的选择?——”西里斯在黛西模糊不清的话语里敏捷地捕捉到关键,他凝重地皱起眉毛——黛西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似乎他的反应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他难道不该指责她发现端倪却瞒着自己吗?

      “你是说——阿尔法德早就料到……他可能会在那件事情中出事?”西里斯接着问,黛西看得出他脸上难以掩盖的悲伤,“可是……冈特老宅和隐身衣——难道这件事和另外两件圣器的下落有关……”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自言自语地陷入了沉思。

      “冈特老宅?那是什么意思?”黛西犹豫地低声问道,她仍然不确定西里斯会不会生她的气。

      “我在格里莫广场偷听到的。伏地魔一定要除掉阿尔法德的理由是他到过冈特老宅——冈特家族虽然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人,但是早就没落绝后了,只留下一个姓里德尔的弃婴。”西里斯淡淡地讲述着,他听起来疲惫极了,“这就能说清了,至少阿尔法德认为你能把关于死亡圣器的事情告诉我,幸运的话我们就能从三兄弟的传说着手调查,不会白白浪费他这么多年的研究……他早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他不惜用生命去交换。”黛西悲痛地皱紧眉头,忍着羞愧说,“如果我早就和你一起调查死亡圣器,再早些向阿尔法德提出关于死神主人的猜想,说不定就能帮助他——”

      “没有人能阻止他,我了解阿尔法德。”西里斯决绝地打断黛西的话,她一怔,“他如果真的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就根本不会在动身前一天才向你透露线索,还是在被你发觉不对劲之后,他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会让我接触任何危险的事情——按照你说的,我猜他根本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你的意思是——他想直接摧毁圣器?”黛西不可置信道。

      西里斯点了点头,“这是最冒险,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他好像并不完全相信邓布利多教授和凤凰社,是不是?不然和任何一个成员一起都比一个人的胜算大得多。”黛西接着推测。

      “这也是我的疑问。”西里斯肯定道,“他宁可牺牲自己都不愿让邓布利多一个人同时掌管两样圣器,反而一定要摧毁其中一个……这当中一定有些什么。”

      “也或许是他不想让不知情的人陷入险境,是我太自私了——我当时不该因为过于担心爸爸就向他说出那样的话……对不起,西里斯,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怨我都行……”黛西越说声音越小,同时,那天自己对阿尔法德咄咄逼人的质问声重新回响在黛西耳边。

      她承认她当时确实对邓布利多用莱尔在阿尔法德身边插眼线而有所不满——为什么偏要是她爸爸承担风险跟着这样一个身上长着无数双眼睛的人?她显然不能对邓布利多表达任何谴责——是他收留了爸爸,所以她才不受控制地把一直压抑的怨言投给了和这个决策毫不相关的阿尔法德。

      “这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会怨你?”西里斯双手没怎么用力地捏住黛西的肩膀,他柔和的语气里还夹杂着自责——她看他的眼神怯生生的,一旦对上他的目光不过三秒就会移开。“至少你能让我知道阿尔法德不是遭人暗算,对于现在来说……知道他牺牲的真相已经是我能奢求的全部了。”西里斯皱了皱鼻子,叹出一口气,“这件事情本来和你没有关系,可是你一直躲着不见我,我还担心……你是因为卢平先生可能被阿尔法德的事情连累和我赌气,或者——”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呢?我知道他是你很重要的家人,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黛西看着眉间堆满忧愁的西里斯,鼻尖一酸,不忍再提起阿尔法德让他伤心,“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的……”

      “不,是我不好,害的你这么自责。”西里斯说着松开了覆在黛西肩头的手,他知道她不会逃跑了,“可是失去重要的人真的很不好受,黛西……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你能明白吗?”他的声音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别再从我身边逃走了,好吗?那会让我很痛苦的——真的、真的非常痛苦。”

      “不会的,永远不会了……”伴随着黛西的回答是她温暖的怀抱。她踮起脚尖,手臂分别架在他的肩膀上绕在颈后,一只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很抱歉,西里斯……”她的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近乎耳语地轻声安抚道,“节哀顺便。”

      黛西的话让西里斯立刻卸下了那层无形的厚重盔甲,不论一直备受折磨的□□还是在崩溃边缘的精神上,他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在了黛西的怀抱里。他本能地向前倾身,让额头垂落在她的一侧肩上,他能闻到她发丝上令人安心的芳香。顺着脸颊滑落的眼泪也浸湿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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