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的信仰》栀言Aiyana

28、记得我也好，忘了我也罢

　　江砚的情况迟迟没有好转，血小板含量无论怎样都提不上去，一出血就止不住持续低烧，接到后来高烧不退，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几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着输了三天的营养液。
　　“你别整天待我这儿了，没有患者吗？”见白竹整天待在床边，江砚强撑着打起精神，和他开玩笑。
　　“有一个血友病的患者，给徐遇了。”白竹倒了半杯温水，送到江砚唇边，小心地将她扶起来。
　　江砚喝了两口水，靠着枕头歪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正色道：
　　“白竹，有件事想和你说。”
　　白竹脑海中突然有一个不好的想法转瞬即逝，他有些害怕江砚接下来要说的话，但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听着。
　　“要是我真的好不了了，那就让我捐献器官。”
　　白竹的心莫名的疼痛起来，像是用一把钝了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刮割过去，虽不至死，但让人一呼一吸都是痛的。
　　江砚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平时下医嘱一般，不是面对生死这个沉重的话题，而仅仅是吩咐别人去顺手做一件事，她说得很慢：“能救其他人的命，让生命延续下去，也很值了。你还记不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白竹当然记得。
　　这是每个医学生都背诵过的誓言，更是他们的信仰和准则。
　　江砚的这番话逼迫他去面对事实--有可能到来的死亡。
　　“还有。”
　　她用手指勾勾白竹的鼻子，微凉的触感让白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要是我真走了，不许难过，忘了我，然后继续开始新的生活。"
　　江砚又垂下眼眸，如同叹息一般，
　　“算了，这太难了，这种感觉我经历过……”白竹不知该说什么了。
　　“反正，白竹，你记得我也好，忘了我也罢，一定要像之前一样，快快乐乐的。你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郑医生就不错......”她的声音低下去，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白竹紧紧抱着江砚，将头埋到她的脖颈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又不敢让她看到。“去查一下江砚弟弟江澄的电话，越快越好，”
　　回到办公室，白竹急声吩咐陈柯。
　　医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只能延长生命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将濒死的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每个人都有逝去的一天，不过是让这一天来得再晚些。
　　他不想让她因过去的纠葛而放弃一线生的希望。
　　江砚，原谅我这一次没有听你的话......
　　病房中，江砚看着白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死死咬住嘴唇，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雪白的被子，被泪水沾湿，漫开一大片。
　　“叶医生，我的论文发表了！”
　　陈柯兴奋的拿着手机给叶菁菁看，叶菁菁嘌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发表一篇论文而已。
　　“我......我是说......”
　　陈柯又开始结巴了，
　　“我拿了几百块钱奖金，要不然今天晚上请你吃个饭。
　　“这就不用了，要请也不应该请我，应该请你的导师去。”
　　陈柯失落的垂下头。
　　“陈医生，刚刚送来一个烧伤的病人，徐医生现在没空，让你去处理一下，补个液。
　　陈柯连忙放下手机，小跑着出去。叶菁菁将笔放下，也跟着一起出去了。ll°烧伤的病人，左脸脸颊烧伤严重，半张脸几乎分辨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陈柯刚到那儿就傻眼了，脑子里千万匹马奔过，愣是也想不出来怎么用补液补多少。况且患者家属还在一旁哭天喊地，几乎要扯上他的大腿，跪下来求他。这就让陈柯更加的混乱，大脑停止运转。回头看看，周围竟然没有一个医生，旁边实习的护士也紧张的要命，一副指望不上的样子。他的手紧紧攥着白大褂的衣角，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第1个24小时补液量=体重（Kg)×烧伤面积×1.5+基础需水量。”
　　叶菁菁突然拉了他的后衣角，小声道，“静脉补液先快后慢，先晶后胶，晶胶搭配，先盐后糖，见尿补钾。
　　陈柯激动的快哭出来了。
　　救命恩人呐！
　　“小林啊，你也24岁了，怎么还不找对象啊？”
　　林夕下了班，刚刚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便受到了来自亲妈的催婚。
　　“你看看楼上的小王，就比你大两岁，老婆都怀孕了。要不这样，你小姨今天下午刚给我打电话，介绍了个男孩子，在银行上班。现在还早，今天就出去吃个饭见见。”“妈，你急什么呢。
　　林夕放下包，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我不是24,才23岁，你就别整天给我介绍那些相亲对象了。
　　“怎么能不急呀，我养大你这么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嫁不出去呢。你也不出去见见，怎么就知道人家不好。”
　　“你上次给我介绍的，约会我也去了，他迟到一个小时；上上次你给我介绍的，说什么身高1米8,就比我高小半个头，1米7都不到；还有上上上次......”
　　“好了。”
　　林夕妈将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
　　“反正这次必须去，哪里能有十全十美的，多磨合磨合不就好了。到现在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妈，才不是呢！您就别瞎折腾了。”林妈立刻做出一副手如同心脏病犯了的样子，手捂胸口，撑着桌子，直喊哎呦呦。
　　林夕当然知道亲妈啥事儿没有，就是装的，但还是没有办法，感到自己已经被亲妈逼上了绝路。
　　“妈，你好了。
　　“那你说，你有男朋友吗？现在别提了，之前都没有过。
　　“有。”
　　林夕现在只想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她好好放松一下。
　　“谁呀？”
　　林妈紧逼不放。
　　林夕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嘴比脑子快了，张了张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啊……那个，我们医院的一个医生。”“叫什么？哪个科室的？多大了？”林爸开始激动了。
　　“那个……就我们科室的。”
　　突然，林夕脑子里灵光乍现：徐遇嘛，正声名远扬的花花公子，哪个女医生女护士他没追求过？再说，就凭两个人的年龄差，也能让自家老妈望而却步了。
　　“姓徐，叫徐遇，今年30了。”
　　林爸的微笑僵硬在了脸上：“30了？比你大6岁！”
　　“7岁。“
　　林夕赶紧纠正，并着重强调。
　　“老林啊，这怕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而且也是医生平时接触交流的就多，不挺好的。”
　　“好什么呀！”
　　林爸有点冲动了，
　　“你那是女大三，现在这男的大我们家小林7岁！找个啥？找个爹系男友啊！
　　林夕在心里偷着乐。
　　给力，老爹太给力了，赶紧继续。
　　“得了，老林，你大我几岁？”
　　“4岁。”
　　“那不就行了，咱现在过得不也挺好。所以说年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两个人合不合得来。你改天让小林把他带到家里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林爸不知怎的，如同被触到了哪个机关，立马改变态度，
　　“所以说闺女啊，你哪天就把那徐医生带到家里来，吃个饭。
　　林夕一整个大无语住了，看来这亲爹也不靠谱啊。
　　难道真的要假戏真做吗？
　　在父母双方的强烈攻势下，林夕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徐医生，可能有个事要你帮个忙。”第2天，趁趁着工作之余，林夕找到了徐遇。
　　“什么事？我尽量帮。
　　“需要你今天或者明天晚上到我们家去吃个饭，假装是我的男朋友。"
　　见徐遇的脸上浮现出惊讶，林夕连忙解释“不需要你干什么，只需要你去我们家吃个饭，假装一下，然后表现的稍微过分一点，让我妈死心就可以了。
　　徐遇挑了挑眉，然后放松的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右手拨弄着左腕上的手串，似乎并没有在意，又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嗯，行，不过既然要假装是男朋友，那......”
　　他的声音低下去，又听得很清楚，如同在撩拨人的心弦，
　　“至少我们先排练一下，我也没谈过恋爱，刚好试一下怎么做男朋友。
　　林夕的脸红了，有些支支吾吾道：“这......徐医生，这就不用了吧......”“我觉得很有必要，小夕~”
　　林夕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快炸徐医生吧，浪漫是浪漫，但这种人处处可以，至于一辈子就算了。
　　就这两天，把老爹老妈那边挡了之后便可以了，林夕告诉自己。
　　“联系到江澄了吗？”
　　“还没有，可能是时差问题，手机现在关机了。
　　白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揣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垂落下去，他在窗边来回踱着步，目光时而落到雪白的墙壁上，时而落在窗外的景物上，最后久久的停留在写在纸上的一电话号码上。
　　“希望还来得及。
　　他垂下头说到，声音低沉的可怕。在不知又听到了几遍电话的提示音之后，终于接通了。
　　"What's wrong? I have just get up(什么是我才刚起来。
　　江澄的声音懒洋洋的。
　　“江澄吧，我是白竹。
　　电话那头传来了杯子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很清脆。
　　“姐夫？什么事！昨天晚上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江砚出事了……”
　　“我姐出事了？什么事？她还……”白竹打断了江澄：
　　“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已经做过了第1个疗程的化疗，现在情况恶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可能需要你去做一下。
　　“什么？怎么不早点说啊！”
　　江澄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焦急，甚至有一丝责怪，
　　“一个疗程都做完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确诊的？”
　　“两个月前。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在国外先测一下自己的骨髓，我已经把江砚的骨髓信息发到你的邮箱里了，如果能够陪成功的话，还是希望你回国一趟。”
　　“姐夫你这什么话呀，不管成不成功都得回好嘛！”
　　“我现在就去做，跟我们这边医疗院打声招呼。可能上午就能出结果。
　　“那爸妈那边……”
　　江澄有些为难，他也知道，姐姐跟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自从上次之后几乎决裂。
　　“你自己看着办吧，刚开始就是砚砚不想让我说的，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毕竟亲属之间的配对成功率可以到25%。
　　挂了电话，白竹心烦意乱的将桌子上的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白医生，刚刚送来了一个急性阑尾炎的患者，需要立即手术，但是徐医生叶医生他现在都在手术室，可能需要你来做一下。”“知道了，15分钟后开始手术。”
　　白竹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全部压了回去，利索的离开办公室，消毒处理，换上无菌病房中--
　　江砚感到了疼痛，不知从哪里发起，却蔓延至全身，带动着连一呼一吸都费力了起她缓缓闭上眼睛，面前的光线一点点消失，耳边来往的脚步声和仪器的滴滴声缓缓退去。
　　她如同沉入了幽深的海底，四周都是冰冷的，内部却如火在燃烧，火焰流过她的每一寸血管，她努力挣扎着想逃出黑暗，但又无济于事，如同一个溺水的将死之人，抓不到仿佛就漂浮在眼前的一根稻草。
　　气压很低，水中仅有的空气变得稀薄，整个人被一寸一寸的撕裂，然后融化在海水中，随着海波飘荡。水面之上好似有男人的一张脸，是周逸在等她吗......
　　仿佛又看到了白竹的影子，如往常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可爱，一样的嘴硬。但那张脸，终是渐渐的，看不清了。
　　她要走了吗？
　　对不起，白竹，这一次，我可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如果，只是如果，我走了，至少你要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一份，继续去救更多的“江澄的配型结果出来了！骨髓配型成功！明天第1班飞机就会飞回来！”
　　一出手术室，他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白竹一整天没有放下的心，终于略略松了松，然后又随及悬了起来，手术刚刚结束，来不及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下，他便直奔病房，刚到转角处，却听到了林夕的惊呼。
　　“徐医生，白医生！江医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