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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判决 ...

  •   姬晁余光注意到温清的动作,一言不发,眼神没聚在温清身上,反而看着简陋的陈设,不知在想些什么。
      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后悔了?还是想让自己心软。
      温清并不生来就是他姬晁的人。
      望安温家,三朝望族,连皇室也奉若上宾。
      树大招风,一朝改朝换代,世族也如朝夕赶浪,常年屈居低位的家族不甘温家独大,联手推翻温家,策划了一场腥风血雨,一夜之间,温家只余火光冲天,竟是举家覆灭,眼看着昔日高楼塌成了断壁残垣,只剩下温家一个幼子,温清。
      那年温清十七岁,本也是个傲骨铿锵的世家子弟,生就根骨卓越,袭承温家绝学《踏雪寒》,轻功练的出神入化,方才留了条生路。
      那年的姬晁,也不过二十,却已立下赫赫战功,刚下战场,回京复命途经望安,恰逢温家一场大火只剩青烟,温清伤的浑身创漓,被仇家追进绝境。
      那股子傲劲儿在温清俊秀的脸上,像宝剑蒙尘,只漏出若有似无的寒光,彰显出底色。
      姬晁承认他被吸引了。
      但他不是个好人,常见浸在兵不血刃的宫墙,出生起就得卷入风暴正中央。
      他缺个真正忠心的人。
      世人只知临渊王富贵加身,喋血狠厉,生性多疑,却不知除了前者天定,常年被虎狼窥伺,他无法不狠厉,无法不多疑。
      姬晁母妃是老丞相独女,本是明珠般的女子,奈何深囿宫墙大院,不得圣宠,硬是在里面困疯了,自打诞下姬晁,坚信母凭子贵,更是疯癫的厉害。
      对于母妃,姬晁的印象只有声嘶力竭,穿着最金贵的锦缎,用最含血的眼睛看着他。
      “晁儿,我只有你...”
      他母妃从不把话明说,但他知道,她想让他走上那个位置。
      姬晁刚记事,他母妃就死了,死的突然,难说有没有什么龌龊。
      皇帝对他的评判多于宠爱。
      年少时身边只有几个宫女太监围侍左右,却不知何时混入了走狗,险些被侍从掺了药的饭菜毒死,没了半条命。
      太学读书时,虽有同龄人,却都被背后长辈指点,接近他的无一动机纯良。
      唯有年龄相仿的大皇兄与他算是交了真心,可如今...
      姬晁实在怕了背叛。
      所以他组建了踏影阁,所以他救下了温清。
      这本质上是一场交易,他救了温清,温清为他卖命。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温清进了踏影阁,拔得头筹,又死忠于他。
      明明也是上流出身,却心甘情愿在他身周俯首称臣,愿为鹰犬,姬晁秉性恶劣,指着温清做各种下人的活计,端茶侍酒,充当他的头脸,无所不作,温清亦是毫无怨言,他心安理得,这是温清该做的,也符合他的预想,终于有了一条自己的狗。
      正如他一剑穿透温清面前仇家的胸膛,溅了温清一脸的血,却没盖住温清眼里的光。
      那是被巨石困囿于黑暗,却又抓住一丝萤火的光。
      “从今往后,温清效忠于您,直至身死。”
      他确是多疑,即便死士,也不能在他入眠时近身,多年的警醒让他夜间难以入睡,只能靠安神香火助寝。
      可温清是个例外,姬晁对他做了最大程度的松懈。
      在姬晁身边七年,温清永远是一副温驯,从不在他眼前展露锋芒,哪怕刚刚杀了几十贼人,也要换了干净衣裳再来复命,不让血气晃了姬晁的眼。
      他给了温清盛宠,不着蒙尘的黑衣,赏上乘云锦的华服,珍宝像不要钱似的赏。
      但也不过是逗弄合心意的猫儿。
      但他也享受着温清对他的臣服,享受他对姬晁之于他人的温顺面孔。
      他永远是低垂着眼,不露神色,所以姬晁也没见过,温清眼底那不该生出的情绪。
      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他,也像那些杂碎一样背叛他。
      比起怨恨,姬晁更觉得失望。
      一只蝴蝶绕杏树翩翩飞了两圈,让姬晁四散的瞳孔聚焦。
      他赏赐似的给了温清一个眼神,挪了两步,一把抓过温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
      温清来不及掩饰的复杂目光被他看了个真切。
      “把这张丑脸摘了。”
      温清默不作声,缓缓撕开面具,露出无双的清俊面容。
      姬晁的眼睛刺的他生痛,比下颌的手劲还要痛。
      温清突然想开口解释,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让姬晁用这种眼神看他。
      “背叛了我,你想怎么死。”
      姬晁开了口,冰冷似寒铁。
      温清想要开口解释,却觉得徒劳,满城张贴的通缉,不容辩解的质问,他坚信自己背叛了他。
      甚至不问自己是否有隐情。
      自己有什么资格向他解释呢,临渊王不会让疑似叛徒的人狡辩。
      温清合上了眼,等待面前人的宣判。
      姬晁见温清不答,也不多说什么,摆出一副认命的态度,心下冒了股无名火,手腕下移,锢住温清脖颈,加深了力气。
      温清的脸逐渐没了血色,由苍白转向透青,却没有一丝挣扎。
      明明他有能力挣脱。
      姬晁改了主意,他松了手,饶有兴致的问了句,“为什么不反抗。”
      猛然涌入的空气让温清呛咳了几声,“我不会对主子动手。”
      “呵,主子。”姬晁笑的讽刺。
      “不是什么人都配叫我主子。”
      姬晁甩了甩手,像是刚摸完什么脏东西。
      “这身好功夫,不会用就别用了。”
      说罢掏出佩刀,在温清脚上划了两下。
      一阵响彻心肺的刺痛,夹杂着温清的绝望。
      知道姬晁狠,却不知这么狠,亦或是不愿相信姬晁会对自己这么狠。
      是他温清太过自作多情,竟觉得姬晁能顾念主仆情分,被先前的身份蒙了眼。
      他也不过是姬晁的一个下属。
      “凌飞燕...”姬晁忽略心底的不忍,“当个笼中鸟就好了。”
      温清瘫倒在地上,惨然一笑,任由两行咸涩滑入嘴角,低下头,不让这副可怜样脏了姬晁的眼。
      一如往日。
      .....
      次日,姬晁把汴州的事收了尾,告了封简报,先行送至京都。
      汴州知府办事不力,又查出私下与藩贼蛇鼠一窝,锒铛入狱。
      余下藩贼供认不讳,发放谣言企图扰乱民心,一朝事发,临渊王的名号响彻汴州,建立不小的威信。
      启程时,临渊王不再微服,来时低调,回时却走了章程,担着带有临渊王府旗子的车马,走了汴州城正门,风光无限,百姓随行两侧,想要一睹临渊王丰荣。
      风掀开马车轩窗上的卷帘,露出条缝隙,淡青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咦,那人...”林嫂家的小月在人群中,觉得那车内的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见过坐在马车里的贵人。
      被误称作贵人的温清,正跪坐在车内,嘴里雕了个银盘,上面置了壶茶水。
      姬晁挑了他的脚筋,昔日引以为傲的绝妙轻功尽失,虽还有些保命的招式,但跟腱不稳,只能堪堪保命,难复昔时风采。
      跑是肯定跑不了,但温清竟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自己一条命都是姬晁给的,没了武艺又如何呢。
      至少,还能看见他,温清苦中作乐的想。
      只是,还是委屈的。
      虽然都是对待所有物的姿态,但曾经的温清只是对着姬晁温顺,出门在外也是临渊王府的脸面,算得上身居高位,加之踏影阁之首,临渊王亲信的身份,谁见了都得唤一声温大人。
      可如今..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
      跪得太久,温清脚伤未愈,有些立不住,抖了一下。
      姬晁抬眼,放下手中书卷,逼到温清面前,“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这张脸,确实是傲人的。
      温清嘴衔着物事,不能言语,摆正了身子,不再动弹。
      姬晁看着来气,扣着温清的头皮,“这么乖,是不是找几个武夫玩弄你,也能一言不发?”
      姬晁手上加了力,温清听这话没能崩住,嘴里的银盘掉下来,茶水稀里哗啦洒一地。
      门外人语嘈杂,他却这般跪在车内,被肆意凌辱。
      江风听着车内声响,心里鼓动如雷,不知要不要进。
      “江风。”
      江风绷紧了身子,走进车内,一个眼神都不敢乱瞟。
      “把这收了。”
      “是。”
      温清见有人进来,控制不住的瑟缩,只觉得难堪。
      这人他见过的,之前同姬晁同桌用饭,这会看到脸,竟是曾经的下属,还担了自己先前的职。
      温清以为,自己侍候姬晁多年,在他面前可以不顾什么脸面,可这样的情形,还是让他五味杂陈。
      俊脸通红,抬不起头来。
      姬晁不管不顾,乐得看他难堪。
      “这就受不了了?”姬晁捻了捻温清散落的发丝,觉得解气,又有点不舒服。
      到底是自己曾经宠爱有加的人物。
      说不上什么滋味,“出去。”
      江风一脸懵,还没收拾完,又被撵了出去,但正合他的意,忙不迭闪身出去,好像后面有猛兽在追。
      这样的乐子,他半点不想看。
      “我不会让你死。”姬晁语气悠哉,“死可太容易了。”
      倾注了越多心血,反噬的时候越觉得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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