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英]What I want》唐白爱打盹

2、02

　　02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作为当世最强大的国家的神经中枢和最高决策输出地，这间办公室的装潢和它所代表的地位有些不成正比。不算奢华的古典主义巴洛克风格，透过三面朝南的窗户能看到玫瑰园，房间中央的地毯上绣着官方大纹章，代表着自由和不朽的白头海雕叼着绶带，“合众为一”的字样清晰可见。

　　“关于这只奇妙的动物，还有个有趣的传说呢。”阿尔注意到亚瑟的视线在地毯上徘徊了好久，解释道，“看到鹰爪上的橄榄枝和箭了没？据说和平年代，鹰头会朝向抓着橄榄枝的右脚，相反有战争的时候，就会转向抓着箭的左脚。”
　　亚瑟有些好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勾起的嘴角带有明显讽刺意味，“我还以为只有我相信神鬼传说。”
　　阿尔不置可否的笑笑，俯下身摸了摸鹰头，“我还是想让它一直偏向橄榄枝。”
　　忽然无语。亚瑟当然知道言外之意是什么，可是他没有想好合适的措辞来回答。毕竟这可是总统办公室，不比阿尔的公寓。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外交辞令。
　　沉默在一瞬间降临这个房间。无数灰尘颗粒在细碎的阳光中漂浮舞蹈组成各种飘渺的形状。在这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中亚瑟听到从隔壁私人秘书办公室传出来的低语声，约翰逊先生正在里面面见从前方视察战况归来的威斯特莫兰司令，亚瑟确信自己还听到了国务卿腊斯克特有的低沉嗓音。
　　似乎是为了表示对贵客的尊重，约翰逊特意把椭圆办公室留给了亚瑟和阿尔，而自己却屈尊移到了偏室办公，当然也并不排除他在故意躲避亚瑟的缘故。
　　尽管如此，亚瑟还是从门缝里飘出的缕缕声音中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例如“增兵”“轰炸”“海军陆战队”之类令人十分不舒服的词汇。
　　伴随着谈话声越来越大也愈发的接近，三人从偏室鱼贯而出，表情十分凝重。

　　亚瑟从沙发上起身，和三位如今最是位高权重的人依次握手，他从余光里瞥见阿尔依旧是那副天下地下老子最大的神情四仰八叉的坐的极稳，眉毛又皱了起来。可是三位好像对自己的国家代言人这样的习惯早已见怪不怪，或是无可奈何，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欢迎来到美////国，柯克兰先生。”约翰逊走到房间尽头的办公桌旁，却并没有落座，只是回身向亚瑟微笑道。
　　“您好，尊敬的约翰逊先生，叫我亚瑟就好了。”亚瑟也回以礼节性的笑容，他心知这笑容扯的有多僵硬。但愿不要被其他人看出来，他想。从他被带到这间不算宏伟却极其重要的房间起，他就隐约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棘手的状况，适才从偏室里传来的对话的片段更印证他的推断。他想他应该做好打一场艰苦的外交持久战的准备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约翰逊好像并没有什么进一步交谈的打算，他只是把手放在办公桌光洁得都能照出影像的桌面上反复摩挲着，兀自陷入了沉思。
　　并不是只有亚瑟一人感到了迷惑不解，看起来即使是国务卿和司令也对总统这一怪异的行为深感迷茫。
　　“约翰逊，你这是？”阿尔最先打破了这一刹那的静默，看来这情形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竟然舍得把脊背从柔软的靠背上脱离开来了。
　　“喔？噢……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总统先生被阿尔喊得思绪回转过来，他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细汗，深蓝的眸子转向了亚瑟。
　　“柯克兰先生”他还是坚持使用敬称，“您还记得这张桌子吗？”
　　亚瑟先是一愣，胃部被什么击中一般一阵抽痛，然后那些前尘往事如同汹涌的潮水席卷了他的思维和意识。舰船的甲板，华丽的羊皮纸封面，紧紧相握的双手……熟悉却又久远得都已模糊的景象像老旧的胶片般在眼前一帧帧回放，他有些站立不稳，抓住椅背才不至于跌倒。亚瑟之前想了千万种约翰逊会采用的方式，他都一一想好了对策，相信再棘手的状况他也能坚持应付几天。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先从这张办公桌说起。
　　这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武装成了浑身带刺的刺猬，还是被狐狸咬住了柔软的腹部。

　　约翰逊看到亚瑟脸上表情急剧的变化，知道这句话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于是继续说道，“这张坚决桌，是女王陛下为了表达我国将贵国‘坚决号’从北极圈带回，而特意取用此船的船板制成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国女王陛下的办公室，应该还有一张和这张一模一样的吧？您还记得它代表着什么吗？”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如水，眼神却渐渐犀利。

　　自始至终阿尔都没怎么说话，英俊的脸庞隐没在窗棂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倒是在听到约翰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双手不易觉察的攥了起来。
　　亚瑟依然保持着之前防止自己跌倒的姿势，骨节修长的手指抓在椅背上因为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白皙的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冷静，冷静。亚瑟暗暗提醒自己，同时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伙计。
　　就在他刚要开口回答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左侧想起，他猛地转过头去，是威斯特莫兰司令。
　　“总统阁下，众所周知这张桌子所代表的是英美坚不可摧的友谊和同盟关系，而且我想柯克兰先生先前肯定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现阶段我国在越南的维和行动已经是在向非常乐观的方向发展，不管是从我国的利益还是本国的利益出发，柯克兰先生都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和必要。”说到“各种渠道”时威斯特莫兰有意无意的向亚瑟这边瞟了一眼，亚瑟顿时明白为什么偏室的门会在如此重要的会议时留有一条隙缝。

　　老滑头。亚瑟在心里恨恨骂了这总司令一句。
　　谁不知道现在阿尔在远东战场还只能算是刚刚正式参战，二月份在Pleiku的基地遭到的攻击才促使约翰逊发动空军的第一次报复性打击。虽然阿尔在装备技术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当地湿热的气候对这些从北方来的士兵来说，无疑是极端的考验。因此一切的局势都还未明朗。威斯特莫兰说的这些话，无非是想给自己和威尔逊首相暗示，如果肯提供援助的话，必定会收获不少好处，不管是金钱地位还是口碑。

　　鬼才会上当！所以亚瑟很有礼貌的鞠了一个躬，起身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礼貌却疏离的笑容，“有心无力。”他就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四个字，接着快步走出了气氛压抑的椭圆办公室。

　　那架势，简直就是在逃跑。

　　约翰逊马上想给阿尔递一个眼色让他追过去，视线落到那人所在的时候却发现早已人去椅空。

　　外面正在下雨。冷飕飕的，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会有冰凉的触感。亚瑟从白宫推门而出的时候，一刹那以为自己还身处伦敦，他从走廊上伸出手，试图估计一下雨势并判断自己是冒雨回去还是在廊下等到雨停，在冰冷的液体砸在手心的时候，亚瑟条件反射般的攥起了拳头，这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手中早已布满黏腻的液体。
　　——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自己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解脱出来。
　　他的一部分灵魂好像都留在了那里，让现在的自己隐隐觉得哪里缺失了一块。

　　就在刚才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惧怕过去的羁绊，他宁愿自己是一尾记忆只有几秒的鱼，也不愿在这里被支离破碎的往事割的体无完肤。
　　那个雨夜是他一生都逃不过的劫。

　　和一开始预料的差不多，被叫到这里来不只是“白宫观光”或是“欣赏歌剧”这么简单。自从那个分离的雨夜至今，好像一直都是高傲的自己在拒绝对方屡屡提出的帮助请求，帝国的自尊心让他即使遍体鳞伤也不会接受他人的怜悯。这一次和以往的许多次都不同，竟然是美国向自己提出援助的请求。虽然这个新生国家对矜持和脸面看的不是特别重要，但是毕竟是年轻气傲，如果不是遇到了自己实在不能解决的麻烦，阿尔也不会轻易的提出援助这种毫无气派可言的话的。
　　亚瑟开始怀疑，是不是从遥远大陆密长的草丛中找到他，一步步教会阿尔一个国家应该学会的一切，这样的决定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风呼呼的擦身而过，撩起亚瑟额前的金色碎发。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在风中荡起一条条波纹，他忽然就想起了北美洲那广袤的荒原，也许那样肆意霸道生长着的自然植物才是真正适合那小子的东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下一秒亚瑟就听见那个揉碎了吹到风里他都能辨认出来的声音出现在左边位置，“下雨不打伞可是连HERO都会打喷嚏的哦！”，跟随着尾音视线上方出现了一把雨伞，紧接着自己的手腕就被某人一下子禁锢住，等亚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潮湿的街道上。

　　“喂喂！！”亚瑟使劲儿甩了甩手腕，无奈加在那上面的力道实在超出他所能对抗的范围，挣扎了几秒之后也只能认命的任凭阿尔领着自己穿梭在人流车海中。“我们这是去哪儿？”既然不能自由活动，那么起码知道会被带到哪里也是属于自己知情范畴之中的吧。
　　“百老汇大街。约翰逊本来想邀请你在白宫客房入住————行了行了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同意，”阿尔看到亚瑟皱紧的眉头，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过去看一场歌剧总是无可厚非的吧。”
　　亚瑟心想什么时候你这家伙也开始接触高雅艺术了，别是被弗朗西斯洗过脑了，不不被弗朗西斯洗脑之后不会是去剧院应该是去妓院吧，马上他又否认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在现实中找不到乐趣和自己的话，不如我们去戏台上试试？”
　　阿尔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亚瑟心中一凛差点儿就再次跌坐下去，他敏锐的捕捉到在身边环绕的熟悉气味中，一声微弱的叹息飘然而至，随即就消失在四周漂浮的水汽中。
　　亚瑟回头试图从那双深蓝中看出点儿什么，但薄薄的德克萨斯遮掩住了玻璃后面的视线。
　　“听说女主角身材超辣的！”
　　马上阿尔就恢复了他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流露出来的片刻软弱看起来只是一个水雾构成的幻影，从没有真实存在过。

　　经济发展的减缓和战时市场的紧张看起来还未来得及对城市造成多大的影响，马路上依旧熙熙攘攘，交易所巨大的电子屏里红红绿绿的曲线牵引着人们的情绪忽高忽低，巨幅海报还是印着窈窕女郎而不是国债发行通告。看起来一切如常。

　　这样的日常又能维持多久？天知道。

　　亚瑟索性抛开这一天的经历给他带来的疲惫和困倦，那些事有的是时间去想。现在他只想让自己在音乐和鸡尾酒中放松下来，毕竟这样单纯私人交往的机会，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了。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人流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