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启程、小镇与预定谋杀【中部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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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陷入了一股令人有些无措的沉默中。
兔厄在这会陷入沉思，发现了新大陆。
他敲敲柜台，“你，家人是狂信徒，但现在基本失去了信仰。”
“我，勉强算个神，但现在几乎没了香火。”
欧蒂莉插科打诨，想让气氛轻松点：“横批，卧龙凤雏。”
兔厄挠挠头。
她百无聊赖地看向案几，感到有些口渴，便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猛灌一口——
却差点喷了出来。
“老天，谢谢款待，不过为什么你家矿泉水是50°的?”她艰难地把水咽下去。
“我以为人类会比较喜欢热水。”兔厄有些惊诧，“有位很关心人类的神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来着，她还说有些人就是这么贯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夏天没人会喝滚烫的开水?”欧蒂莉难以置信。
“有的。”兔厄很笃定地说。“这个人现在就坐在我面前。”
趁欧蒂莉还没反应过来，兔厄打了个响指，她面前的瓶口忽地喷出一股旋转的白雾。待雾散去，他开口：“现在试试?”
欧蒂莉不确定地摸了摸瓶身，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于是她抿了一口，惊喜地发现那瓶中装的已变成了清凉的冰水。
“酷。”她将瓶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怎么做到的?”
“从你手中的矿泉水到整座加油站，这一切都是我的幻境。”兔厄略有些自豪地说，“这份权能可不是来自月神，而是我自己的。”
“那我现在相当于…在做梦?”欧蒂莉感兴趣地问。
“不不不，这一切是真是存在的。准确来说，它们是由魔法构筑出的实体。很实用的能力，对吧。”他认真解释。
“你看，我的能力非常适合旅行，不是吗?随时随地都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我们一起上路怎么样?“
欧蒂莉蒙了三秒。“你跟我上路干啥?一起街边讨饭吗?”
“我闲得慌。”
沉思良久，权衡利弊之后，她寻磨着谨慎地点点头。
“刑。”
有这样一位和自己合得来且生存能力极强的神明愿意和自己一起上路，这似乎还挺不错的——
大概。
于是这件事就很草率地一锤定音了。
兔厄乐呵呵地跑走了，像一只抖着耳朵的大白兔。
听着后厨传来的哗哗水声，欧蒂莉随手抽出货架上的《吹号手的诺言》——便利店去的货架上为什么会有一排书?
她盯着手中的明黄色的封面发怔。一个多小时之前，她还在烈日下奔波流亡，此时却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惬意地吹着空调，吃了顿味道不错的饱饭，甚至——甚至有了一个同伴。
相当魔幻现实主义。
不过欧蒂莉不是那种会悲春伤秋的人。她翻开小说，很快便沉浸在了千百年前波兰繁华而古老的城邦中。这么多天的劳累突然全都作用在了她的身上，令她陷入一种轻松的倦怠。在朦胧中，她的手垂了下来，把书狠狠扣在了自己的脸上，却浑然不觉。
几分钟后，兔厄把碗与锅摞得整整齐齐。满意看看洗得很是白净的碗碟，他又是哼着小曲步伐轻巧地蹿了出来，那旋律简单无味得孩子听一遍就能牢牢记住，但莫名令人舒心。
“哥哥沉睡在荒野，
蝙蝠摘下他头颅，
南瓜长在脖子顶。”
他转过货架，看到欧蒂莉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睡得还挺香甜。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给她盖了条薄毯。人类好像这样睡会着凉来着，他想。
————第二天清晨————
欧蒂莉好像朦胧间在睡梦中听到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她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步，迅速叠好了毯子，喊道：“我来了!”
此时她的双眼迷迷瞪瞪地眯着，还打了一个哈欠，头脑完全在状况外。
兔厄从厨房探出头，“现在是早上四点二十分，鉴于你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睡着的，你的睡眠时长应该完全足以支撑今天的路程，对吧哥们?”
欧蒂莉仿佛焕然一新的大脑艰难地旋转着在记忆的海洋里跋涉，忽然意识到此时自己不在家里。
“呃...完全没有问题。事实上，我现在精神好极了。”不如说简直是神清气爽。
“那就快去洗漱吧。我给加油站online更了个新。”兔厄得意洋洋，好像等着人夸的样子。
一个半小时后，欧蒂莉坐在了案几前，喝着脱脂牛奶泡果干麦片，面前还有一份三明治散发着香气。清凉的牛奶味道甘美，大口喝下以至于些微的令人反胃被酸酸甜甜的蔓越莓与葡萄干很好中和。
她快乐地嚼着麦片，一口吞下后问：“太棒了。那是洗衣机和烘干机，对吧?我已经将衣服清洁过了。”
“是的。怪了，我都见过这些人类机器，你怎么不晓得?”他回答，“我也有个问题，我们一会儿怎么跑路?”
“用腿啊。不过你有别的好主意吗，这些天我要跑疯了。”她的腿酸胀不已。
“用腿...你是我今年见到的意志力最顽强的人...我可能有个比腿着去更好的主意。你还记得阿努比斯吗?”
欧蒂莉咬着叉子仔细回想了下，“哦那条大黑——”大黑狗这个词组还未说完，兔厄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人家是胡狼!”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
“唔唔唔!”欧蒂莉大受震撼，深绿的瞳孔剧烈收缩，忽然想到明白了自己忽略的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
那条狗狗，很有可能，是埃及神话里的神明阿努比斯呢。
阿努比斯呢。
阿努比斯。
那个裁决善恶，吃掉过无数人的心脏，跟死亡永远脱不开关系的埃及神明。
… 哈哈。
死定了。
她三哥是个连说话都打结的社恐，不过怪喜欢读书的。三哥与家庭决裂独自去读大学前的日子里，她特别喜欢看对方关于神话宗教的那几本厚书，有时缠着问对方一些很蠢的问题，然后听他结结巴巴但条理清晰地耐心回答。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的那个问题：“真的会有人的心脏比羽毛轻吗?”
“从...从生物学角度...应该...不...不可能。除非...那羽毛...是铁打的......”
“完蛋，那我死后进不了芦苇草天堂了。”
“你又不是埃及人...”而且唯一的神是耶和华，父亲说。她想。
无论如何，阿努比斯成了她的童年阴影。
回想起自己昨天把阿努比斯当成普通狗狗的出言不逊，她停止挣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再见了她刚开始的美丽人生。
兔厄见状，松开手担心地戳了她一下，“你窒息了?”
“我在想要说什么遗言，考虑到我昨天对那位的大不敬态度。”
“…没逝，阿努比斯他对人类很公允，你被吓到后的过激言论——或说无心之过，他应该不太关心。说真的，近百年以来，阿努比斯是越来越无所谓了……几乎对什么都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飘飘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欧蒂莉有些没听明白，不过她现在至少理解了一件事：阿努比斯不会现在就弄死她。
“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你还是得注意要对他们保持尊敬——尤其是一些爱摆架子的神。”兔厄耸耸肩。
“没问题，我想我还需要道个歉...”
“待会儿车上你可以和他说两句，不过他话不多。好啦，快收拾东西。”
“…什么车上?”
欧蒂莉茫然地把背包拉链拉上，洗好的衣服她在饭前就叠好装进了登山包中。她清点了一下，她的包里放了一套换洗衣物、一些应急食品、几瓶水、两盒不同型号的子弹与一把裹在枪包里的步'枪——她在离开家前把上面裹着的猪油擦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些别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有用。啊，还有一两本书。
什么都不少。
欧蒂莉背着包走出便利店的门，忽然从清凉的空调房扑进了外界的灼灼热浪，暖热干燥的空气裹挟着她。她眯了眯眼，对着外界白炽到几乎刺眼的阳光有些晃神。等适应了这光线后，她注意到了一辆别克汽车，明晃晃地反着光。
那车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擦拭得很干净。看得出来，这是辆平平无奇的普通汽车，但车主对其十分爱护。在太阳下行驶时，它幽蓝的车身便流淌着光与影，波色淋漓，甚至偶尔闪出点金色流彩。
很有特色的涂装，欧蒂莉在心底赞叹。就是这颜色有点眼熟，有点像…经过特殊处理的青金石。
…好家伙青金石?
果然这是阿努比斯的车吧。
她假装镇定地一回头，想要看看兔厄在哪，却发现身后的加油站仿佛凭空蒸发、溶解，化成银雾奔涌着形成急浪流转的大洋，飞速流淌进了兔厄手中的烟斗。在这漩涡中，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却又不容撼动。
兔厄感应到什么，回头看了欧蒂莉一眼，抖了下手腕，最后一缕云雾也收进了烟碗。他跑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快上来吧，阿努比斯又不会吃了你。”
欧蒂莉谨慎地也坐上进车。她发觉，车里的白垫子是毛绒的，便顺手搓了两把。
车的驾驶座上可以影影绰绰看到一个棕色皮肤的青年，身材修长，肌肉不夸张却也结实。他有一头墨色长发，让人联想到尼罗河谷的肥沃黑泥。但在两鬓耳处微微翘起的长刘海却挑染了一点点金色。
那种熠熠生辉的颜色真的能染出来吗，欧蒂莉盯着他的鬓发想。他的耳垂上似乎还有耳钉。
“走了?”那人——或许不是人——开口，声音稳重，毫无情感，仿佛例行公事一般询问。
不等兔厄回答，他便像确认了什么一样，自顾自启动了车，随着轰鸣声一骑绝尘，闯进了盛夏的光明中，沿着公路奔驰，扬起飞一路舞的尘土。
她经过阿努比斯允许后跪趴在座椅上面向后备箱的长窗，看着自己家乡的大山的最后一点身影渐渐缩小，最后彻底消失在了天际线。过往的那些日子，仿佛也随着风尘抛在了身后。
她久久凝视着那个方向。
在大山间，刚刚从新一轮山谷搜索归家的大哥马修，仿佛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了山外的远方。苍穹如水，万里晴空。一只山鹰猛地腾空，投身风的怀抱，呼啸着飞去。
兔厄又在哼着小曲看书，并提醒她是时候好好坐着了，防止阿努比斯突然急刹车，让她把脸狠狠撞在座位的靠枕上。于是她调整了下坐姿，规规矩矩地坐着，斜靠在车门附近看窗外飞逝的景色，不再想那些连绵的山。
过了两分钟后，她看倦了外面一直是大片相似的荒原。
“对了，兔厄。”她拍拍他的小臂，“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们如今住在加油站?”
兔厄合上了书，思考着。
“…你有权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他终于开口。
“我们住在那儿，是为了暂时避开战争。”
“战争?”
“对。你听说过一个说法吗?人类的历史、人生与社会，都是由无数故事组成的。人是活在自己讲的故事里的动物。”
“《人类简史》?”
“…看来你书是没少看。”他意外地说，“我以为就算是这种知名度极高的书你也没看过呢。我接着说。他们编织了一些特别的故事：人类自原始社会便从自然万物、从人生枯荣中摘取概念、编织信仰。他们的集体意识投射到物质纬度之外，最后——
诸神诞生。
无论新神或旧神，构成我们的核心，都是故事，是一个虚构的概念，但我们却有了真实的存在与力量。
不过，构成我们的附生世界，同时又禁锢了我们。数万年来，我们只能靠化身游荡于世间。就像你目前看到的，就算我这个身体突然暴毙，那纬度之外真实的本我也只不过感觉头疼了一下而已。”
“所以战争到底是…?”
“新旧神之间的战争。旧神就是我们，新神是指那些五花八门的科技之神。
这场战争将是由数年累月的冲突积累成的，它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谁也说不清它什么时候会boom地炸开，但肯定就是在最近。我们都有这种预感。
对了，往往越是争夺故事的战场，就越需要一个大义凛然的口号。我觉得新神那边的口号就挺有道理。”
“嗯?”
“‘杀死过去，我们才有未来。'”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欧蒂莉试图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她向兔厄借了本书。
“《秘密花园》，很棒的一本小说。”兔厄看了一眼书封，“不过我可不认同书里的某些话——就是印度的气候不适合小孩儿那里。《彩虹鸽》里写那里有很多家养的鸽子，而有鸽子的地方是永远不会使人无聊的。”
“喔，我还没见过鸽子呢。”欧蒂莉说。
“各种鸽子我见的不少。我还见过旅鸽呢。那些鸽子铺天盖地的迁徙真是震撼，可惜现在已经灭绝了。”
“埃及也有鸽子。”第三种声音突然从驾驶座上传了过来。欧蒂莉看去，是阿努比斯开了口，“我母亲很喜欢那些乱飞的小家伙。”
但随后他就不再开口，又陷入了沉默，好像他已经将这一天的话都说完了。兔厄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欧蒂莉想。
坐在他斜后方的欧蒂莉看不清他的侧脸，只能看到方向盘边他的手腕上有什么在明晃晃地闪着金绿蓝三色交织的光，似乎是个手环。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转移话题，没话找话：“你的手环真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饰品。”
“铜胎掐丝珐琅。”他毫无波澜地开了口。
欧蒂莉向兔厄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兔厄无声地做着口形：“制作技术。”
她真心实意地惊叹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车里虽然还是一片沉默，但阿努比斯凝滞的背影稍稍轻松了些许。
上午八点，他们驶出大荒原，进了一座可爱的小镇。欧蒂莉注意到了海边的新广告牌，仿佛被人擦拭过，铮亮地闪着。
“‘欢迎来到北卡罗来纳州图珀洛镇。本镇人口共148人’”她转过身，翻开自己里夹着的美国地图。“哇偶。你们怎么做到四小时横跨半个美国的?”
阿努比斯稳之又稳地停在了咖啡馆前的停车场，扬起一片沙子和牡蛎壳。“很显然并不是我这样做的。所以，我们要警惕些了。”
“空间错位，太酷了。”兔厄百无聊赖地摇开窗，随即兴致勃勃地被海吸引。“无论那个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家伙是什么用意，我此刻还挺谢谢他的。”
他转身，朝向欧蒂莉：“你瞧，和我们一起走怪事还挺多的吧。”
“雀食。”她由衷地说，“那你们接下来要揪出那个让北卡罗来纳州和爱达荷州毗邻的家伙吗?”
“随缘吧。这可能是个阴谋，可能是个失误，也有可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玩笑。”
阿努比斯给车熄火，轻巧地下了车，欧蒂莉紧跟其后。
就这样，奇怪的三人组进了那家富有设计感的漂亮的咖啡馆。欧蒂莉在门口停留了下，发现上面挂着张牌子：律师勿入。
看来老板可能挺讨厌律师的。
一进入店里，扑面而来的便是自动点唱机的歌声、培根与咖啡香、人群的热闹喧嚣与欢笑。这似乎正是咖啡馆人最多的时段之一
欧蒂莉几乎从没呆在有这么多人的场景过——虽然这只是一家小咖啡馆。她强装镇定，往兔厄与阿努比斯的方向靠了靠。
阿努比斯走向柜台——毕竟他看起来是唯一成年人，欧蒂莉和兔厄则赶紧去占了一个四人小桌，等阿努比斯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看着他们，减小了谈话的音量，开始窃窃私语。不过这并不令人讨厌，因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善意的好奇与关切。这个小镇似乎极少有陌生人前来。
这时，阿努比斯朝欧蒂莉他们看了一眼，兔厄会意，对欧蒂莉说：“阿努比斯叫我们去点餐。你去吧，顺便帮我整点素菜就行。我在这儿看着位子。”
欧蒂莉点点头，赶紧绕过几桌食客跑去了阿努比斯身边。这时她才发现，柜台后站着的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暖棕发色女孩，不过比她矮半个头，只是似乎站在什么东西——她猜是板条箱——上增了高，一本正经地招呼客人。
“呃…请问你推荐哪些菜?”
“我是摩西·洛波，你可以叫我摩。”她指指小黑板，将餐巾很有风度地搭在胳膊上，“我推荐今日特选——‘肉食者欢愉之选’。”
小黑板上用工整的字写着菜单：“拉娜小姐的有机蔬菜冷汤，三明治夹博洛尼红肠和黄瓜片，百事激浪——套餐每份二点五美金；素食者特供：拉娜小姐的汤，黄瓜花生酱三明治，百事激浪——套餐每份二点五美金。”
欧蒂莉向阿努比斯投去问询的目光，“兔厄想吃素。”
“那你呢?”
“咱随便。”
阿努比斯点点头。“请来两份‘肉食者欢愉之选’和一份‘素食者特供’，谢谢。”说完他掏出了八美金。欧蒂莉知道那多出的因该是小费。
“感谢您的慷慨。很好，戴尔，过来帮忙!”
一个个子有些矮的男孩冲了过来，金发乱糟糟地翘着，蓝眼显出一丝羞怯。
正当这时，一辆灰色的雪佛兰羚羊车停在门口。两个陌生人一前一后，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下午好。”走在前方西装革履的那个男人说道。
他的双眼仿佛冬日的天空，冷漠清醒。店里一下子安静地像口深井。
后面的青年倒是好像很随和的样子，有些局促地挠了挠黑色的卷发，像是个还有几分青涩的大学生。
“见鬼，格雷森和斯塔尔不是不同城市的警探吗?麻烦真是成群结队地来了。”阿努比斯小声地抱怨。
摩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钟，此时正是十二点过七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启程、小镇与预定谋杀【中部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