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a+web BOX==1!; ...

  •   烂尾楼大爆炸,樊东旭的命算是捡回来的,在医院里意识混沌的躺了几天,期间收到了海外的调查通知。Ere家,也就是樊母一方大义灭亲,要求彻查、肃清女婿和外孙的一切账户、资产流动和人文社交,要求继续清算樊振业带队的研究小组欠他们Ere家的所有资本,并通知了各大银行、报社给前匹斯凯研究所施压。
      “Fain先生一切罪证属实,违背民主人权和意志,不具备我方指控条件。如今于外海遇难,应定罪个人过失,宣布其账户破产并且迁徙罪证,继续上诉……”
      “我方不同意。Fain先生早在十五年前将个人财产挂失,如今有效资金已转移,不符合上诉条件。经检查显示,这笔资金流动系血缘亲属继承,应遵循其遗嘱,全权交由其法定亲子所有……”
      “遗嘱是伪造的!法官,我当事人的国籍不属于美利坚,事发时并未成年,无法承担其固有的法律责任,应交由外交部处理其相关手续,进行法律处决……”
      “据我方可靠的调查可以得知,Fain先生在世时并不承认与你当事人的法定关系!”
      “他一个人不能否认这段证据确凿的血缘关系!”
      全场哗然。
      法官敲响法槌,维持在场秩序,说:“肃静!被告人,你还有没有要替自己解释的?”
      旁听席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人人庄严肃穆神经紧绷嘴里却各有其辞。
      樊东旭扶了一把挂在耳畔的呼吸机,颤颤巍巍的撑着围栏扭正身子,嘴角噙着白生生的唾液,说:“没有。”
      即刻,旁听席位传来一两声女人的哭喊,她们握着十字架不断的祈求,接着又有壮年、青年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咒骂着什么,樊东旭听不见。
      后背传来阵阵瘙痒和钝痛,麻药持续了二十分钟,效果捉襟见肘。阵阵发烫的烧灼感从脊椎导入下神经中枢,又刺激着垂体分泌羟色胺阻止坏死神经接受大脑的反馈。这次的植皮并不成功,樊东旭肩甲处的劳肌损伤太严重,皮肤各处的排异反应也迟迟不消退,差不多半年,他还是不能举重。
      这样聒噪的厮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樊东旭除了否认和樊振业的关系以外,再也没有哪个问题能让他打起精神来回答。
      樊东旭沉默的低着头,抠耷拉在指甲下方的死皮,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洞洞的。
      他觉得他应该是伤心的、难过的,毕竟他被这个人踹走了又被那个家捡去,像个迟迟射不了门的足球。这次出庭他本不必带上氧气的,可霍斯在开始前跟他说带上氧气能助本方律师的气焰,赢得胜算更大。
      樊东旭嗤笑,什么啊,这次请来的陪审全是人权主义者和基督徒,他一个外来者,哪来的胜算啊。不过要是邵换行还在的话,他还能多点底气坐在这……邵换行……
      邵换行现在怎么样了呢?樊东旭卒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的盯着足尖。
      他应该伤得挺严重的吧,出发时他还没醒,听说他磕到脑子了,嘁,本来就笨,再磕不就彻底傻了嘛……一想到邵换行冲他红着脸蛋傻笑的样子,樊东旭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邵换行这个人真的好简单啊,他好像特别崇拜自己,见面时他总是笑着的,一有什么好消息第一时间跑来告诉自己,说是运气好,其实樊东旭都知道,那是在向他炫耀。
      想到这,樊东旭又开心不起来了。
      他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邵换行了吧,人家清清白白的栋梁之才没必要再费劲跟一个“西方民主评议没有道德”的人交往吧。唉,好可惜,自己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其实一开始我挺害怕你的,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你热情、开朗、大方,一直以来我跟你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感到自在,可能并不能算是喜欢吧,毕竟我甚至没被父母喜欢过,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脸皮那么厚的,那么多人对你说三道四的你都不生气吗,你是怎么……
      他的思绪被十二点的钟声敲碎,法官庄重的说完最后一句判决,他无力的懊丧被人群鼎沸的谩骂声掩埋,霍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他身后,俯下身拍拍他的腿,单手拭去他脸上的泪花。
      “他会理解我吗?”樊东旭呜咽着说,声音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会的,会的,没人责怪你,你没错,咱们会胜诉的。”霍斯失意到语无伦次,轻轻的握住他微颤的手。
      “他跟傻子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在意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连他自己什么样的都不在意……”
      霍斯听不懂樊东旭说的汉语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法律还给这个孩子清白,能够分他一笔干净的资产并过继研究材料,什么都无所谓。
      樊东旭痛苦的把脑袋埋进霍斯怀里,他想见见邵换行,但开口却只能说:“我想给爷爷奶奶打电话,报个平安。”
      挂断电话后,樊东旭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思考了,只想沉沉的睡去,等待明天中午的身体检查。
      夏达和霍斯推着蛋糕车,烛火巍巍颤颤的从门道溜进来。
      “生日快乐,18岁的,樊东旭。”
      俩人说着蹩脚的中文。
      樊东旭脱力一笑,“叫我Ease。”
      樊振业的离开并没有将数百万失业甚至丧失人权的工厂工人的呐喊诉诸成功,但却让更多其他力量听到了,并且注意到了上世纪末的雄鹰轰然倒地发出的轰鸣。没人知道这次的事件会再唤醒多少人,也不知道源于樊振业的牺牲能凑齐多少贫瘠的反抗力量,但他们相信,那一天终会到来。
      “你父亲把所有的资金、项目都转移了,等Ere家追究下来,就是他们自己往火坑里跳。”
      “他好像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他保存了十五年的资产再次被官方察觉到了。这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定会有所行动,别着急。”
      “你父亲是不希望你记得他的,恨也好、埋怨也罢,他都不需要,他要你好好珍惜你的生活,让你……重新来过。”
      “你父亲……他,我们没能追回他的遗体,这件事使馆责任有限,应该很难办到。”
      樊东旭穿着深色正装,抱着白色菊花第一次来到爸爸的冢前,伫立了很久,什么也没想,任凭积雪压弯了枯枝砸到他肩上。
      他爸不让他记住他,他也记不起来,他从没参与过自己的生活,甚至在公诉书上不承认与自己血浓于水的关系,现在这些话倒像自私的让他放过自己,这让樊东旭倍感压力。现在爸爸的墓里也是空的,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妈妈的墓在哪里,等该纪念的节日来到,他盛大的空悲该放到哪里呢?樊东旭不知道,他现在举目无亲,连爷爷奶奶也见不了。万幸的是孤独对他来说从来都无足轻重,就算清明过不好,他起码还可以和霍斯他们过快乐的圣诞。
      他不喜欢Ere家,只从妈妈的遗物里拿走了一些爸爸未发表的手稿,在爸爸的墓前,烧了。
      听到邵换行来圣地亚哥的时候,樊东旭刚做完植皮的最后一项复健,他套上橡胶就往广场跑,可是路上不小心撞掉了小男孩的脆筒,小男孩气急败坏说他是肮脏的流浪汉,他身上有味道。樊东旭突然不想见到邵换行了,他身上烧的皮肤治疗被耽搁了太久,目前还没完全好,散发着恶臭,出门太着急也没好好打扮自己,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凹陷下去,更何况……见了面说什么呢,他满脑子只能想到该怎么体面的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又怎么牵扯到了邵换行,事情发展到这,他只能陪邵换行一起抓耳挠腮,什么都帮不了他,甚至还会害了他。
      樊东旭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他想逃,他不想看到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不想看到那副自己预料之外的表情。他不怕独自站在明晃晃的颁奖典礼上,只怕仓惶的见到他。
      在海外扩张生意的秦扬及时联系到他,每周给樊东旭寄爷爷奶奶照片时也寄点关于邵换行的东西。樊东旭知道邵换行在哪里熠熠生辉,每一场比赛的获奖感言都会提到他。他说:“一直以来荣获这些奖项,令我无比惭愧,其实我一直感谢那个至今影响着我、激励我的人,他才是我夺冠的目的,他是我永远追求的荣誉。”
      他知道自己不该一退再退。
      直到他还清政府基金,重新清算强制执行资金时,他知道邵换行会来留学。这次,他义无反顾回握住邵换行的手,从泥潭中探出头来,幡然醒悟。是,他还年轻,还有好几个十年,不汲汲于眼前的苟且才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他计划第一个十年陪邵换行享受所有他可得的荣誉与名利,那就要求他首先有足够的权势还有资本,于是他贩卖自己的口碑转战擦边贸易,在麻省双修物理和金融,并申请提前毕业和理学博士学位,早所有人三年获得Dr.Ease的称谓。第二个十年他要站在制高点上,为邵换行授奖,成为最高荣誉的施行者,让他得到他所希望的最高荣誉。第三个十年,他要放弃功名利禄,和邵换行浪迹天涯……糟了,每个十年都有邵换行,樊东旭已经迫不及待想赶紧实现了。
      樊东旭一直对自己的过往心有余悸,他需要足够的金钱去弥补过继给他的错误以及讨回自己的名声,有足够的底气做回让邵换行深深仰望的樊东旭。
      有很多事,樊东旭还没处理好,他不愿在邵换行身上冒险,他害怕邵换行和他一起承担他孤注一掷的后果。他不知道搪塞应不应该,他很担心自己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未掌握全貌又再次误导他。
      邵换行是舍不得樊东旭纠结难过的,他紧紧的握住樊东旭发凉的手背,他们第一次的谈判不了了之,宣告失败。
      “我相信你,”不知什么时候,邵换行已经坐到樊东旭身边了,他说:“我不强迫你做什么,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遇到问题第一个求助的人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躲着我难过。你要明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最对的。”
      樊东旭摇摇头,难以启齿一些没有整理好的思绪。
      “我知道,你在意更多的是我的想法。”樊东旭垂眸。
      邵换行点点头,并说:“是。”
      “或许我不知不觉间,在我的十二岁、十五岁,做了很多牵扯意义重大的事,现在我要带着我在十五岁时好不容易遇到的人,去解决十二岁做的荒唐决定。”樊东旭叹了口气,又释然的看着邵换行的眼睛说,“所以现在对我来说,能留着这个十五岁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都慢慢来吧。有你陪着我,我就不觉得多难。”
      “好。”俩人释然,相视一笑。
      樊东旭早早就订了楼下的酒店,情侣套间,并准备好了作案道具。
      玫瑰金的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搔首弄姿,挑逗着洒在地上的玫瑰花瓣,桃色熏香蜡烛摇曳着催动多巴胺和肾上腺的分泌,使整个房间充斥着热和爱。
      樊东旭让邵换行换衣服,邵换行不乐意。也不能说那是衣服,顶多是几块破布,拼拼凑凑能挡住肚脐眼。樊东旭搞得自己一副变态样,挥动手里的马鞭,刚开始邵换行不穿,他朝邵换行屁股上抽一下子,搞得邵换行龇牙咧嘴猛吸一口气。随后关于那块破布的用法,俩人研究了好一阵子,发现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那些工具好用,后来樊东旭抱着邵换行从床头爬到落地窗再拷在半空中,还有浴缸里。
      邵换行最后神志不清的跟着樊东旭律动,樊东旭向他提要求,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他整个人恍惚得就剩下一口气了,就要快乐死了,好不容易意识回笼时那社畜还在忙活。
      “你……你,哪来的,这些东西……”邵换行跪在瑜伽球上,艰难的维持着身体平衡。
      樊东旭咬牙切齿,说:“你学校门口,小胡同里。往后来点,躲什么。”接着一巴掌抽到邵换行屁股上。
      邵换行此时已经忘乎所以了,舌根颤抖含糊不清的说:“以后,不准……再用这些东西了……”
      “以后的事以后说,”樊东旭把食指中指放到邵换行嘴里,夹着他的舌头,要他喊出来,问:“不喜欢?下回换个套餐,女仆怎么样?”
      邵换行难受得皱眉,膝盖艰难的控制身体平衡,整个身体猛地坐下去,痛苦得仰头,“不了……饶了我吧……”
      邵换行在这种事上的底线从两小时,降低到最多一日三次,如今又降低到使用道具。
      樊东旭忙活一阵子以后,舒爽的仰起头,问他一些问题,逼着邵换行叫自己的名字,邵换行每回答一次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直接挂顶。还好他俩都年轻,不然邵换行能被他折磨死。
      邵换行再次醒来时,被樊东旭抱在浴缸里。
      “您,还知道停啊?”邵换行甫一开口就被嗓子里发甜的味道刺激到了,猛地一阵咳嗽,低头看到了自己不成样子的身体,可只能脱力靠回去。
      樊东旭一阵揉搓,嘀咕道:“你怎么不发烧呢?”
      “靠,还记仇呢?”邵换行掐了他一把,说:“多吃饭多运动。”
      “哦?还想要?”
      “滚,要死了。”邵换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你最近又不忙了?明明前几天都没空回家。”
      “我本来就没想今天还能上班,我还请了一天假。”接着樊东旭色迷迷的冲他放了个电。
      邵换行实在招架不住了,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这是邵换行第一次被樊东旭一路抱到车上,他觉得一路上有不少服务生看他们,他感到了身为雄性的奇耻大辱。
      “好过分啊。”邵换行刚吹了点风,说话鼻音有点重,要不是樊东旭也饿了,他能立马将邵换行就地正法。
      樊东旭昨天边忙活边连哄带骗的安慰他,也不知道邵换行记住了多少,他继续往下说:“对了,我怎么都没见过你跟叔叔阿姨通电话?”
      邵换行闭着眼睛,说:“忙。”
      “啊,这样啊。”樊东旭挠挠头,光是说都有点紧张了。
      邵换行猜到他心思,于是问:“你多久能回国?”
      樊东旭敲敲方向盘,诚然:“还差……两年十亿定向投资仨项目一个基金,看来我得加快步伐啦,尽快攒够聘礼,给你提亲。”
      邵换行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当天凌晨就给颜艳通了电话。通话内容言简意赅,约好了下礼拜一下午一点通视频,不管邵制什么态度,总得好好见一面自己儿子。
      樊东旭接到通知后就开始紧张,每天晚上都拉着邵换行做模拟。樊东旭态度相当端正,还买了一身警服……
      邵换行翻了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就是简单视个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不不不,”樊东旭盘腿深呼吸,说:“这可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我怎么能懈怠呢。”
      邵换行摊在床上,喂他吃了颗树莓,翻看电脑里的文献,说:“你别看我爸一板一眼挺像个人,其实挺淳朴的,不吓人。”
      “淳朴?”樊东旭表示深深的怀疑,说:“那是你习惯了。”
      “没,其实我跟他接触不多。”邵换行又喂他一口,侧过身说:“他这个人可闷了,有什么都憋着,明明好多事在意得要死,就是不肯开口不肯让你猜到他在想什么,你要真说对了,他还跟你急。就这次,我猜八成是他自个也愿意了,不然八十一台大轿也请不动他。”
      樊东旭意味深长的长吟一声,问他:“那要是,他实在接受不了怎么办呢?”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他再……”
      “我是说真的,”樊东旭调整措辞,说:“你有家人,有朋友,总不能跟着我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什么叫跟你浑浑噩噩了?跟你一起我快活着呢。”邵换行揪了一把他的脸蛋,指责道:“你还有老爷子老太太还有我呢,不许再说这种气话。”
      樊东旭舔舔嘴,乖乖应了一声,邵换行又说:“他肯定会认可的。他不认可又怎样呢,最差也只是少一些祝福而已。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爷爷奶奶就是我爷爷奶奶。”
      樊东旭不以为意,嘀咕:“不一样的,家人这种东西,这么重要,怎么能分享呢?”
      “能的,在某一些程度上。”邵换行搂着他躺好,盖上毛毯,说:“你还记得我在咱学校门口摊煎饼吗?”
      “记得。”
      邵换行在市一高门口摊煎饼也算是风靡一时了,最后不知道是哪个爱惹事的还告到老师那去了。可他不是逃课去卖煎饼的,用的是自己的课余时间也没耽搁自己学习,老师只能勒令班里孩子不要恶意传播邵换行并不太好的家庭环境压制下去了,闹了不少笑话。直到邹原和几个体育生在校外打架被送到派出所,刚好碰到好不容易有空的邵制,听说市一高有学生闹事,二话不说就挑了一个让他帮忙把邵换行补办的身份证给他。这样,邵换行才算扳回一局,但他仍然有空了就去摊煎饼,他觉得挺有意思的,而且一旦他在,老齐生意就特别好。
      “你那时候是不是也笑话我呢,说实话。”邵换行轻嗔。
      樊东旭笑了笑,“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好奇怪,明明忙的要死还帮别人赚钱。那人是你叔叔?”
      “那个煎饼摊老板是我爸之前的同事,姓齐。由于一些原因,没哪个单位敢要他。他欠我家一些人情,你也知道,刑警这行,都不容易。”邵换行缓了缓,说:“从那时候,齐叔叔就一直跟着我,小学初中有好几次,都是他去帮我开师生大会、运动会什么的。他啊,明明没几个钱,还去买西装撑场,真是……我那时候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反正我上台领奖致辞有人在下面鼓着腮帮子给我鼓掌比我还兴奋,我就特高兴。后来是听说了,别人说我爸穿假货和开胶鞋,下次开运动会的时候,他就没出现,害我比赛输了,我揍了他一顿还把我自个脑门蹭破皮,破相了。”邵换行握住樊东旭的手,说:“早好了。我质问他为什么不来学校了,他说他不是我家人,去了只会给我丢脸,可是我觉得他是,他做到了好多我家人没有做到的事。我那时候在疑惑他在纠结什么,他觉得怎样才算是家人。我想不明白。”俄而,邵换行说:“冬天早上六点特别黑,他就陪我一起上学,给我摊煎饼买粥喝,我早就把他当家人了。其实名讳什么的,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值得,付出多少、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对方身边,都无伤大雅。”
      樊东旭深深的看了邵换行一眼,问:“你报班了?”
      “去你的,跟你讲睡前故事呢。”
      樊东旭撇撇嘴,说:“我觉得你好傻,给你开几次家长会、陪你上几次学你就把人当家人了?”樊东旭那样子明显有点不乐意,说:“不值钱。”
      “我把他当家人他又不能放我户口本里。再说了,人家对我是真不差。”
      “是,您身边贵人可真多,我就是个倒贴上来的。”樊东旭测过身背对着他,他挺羡慕邵换行没心没肺又真诚的态度的。
      邵换行自顾自说:“哎,我都有点馋了,挺想吃煎饼的,可是这边好像没有荞麦面。你想吃吗?想吃了我给你摊煎饼吃。”邵换行这时俯身贴到樊东旭身后,他很不喜欢俩人带着气睡觉,说:“不放葱花香菜,给你放剃过刺的小黄鱼?火腿牛排也行,再打俩鸡蛋。”
      樊东旭一下钻进他怀里,嚷嚷着,“哎呀烦死了,睡觉睡觉。”
      邵换行亲了他好几口才罢休。
      俩人匆忙的度过了两三天。樊东旭分身乏术,还想尽量周全的给邵换行父母一个好印象,他有时半夜回家,凌晨就得走,邵换行还去过他实验室陪他过夜。终于,在一个浓云密布的下午,邵换行郑重其事的拨通视频,樊东旭为了不出错还专门投了个屏,在画面边上正襟危坐。
      “啧,我忽然觉得就这样打过去有点着急了,我还没准备好。”樊东旭说。
      邵换行捏捏他的手,把手机架起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说:“没事,隔着屏幕呢。”
      一阵忙音过后,视频那边闪动一下,呲呲啦啦响过一阵子后,画面也清晰了。一位穿着针织开衫,盘着一顶好看的棕色发髻,身上书香气息浓郁又知性的女士淡妆带笑的样子出现在屏幕前。她一出现,背后的灯都柔和了许多。
      樊东旭紧绷的呼吸猛地放松下来,额头上的冷汗成股往下淌。
      “妈。”邵换行先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随后侧身,拍拍怔愣的樊东旭,摸到了他潮湿的后背,同样愣了一下,说:“这是樊东旭,你们也好久没见……哦,你们应该没见过。”
      颜艳看出樊东旭很紧张,微微颔首说:“我见过你,很优秀的孩子,我是邵换行的妈妈。”
      “阿,阿,”樊东旭咳嗽一声,“阿姨好,我叫樊东旭,英文名Ease,现在在联邦物理研究所工作,是,是麻省物理系博士,还有金融学士在读,年底毕业,现任剑桥客座教授……助理……”
      邵换行忽然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你丫的还讲师?讲得哪门课?”
      樊东旭舔舔嘴唇,看向屏幕。
      显然,刚才他的一番话让颜艳有点接不住,颜艳捂住嘴好一阵反应,眼睛里闪着光一眨不眨。
      邵换行还不老实,央着让樊东旭说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樊东旭一门心思观察屏幕前不知所措的颜艳,有些焦虑,不知道下一秒颜艳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答不上来表现不好怎么办。
      颜艳正色道:“嗯,我知道了,你和邵换行年纪一样大吧?”
      “嗯,”樊东旭立马点头,“千禧年四月十二生日。”
      “这样啊,你都有博士学位了,很厉害。”颜艳有些艰难的说。
      樊东旭立马脸红到脖根,搓着手,吞吞吐吐:“没有,我个人简历上,也就这些能说的了。”
      颜艳摇摇头,说:“你很优秀,”顿了顿,她轻声说,“挺辛苦的吧。”
      诺大的幕布放大了颜艳温柔的双眸。这简直出乎樊东旭意料,他以为最差不过遭外人一顿调侃,没想到颜艳也会,先觉得他辛苦……他心头有些异样感。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语中的又特别温柔的安慰了他心里的不安和焦虑。
      邵换行跟着附和,说:“可不是嘛,这小子在联邦的一个研究所上班呢,研究航天设备,一天天可忙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说。”樊东旭臊得不行,赶紧阻止他。
      颜艳听到了,点点头,说:“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不要等老了身上落下一堆毛病。邵换行,你一天天闲的没事,多在生活上照顾照顾他,听到没。”
      “哦,”邵换行不满嘀咕,“这人还没嫁进来呢你就向着他了。”
      屏幕那边猝不及防的传来一声,“放屁!”
      吓得邵换行一下坐直了,朝屏幕里打量一阵子,“我爸在呢?”
      颜艳瞪了旁边一眼,说:“他一直在呢。”
      樊东旭立马坐直,声音洪亮,道:“叔叔好,不好意思叔叔,我刚才不知道您在……”
      画面上颜艳扯了一个肩膀出来,邵制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颜艳笑着圆场,说:“没事没事,他,他脸上有伤,就不入镜了。”接着低声跟旁边说了句什么,邵制这才惜字如金的问:“你们在那过的习惯吗?”
      樊东旭心里乐开了花,邵制刚才问的是“你们”,他立马接话:“这边温差大……不是,饮食的话没问题,那个,邵换行到现在也没生过什么病,您放心吧。”
      邵制嗯了一声,没了动静。
      邵换行鄙夷的撇撇嘴,看出来邵制又在装腔作势,老一套。
      好不容易连上线,颜艳有很多话跟邵换行说。
      “他在那边的生活,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也别客气。”颜艳柔声说道。
      “没问题,放心吧,阿姨。”樊东旭立马接话。
      “哎,毕竟他不像你,早早就这么独立。”颜艳说。
      这邵换行忍不了了,咋呼着:“我哪不独立了?净瞎说。”
      樊东旭也应和道:“邵换行他在学校表现也特别好,之前向学校里的老师打听过,都觉得他很用功,在科研上成果也很多。当然,平常生活也没问题……”
      邵换行一下子乐开了花,悄悄捏了樊东旭的腰一把,“你还跟我老师打招呼呢?怎么说的?”
      樊东旭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纠正他,“别闹,就是问问你……”
      “你们住一起?”
      邵制声音一出,屏幕两边温度骤降八度。
      邵换行坐直,理直气壮的说:“是啊,爷爷奶奶住隔壁,我在这还能吃上正宗中餐,生活可好了,好像还胖了不少。”
      好歹话头重点偏了点,颜艳又赶紧接话,说:“平常要多照顾一下二老,不要老麻烦人家,知道不?”
      “不麻烦不麻烦,”樊东旭摆摆手,说:“爷爷奶奶很喜欢,邵换行,本来每天都得做大伙饭,多一双筷子而已,不麻烦。”
      “嘿嘿,”邵换行看向樊东旭,聊起闲天,说:“昨天我就喝了一碗粥,奶奶还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平常都是喝三碗的,哈哈哈。”
      接着几个人再聊了几句,颜艳没有对他们追究太多,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琐碎。那边夜已经深了,他们互道晚安后,就把视频挂了。
      视频刚挂断,樊东旭就趴到邵换行身上,不肯下来。
      “怎么样?没那么可怕吧。”
      “……”
      “我妈挺喜欢你的,平常我们打电话都聊不了多久,这次你在,她每句话都离不开你。”
      “……”
      邵换行抚平他的背,说:“我爸就那样,我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你把他当空气就行。”
      “……”
      “怎么了?”邵换行亲亲他发烫的耳廓,说:“是不是还是有点快了,没事没事,下次的话再缓缓。”
      “……”
      “哎,怎么了这是,”邵换行拎着樊东旭脖子想看他表情,“这么激动啊?别吓我祖宗。”
      “邵换行,”樊东旭眼眶很红,声音有些哽咽,“我好羡慕你啊。”
      邵换行干笑几声。
      樊东旭委屈巴巴的,声音有点哑,“阿姨好温柔,我也没觉得叔叔为难我,叔叔本来就对我有救命的恩情。你身边的人都很好,很善良,夏冰也是。”
      邵换行得意的拍拍樊东旭的脑袋,说:“你也是。”
      樊东旭继续说:“我是说真的,都很好,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向来只会招架讽刺,曾经认为唯一的朋友只有大王,突然有人对我这么温柔,我有点……我好难过啊。”樊东旭环住邵换行的腰,把脑袋埋进邵换行的脖子,闷声说:“你好幸运,阿姨真的很好。”
      邵换行心疼极了,又分开,吻吻他湿冷的额头,笑着说:“那你嫁不嫁?嫁了以后,我们都会对你很好很好,不再让你受委屈了。”
      樊东旭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咬了他一口。
      樊东旭刚回国的头两个月过得非常煎熬,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走出自己家的小院子,每天只能蹲在院子里和大王玩。
      大王,是老爷子在孙儿回家后,给他买的小奶猫。大王通体雪白,眼睛是最好看的湖蓝色,它的围巾尾端是渐变灰色的,和樊东旭现在的小猫很像,可coco是西伯利亚,大王是缅因。
      老爷子买大王是佟媛建议的。那时候佟媛只是市医院的心理医生,还没调派到市一高任教。老爷子见樊东旭总闷闷不乐的,不和人说话,就特别担心他心理出现什么问题,于是联系上了从海外交流回来的心理医生。
      大王刚进家门还没巴掌大,半个月之后蹲在地上直接跟樊东旭鞋一样长了。大王很开朗又活泼,很黏樊东旭,樊东旭也格外喜欢大王,天天晚上抱着他睡,可半个月了,樊东旭就是不愿意开口说话,不愿意见人,有时候老爷子家里一来人,樊东旭就把自个锁在房间里,连气也不出,还连带捂着大王不让它出声,生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老爷子时常被有关孙儿的事搞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也想过把这个名望挺高的医生叫家里给看看,可是佟媛说心理干预只能在对方设防下进行。
      樊东旭是看得出老爷子的担心的,于是他抚摸着大王,跟老爷子说,明天想出门,面见医生。
      老爷子高兴坏了,说明天把自己那套中山装穿上陪孙儿去,樊东旭揉揉大王的脑袋,说好。
      佟媛的专业素养很高,看得出樊东旭依赖老爷子,老爷子也很不放心樊东旭,于是允许老爷子陪着樊东旭问诊,直到需要催眠时才清空诊室。
      那天下午,樊东旭搂着大王在医院走廊等了很久。等到他双腿发酸,脖颈酸痛,老爷子才忧心忡忡的从诊室出来。
      樊东旭知道一些事迟早都是要坦白的,他抓住老爷子的手说自己愿意一点一点全部说出来,老爷子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回了家。
      樊东旭一路上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他不知道心理医生会给他的心理下出什么样的定义,如果诊断结果说他是个变态、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人,老爷子会不会不喜欢他,会不会把他赶出去。他经历过太多理所应当的不好,心里揣测着一百种可能的结果,然后安慰自己坦然接受。
      回到家后,老爷子背着手站在院庭中央。大王嗅到樊东旭急促的呼吸,舔舔他的下巴就跳到花架上舔毛去了。
      “哎,”老爷子重重的叹出一口气,说:“东东啊。”
      樊东旭攥紧衣角,咬着嘴唇,想问自己是不是要流浪了,那可不可以把大王带走。
      老爷子喉头哽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老头子啊?嫌我没用。”
      “没,没有。”樊东旭连忙否认。
      “我知道,你从小,都在外边长大,也就是你十岁以前,每年还回这个老院子陪我几天。后来,你也有自己的学业了,都忙,不回来了。振业……忙他自个的,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平常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习惯了。”老爷子的背好像佝偻了一些,橙黄的灯光在他背上描摹出沧桑的弧度,“我一辈子都在这个小院子里,身边除了老伴,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再就是你了。”
      老爷子侧头看了一眼归山的远鸿,说:“我平常闲的没事,就坐在院子里,想着孙儿什么时候回家,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子。每年我都会给你买双鞋,都在你房间鞋柜里放着,可是你直到现在都没发现……”老爷子眼眸上蒙了一层雾,“现在我孙儿回来了,我天天都能见着,可是他不愿意跟我说话,都不愿意告诉我他自个心里有多难受。东东啊,你不要觉得老头子不中用,最起码,只要我老头子在,我就能保证你能好好的上学,好好的和人相处。”
      樊东旭觉得羞愧无比,想说不是的,自己就是还没走出自己心里那一关,爷爷很好,自己一直记得爷爷,可是他不知道从哪头开始说,才会让自己表达得更完整。
      老爷子也没等他回答,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佟媛今天下午告诉他的,樊东旭有轻度抑郁和躁郁,如果再不进行疏导和治疗,很有可能会精神分裂。
      其实接着佟媛还问了老爷子很多问题。
      “孩子的交际情况您了解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他从十月初回国,一直到现在都没出过家门。”
      “嗯,那也就是有些孤僻。”佟媛说:“孩子从小就内向吗?”
      “东东小时候可调皮了,但是也懂事,天天爷爷爷爷的叫,逗我开心。”
      “孩子性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反差的?”
      “东东十二岁的时候我还跟他通过电话,感觉他总是无精打采的,后来就没联系过了,直到现在回国,我才知道东东那些日子很难过,这孩子也什么都不肯说。”
      “好。孩子饮食习惯怎么样?”
      “他平常不爱吃,但是一到饭点,我们给他多少他就吃多少,肉、菜,都不忌口。”
      佟媛拿笔敲敲桌面,说:“老先生,如果我以下的话冒犯到您,或者哪里您觉得有争议,可以随时打断我。”
      “行。”老爷子有心忐忑。
      “首先,孩子的成长轨迹、生活习惯、社交圈子还有家庭关系,您都是不了解的,您现阶段所接触到的只是一个破碎的、不完整的、已经被心理作用蚕食过的他。”
      “哎呦哎呦,”老爷子皱着眉,有些急切:“我孙儿我还是很了解的,他喜欢吃排骨,喝果汁,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先闭着眼睛躺一会。”
      佟媛笑笑,说:“老先生,您误会了。根据我刚才跟他谈话的内容,您,是他的向导,他的一切活动都是以你为核心,或者换个说法。他不喜欢吃香菜,可是除了您,他不知道谁还愿意给他做饭,所以,他会表现得喜欢吃香菜,来讨好您,以确保他下一顿还有饭吃。”
      老爷子说:“也就是说,东东在看我脸色?”
      佟媛缓缓点头。
      “那不行啊,怎么能这样呢,”老爷子说,“那岂不是,东东心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受?”
      “您能想到这一步很令我惊讶,”佟媛把报告推给他,“事实上,的确是。排除遗传的可能,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不过您放心,他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孩子。乐观来看,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我调节,目前他所做的偏激行为都是可控的。现在咱们能做到的不是伸手捞他,而是借力使力,让他意识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让他自己觉得,身边的人对他好都是值得的,是自然而然不求回报的。”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东东的确跟你说的那样,从小就太懂事了,特别会照顾人心情。”
      佟媛点点头,说:“一般这种孩子,心思细腻,懂事早,会为他人着想,是个奉献者……心理这方面,不能单靠药物,还得让他多接触一些人,比如送他去读书什么的。”
      老爷子思索了一下,伸脖子说:“我家东东挺聪明的,不用念书了,他也不爱去学校,很久没上过学了。”
      佟媛又摇摇头,说:“重点是丰富他的生活,让他接触到更多同龄人的世界。”
      老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旋即陷入沉思,他很少这么纠结一件事。
      诚然如佟媛所说,樊东旭是打不死的小强,他很会揣摩人的心思,主动提出上学这件事。
      他逼了自己一把,此后天光大亮。他遇到了一群迎着光捧着脏兮兮的篮球邀他一起玩的朋友,他们把自己喜欢玩的游戏机分享给他,时不时掏出偷偷买来的零食一起躲在墙角偷吃,一起做着没有意义的傻事,分享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外,还有一个人,恰到好处的出现,又恰到好处的直白又温柔,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告诉他,他真的很贵重。
      温存过后,邵换行还记得那茬子事,问樊东旭讲的是哪门课。樊东旭说是工学院的选修,邵换行二话不说立马申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a+web BOX==1!;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今天看到高考放榜有个和东东很像的小朋友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报考了刑警学院。于是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鼓励,决定重新完善一些故事细节,将于所有内容修改后统一上传,绝不拖沓。希望看到这篇公告的朋友能记得,我们于2024年农历新年第一次完结,我们也将携手走过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