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仙》啥之一

5、入行

　　当晚，虎威镖局镖师陆岭松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消息传遍各大酒楼食肆。

　　到第二日上午，陈暑的名字跟着进入大众耳中，成为全城热议的人物。

　　不少人跑来长明街西二户，只为一睹她的真容，更有甚者拍门求战。

　　要知，陆岭松曾以一己之力退山匪三十，是兴岳镇四大镖局，乃至整个悉州都赫赫有名的镖师，若非他嗜赌又易怒，估计早都当上镖头了。

　　而陈暑不过二十一岁，直到九年前方才开始跟一无名武师学武，短短时间，竟能将武学传家的陆岭松轻易打败，确实叫人另眼相看。

　　茶楼推出说书故事，讲陈暑家中过往和昨夜场面，楼内座无虚席，场场爆满。

　　事情在陆岭松出面怒打说书先生后，又被推向新的高潮。

　　陈暑等了虎威镖局三日，期间长安、神通两家先后递来邀请，并开出了不菲的报酬。这也是唯一出乎陈暑意料的地方，她没想到在知晓身份后，长安镖局还会邀她去做镖师。

　　陈暑自是当场拒绝了长安，至于神通，则暂时拖着不做回复。

　　在第三日晚间，等到了虎威镖局的人。

　　陆岭松也算是虎威镖局的一块招牌，当初没少拿他以一敌众的事迹做宣传，而今闹出了负面事件，若虎威镖局再不出手，等陈暑真去到别家，那他们就要被竞争对手借机踩脸了。相比之下，打破成见收个女子，压根儿就算不上难事。

　　虎威不愧为兴岳镇四大镖局之首，开出的条件比另两家的大手笔还要夸张。

　　陈暑也不吊他们的胃口，直接应下，就地签好契约。

　　次日正午，虎威镖局敲锣打鼓放鞭炮，大肆庆贺了一番，又在六个街口放粥施善，宣扬自家广招贤才的理念和已成真的案例，生生将名声扯了回来。

　　陈暑初入镖局，受人排挤，其中有陆岭松的手笔，更多的是自发持冷漠观望态度的人。

　　他们对陈暑不友善、不理睬，视她为无物。

　　陈暑每每去询问走镖讯息，也都无人愿解答。

　　她倒并未因此乱了阵脚，既然别人不愿回答，那就自己去实地学习。

　　前两个月，陈暑未曾休假，跟着连走了六次短程镖，到第三个月被允许进入长途队伍，走了一趟悉州城，又去了奇城。

　　奇城路线中，镖队遇到个麻烦，她们的队伍误入黑店，店掌柜联合地痞设圈套，险些偷走价值数万两的货物。

　　陈暑幼时常跟街头三教九流打交道，能听懂各路人惯用的的黑话，因而发现了个中端倪，待勘察后及时汇报给镖头，使队伍免于被伏击，也让同行者对她有了除武力之外的认可。

　　返回兴岳镇后，镖头做主给陈暑多发了十两赏银，陈暑拿着这钱请师傅和妹妹们去望仙楼吃饭。

　　卫宝善许久没喝到好酒，上座后不看满桌佳肴，只知道抱着酒壶，一杯又一杯。

　　众人开心，也跟着喝了些。

　　几杯酒下肚，瓶儿大着舌头和卫宝善称姐道妹，阿花刚压下卫宝善的酒盏，就瞧见瓶儿拎着大肚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她又赶忙过去拦住瓶儿。

　　结果再一转身的功夫，卫宝善不知何时抽出腰带，站上凳子练起了鞭法，认真的表情真叫人哭笑不得。

　　陈暑倒会躲清闲，独自坐在窗下矮榻上，歪头赏着晚间月色。

　　“大姐，这杯阿花敬你。”

　　正发呆的陈暑被阿花叫回了魂，她接过阿花递来的酒杯，扫了眼后面混乱的场景，乐道：“偏偏是两个酒量最差的最爱喝酒。”

　　阿花跟着笑：“是啊，酒品也不好，次次耍酒疯。过年那回，卫姨还要跟别人家门口的石狮子结拜呢，要不是被瓶儿带错路，没找到石狮子本尊，恐怕姐姐现在已经多出位师姑了。”

　　忆起那场闹剧，陈暑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被叫到名字的瓶儿则是动作一顿，喝懵了的脑袋慢慢想起此事。

　　她放下酒坛子，一拍胸脯，豪迈道：“大姐放心，有我在呢！等会儿回去的路上，瓶儿一定仔细看住卫姨。石狮子尚算能接受的，嗝——要是是认了路上的蛇虫蚁兽就糟了，今晚认了亲，明个上、上哪找去？难不成从一万只一模一样的蚂蚁中找师叔，哈哈哈！要不咱们再去贴个告示，就跟那位的并排放——”

　　听到后面，阿花变了脸色：“瓶儿！住口！”

　　一声喝止，瓶儿的酒醒了三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话，瓶儿并不觉得哪里有错，她被阿花的态度惹恼，砰地将酒坛子扔到桌上，不满地嘟着嘴：“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暑的视线又转回到窗外，眸子里的忧愁浓了三分。

　　阿花气得身子直颤，训道：“食不言寝不语，喝酒的时候闭上你的嘴！”

　　瓶儿一句不让：“闭嘴怎么喝酒？”

　　见说的不管用，阿花举起拳头，改用暴力威胁：“你再敢啰嗦一句试试。”

　　二人都在陈暑的教导下学了几招，阿花勤奋，水平比瓶儿好上许多。

　　瓶儿哼了一声，双手抱臂，圆嘟嘟的脸颊被气得鼓起来。

　　她后退数步，贴到墙角。

　　在发现自己双手空空后，大步折返到桌边，拎起酒坛子又重新缩进角落，然后赌气般地背对着阿花和陈暑。

　　面朝白墙，瓶儿眼里蓄起泪，满肚子委屈憋闷，每次提及小石头定会闹得场面难看，可瓶儿就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她将下巴搭在坛口边缘，眼泪顺着脸颊滴进了酒里，瓶儿一口口抿着酒，埋怨的话不停歇：“哼，她不声不响地走了，留咱仨满城找人，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询问。大姐饿到皮包骨头，省下的钱都拿去请人画寻人启事，千百张纸贴出去，结果呢？人家在益永城享福呢！哪还愿意理我们三个臭乞丐。”

　　此事是三姐妹心中的一根刺。

　　九年前，陈暑拜师次日，小石头突然消失，陈暑和阿花、瓶儿找遍全城，问了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没能得到任何线索。

　　谁料半年后，长明街的老邻居在益永城遇见身着华服的小石头。

　　邻居上前询问，刚提起陈暑的名字，就被小石头喝令赶走，还骂她们是想占便宜的臭乞丐。

　　陈暑起先不信，觉得定是邻居认错了人，但除了邻居又有旁人也在益永城见到了小石头。

　　这些人跟陈暑无仇无怨，没道理合起伙来骗她，传回来的字字句句又都是小石头的口吻，其中不乏只有四位结拜姐妹才知道的东西，陈暑就算再不愿相信，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阿花觑了陈暑一眼：“大姐，你别听她胡说，嘴上没个把门的，喝点酒就爱翻旧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老提那些有何意思？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陈暑依旧侧脸看窗外，月光洒在她眼中，笼起淡淡的光辉。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阿花握住陈暑的手，心知大姐放不下这段旧事，还想再宽慰几句，眼角余光瞥到窗外有异光浮现。

　　一道金光划破天际，拖着长长的光尾砸向北方。

　　卫宝善见之色变，脚尖点凳，猛地扑到阿花和陈暑中间。

　　她手腕一甩，腰带宛若灵活的蛇，将推出去的窗框卷了回来。

　　伴着哐当当两声关窗的重响，屋内的僵局被打破，三姐妹全都看向卫宝善，卫宝善却酒劲上头、体力不支，在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就歪倒下去。

　　陈暑和阿花立刻扶人，陈暑撑住了卫宝善的身子，阿花的手默契地挡在桌边，免得卫宝善撞得头破血流。

　　一会儿的功夫再看，卫宝善已然进入熟睡状态。

　　瓶儿借机收了脾气，不再在角落里喝闷酒，主动凑上前戳戳卫宝善的胳膊，说道：“卫姨这咋咋唬唬的性子真是吓人，比我还不沉稳。”

　　这算是给自己递台阶，想将刚才的不愉快翻篇了。

　　阿花瞪了瓶儿一眼，还在生气：“可别，你才是天底下最愣最憨傻的，旁人谁都比不了。”

　　瓶儿努努嘴，没有争辩，安静地帮陈暑将卫宝善放平。

　　要说卫宝善的突然入睡，其实并非是第一次发生。

　　先前陈暑过生辰，众人齐聚，举杯庆贺时，卫宝善却僵住动作，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这人能在饮酒时睡着，也是神奇。

　　陈暑曾找过医师，但都说此非病症，而是卫宝善身子变弱，体力不支所致，若用力摇晃是能将人唤醒的，陈暑也就没再多注意。

　　更未发觉每次骤然入睡后，卫宝善的心脏毫无起伏，脉搏完全停止，绝非正常人类。

　　陈暑偏头看向紧闭的窗子，眉心微微蹙起。

　　不知刚是什么东西？竟让师傅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束引起骚动的金光落在了益永城外的摩丹山，此处距四界界碑只有二里地。

　　因地理位置特殊，受神妖魔三结界中的天地灵气滋养，长出了许多珍奇植物，常有猎人或农户前来采摘。

　　湛老大身背弓箭，手握大刀，径直劈开膝盖高的杂草，进入到山林深处。

　　此行是为了采摘一种名为拙雪的药材，拙雪极为难得，百年方能长成一株，被摘下三个时辰后就会如雪花般融化。

　　而今，益永城钱家长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钱家家主开出五万两悬赏，只为求一株拙雪。

　　湛老大曾听人说，在摩丹山深处见过拙雪的踪影，故前来一试。

　　金光飞速划过，湛老大只觉得头顶亮了一瞬，随后林子里传出重物坠地的闷响。

　　摩丹山地动山摇，鸟兽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