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王的故事》古德拉克

15、第15章

　　拉尔决定离开家乡的时候并没有准备太多行李，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他其实算是偷偷离开的。因为吸血鬼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族里未成年的吸血鬼都不能擅自离开统治区。

　　所以他戴上的东西只有几样：明黄色的iPhone14、一套换洗的衣物、一袋钱币，还有他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他正想趁着白天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打开了二楼的房间窗户，放下一条绳索，一只脚迈出窗台，半个屁股跟着挪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要去哪？”

　　站在他房间门口的吸血鬼身材瘦长，苍白的肤色和柔顺的黑色长发勾勒出一副忧郁却俊美的容貌。那是他的哥哥，虽然才踏足成人的世界没多久，就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打拼出了一片天下。据说和白城的商业往来就有他的一份力，拉尔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已经足够他们家人在饭桌上吹嘘，并且时刻不忘记用哥哥的成就来打压他这个不务正业的次子。

　　拉尔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强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哥哥吓得直接掉下窗台，相反，他稳住了自己的尊严，抬起了头，不屑道：“我要离开这个家了。”

　　很可惜，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现在样子。因为半个屁股卡在窗台上的模样很难说有什么尊严可言。

　　劳尔叹了一口气，走向拉尔。

　　“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拉尔小声喊道，生怕吵醒正在棺材里睡觉的父母。
　　这时劳尔那副冰上一样的面孔终于露出了其他的表情，一种可以称之为“无语”的表情。他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弟弟，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像一只吸血鬼。他的感情太丰富了，还喜欢和动物说话，一惊一乍的性格让父母十分苦恼，也给家族的所有成员都惹上了不少麻烦，但是劳尔并不讨厌这个奇怪的弟弟。

　　“我不会阻止你。”劳尔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警戒地盯着他的弟弟面前。虽然长得和他很像，但是外人绝对不会将他们认错。不仅仅是因为拉尔的头发比劳尔更短、更乱，也是因为他们的眼神完全不同。拉尔的眼神中有一种其他族人都没有的生机，一点都不像是能活几百上千年的长寿种族。

　　劳尔扯了一下嘴角，想要做出一个笑容，但是显然失败了，因为弟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悚，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跳下去了。

　　劳尔放弃了并不适合自己的微笑。

　　他转而拿出了一个挂坠，上面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他把挂坠交到拉尔的手里，说：“这个东西附有掩盖痕迹的魔法，戴在身上可以让旁人对你的注意降到最低。你要记住，吸血鬼在外面是不受欢迎的，骑士、教会、猎人……多的是人想要斩下一只吸血鬼的头颅，拿去换取金币，或者献给他们信仰的神。”

　　“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我不希望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劳尔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可以去找米诺斯的库里爵士，和他说明你的身份，他就会为你提供帮助。”

　　拉尔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不苟言笑的哥哥说这么多话。吸血鬼张了张嘴，尖尖的獠牙露出，他维持着惊讶的表情，说：“劳尔，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劳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拉尔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拍着兄长的肩膀，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拍得一团乱，然后说：“放心吧，大哥，你以为我是谁啊！”

　　你是个傻子。

　　劳尔想道，但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

　　世人对吸血鬼这个种族有许多的误解，也许这是因为他们很少出现在有人类居住的大陆上，谣言没有人来终结，最后就变得越来越离谱。

　　比如经典的误会之一：吸血鬼讨厌大蒜的味道。

　　确实，很多吸血鬼讨厌大蒜，但这不是因为大蒜本身有什么特别的。单纯是因为大部分吸血鬼都是一群追求精致生活的虚伪之人，讨厌大蒜纯粹是因为它会让你的口气变得很难闻，而且十分持久。吸血鬼甚至掌握了一些普通百姓没有掌握的关于大蒜的知识，比如，他们偶尔也会用大蒜来消毒或者遮掩其他令人不悦的气味。所以是的，很多吸血鬼讨厌大蒜，但是他们讨厌大蒜的理由和那些住在城堡或者庄园里的皇亲贵族没有什么两样。

　　经典的误会之二：吸血鬼不能晒太阳。

　　这个谣言后期甚至发展成了吸血鬼一旦晒到太阳就会变成灰尘随风消逝。每次听到这样的传言，拉尔都会摇摇头。他们害怕太阳单纯只是因为害怕晒伤，加之吸血鬼生存的这座岛上常年阴雨不断，大家的肤色都苍白又病态，加上许多人都习惯昼伏夜出，所以皮肤对阳光的抵抗力格外脆弱。拉尔家隔壁就有人去阿比斯岛的沙滩度假，结果回来就被晒得浑身通红，在棺材里躺了足足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

　　经典的误会之三：只有用木桩插进心脏，或者斩下头颅，才能杀死一只吸血鬼。

　　拉尔经常会好奇人们是哪里来的这些离谱的想象力。吸血鬼，当然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一种生物，只要你把什么东西插进他的心脏，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他确实听说过有吸血鬼被短剑插入胸膛没死的事例，但这单纯是因为吸血鬼的心脏比人类更偏向肺部的中间。吸血鬼的生理构造几乎和人类一样，所以也并非不能食用人类的食物。漫长的生命来源于一种流传在种族之间的秘法，一种血液魔法。

　　正是血液魔法让吸血鬼拥有了漫长的生命，也正是血液魔法给他们带来了难以治愈的依存症和成瘾症状。许多吸血鬼究其一生都在与这种依存症作斗争，挣扎在痛苦的地狱中，就是不愿意选择最简单的那条道路：放弃长生。

　　这也是为什么，拉尔对大部分的吸血鬼都厌烦不已。归根结底，这是一群自私又虚伪的家伙，待在他们中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拉尔觉得煎熬。

　　*

　　“小乌鸦，你也要来吗？”

　　前往港口的途中，拉尔遇到了那只给他带来iPhone14的乌鸦。乌鸦听到他的问话，回答了一声“哇！”然后拍了拍翅膀，停在了拉尔的脑袋上。

　　“你来可以，但是不要在我头顶拉屎啊。”

　　“哇！”

　　拉尔本来想找一艘劳尔常用的船直接偷走，但是当他走向家族的泊船区域的时候，头顶上的乌鸦突然“哇”地一声飞了起来。他跟着看去，发现乌鸦停在了一艘非常奇怪的……船上。

　　那艘船长得和他见过的所有船都不同。首先，它不是木船。它的表面是光滑的，甚至还涂着鲜艳的色彩，最主要的颜色是粉色。其次，它的形状也十分奇怪，并不是典型的帆船模样，中还有一块凸出来的小房子。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十分确信这艘船并没有帆。那么它是靠什么驱动的？魔法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魔法……

　　“小乌鸦，你是想让我用这艘船吗？”

　　“哇！”

　　原本还将信将疑的拉尔听到乌鸦的回复耸了耸肩，干脆乘上了这艘诡异的船。

　　“管他呢，我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太多，再多一件也无所谓了。”

　　船舱里真的像是有一间舒适的小房间。长条形状的沙发躺椅是休息区域，旁边还有桌子、柜子，却都和他见过的家具完全不同。不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

　　拉尔拿出了iPhone。

　　有一些他在这个会发光的奇怪盒子里面见过。盒子播放的画面里出现过类似的东西，比如那个白色座椅，就是用来排泄的，叫作什么来着……马通？

　　是的，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他能够看懂iPhone里面的语言。但又不是真的学会了那门语言，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复述他就会大脑里一片空白，但是看到的时候就自动能够明白它的意思。

　　就在他思考马通和马的关系时，船突然动了起来！

　　他惊讶地看向窗外，船舵开始自行摆动，整艘船都发出嗡嗡的震颤声。拉尔连忙跑出船身，走到甲板上，看着身边的景色飞速后退。

　　这样速度竟然可以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达到！这么神奇的法术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大法师才能做到的？

　　今天的珍珠海格外平静，海面上无风无浪，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映出灰色的天空和飘在天上的白云。拉尔抓住小船的围栏，感受着前行时带来的微微海风，嘴里多了一丝淡淡的咸味。乌鸦站在船舱的上方，黑色的羽毛被向后吹去，拉尔的头发也是一样。他看向身后，那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故乡，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故乡的土地，近处看起来庞大的城市在这里也变成了一圈淡淡的灰色影子。小船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三角形水波，扩散的波纹飘向远处，也许会跨越整片海域，变成拍打阿比斯岛上黑色沙滩的巨浪。

　　白天醒来太久，拉尔的眼皮开始打架，他回到船舱内躺下，任由魔法的小船带他驶向不知名的远方。乌鸦在船外站岗，眼睛看向远在另一片大陆的目的地。那里有一座高高的塔，直入云霄，塔的顶端仿佛没有尽头。在那座塔里，有一个策划出逃的魔法师。

　　魔法师已经为这个时刻准备了无数个日夜。

　　堆满钟表的房间中，每一座时钟都突然开始疯狂地旋转，脸上长满雀斑的少年很快变成了一个青年，青年变成中年，又变成老年。魔法师的头发开始变得花白，胡子越来越长，他的手上出现了皱纹变得越来越瘦弱。

　　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

　　所有的钟表都开始倒转，整个时空都被扭曲了，老人转瞬之间再次开始变得年轻，变回中年、青年……最终停在了二十来岁的模样。

　　就在钟表飞速旋转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发出了咔啦咔啦的碎裂声，紧接着，画面破碎，钟表消失，法师塔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然后变得黯淡。

　　“呵呵。”

　　梅梅·林笑眯眯地从袖口掏出一副镜片夹在鼻梁上，将因为快速生长而变长的头发用缎带竖起，他拿起自己的法杖，吹了一声口哨，白色的小鸟飞进了他宽大的袖口中。

　　时隔多年，究竟是多少年了呢？

　　他终于又回到了这片大陆上。

　　魔法师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囚禁了他无数个日夜的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