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王的故事》古德拉克

14、第14章

　　“格纳，你在做什么？”

　　被抓包的勇者正趴在魔王的床边，往另一头的床缝下够，看起来就像是在抱着小爱的枕头猛吸，像一个变态。

　　刚才去洗澡，发现自己忘记拿换洗衣物又折回来的小爱石化在了原地。

　　同样石化的，还有趴在床上的勇者。

　　事实上，为了揭穿鲨鱼玩偶的真实身份，格纳决定趁着小爱去洗澡的时候潜入她的房间查找线索。首先他看到了桌面上的电脑，折腾一番后发现自己不知道密码是什么。和魔王一起看过许多现代影视剧的他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器，也自认为没法很好地掌握它的使用方法，遂放弃。

　　然后，他看到了堆满房间的玩偶。毫不意外，玩偶的数量又增加了。格纳甚至怀疑有一天魔王会把自己淹没在玩偶堆里，窒息而亡。

　　这样的想象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快意，但又夹杂着什么其他的情绪。因为在他的想象中，濒临窒息的魔王会哭着呼喊他的名字求救，然后他就会把她救出来，然后两人……不，他告诉自己，这样的妄想是不对的，他肯定是看了太多电影。

　　接着，床角的某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格纳试探地走上前去，那个东西似乎在发光，他伸手去够，但光飞到了床缝里。格纳扑了过去，想要趁机抓住那个光点，就在这个时候被魔王撞了个正着。

　　魔王震惊地看着他，粉红色的眼睛微微湿润，银白色的长发落在颈间，生动得像一只森林里的白兔。格纳发现自己的声带似乎不听指令，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爱双手叉腰，抬了抬眉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哦？”

　　不知为何，格纳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垂下头，说：“……对不起。”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和即将出发讨伐魔王的格纳说，你以后会对魔王低声下气地道歉，他肯定会觉得那人是疯了。

　　也许疯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自己。

　　“嘿嘿，没关系。”小爱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对拥着说道，“我原谅你，但是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勇者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在无数的传说中，堕落的开端都始于一次简单的约定，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

　　“别那么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爱挥了挥手说道，“我只想让你陪我出去约会一次。”

　　“约……会？”格纳有些犹豫地重复道。

　　“没错，就是约会！”

　　这对格纳来讲并不是个陌生的词汇。是的，在看过《罗马假日》《和莎莫的五百天》《蒂凡尼的早餐》还有《雨中曲》之后，他已经完全（至少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约会的含义。约会是一种（魔王眼中的）普通人类行为。当一对情人互相对彼此怀抱好感的时候，他们就会找到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增进感情顺便玩乐。格纳花了好久才勉强接受这种放浪切奢侈的行为并非不可理喻，因为奥黛丽-赫本和那个记者一起走在罗马街头的时候看起来确实非常的开心。

　　但是，约会？他和魔王？

　　在格纳的脑海中，赫本脑袋变成了小爱，格利高里-派克的脑袋变成了他自己。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请抬起你的头，我的公主，不然皇冠会掉下来的。

　　他使劲甩了甩脑袋，把那副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

　　但是这又将他引向了第二个疑问：约会往往是在户外，但这里是封印魔王的虚空，除了小爱用魔法造出来的这栋小屋，只有一片漆黑，他们要去哪？

　　于是这次他将疑问问出了口：“在这里？”

　　但是面前的女孩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对他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

　　以下内容摘自小爱电脑上一篇名为《迪士尼》的文档：

　　那是一个阴天。
　　阴天是好天气，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爸爸妈妈才愿意放我出去。我喜欢在外面，就算下雨也没有问题。雨水浇在身上的感觉比洗冷水澡很温暖，而且在暴雨中奔跑，人总要有一两次这样的经历。
　　所以那个阴天，我们一起去了迪士尼乐园。那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园，因为大家打扮得都很奇特，所以没人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迪士尼小镇又许多彩色的商店，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一样。最神奇的是，这些商店都是开放的：有糖果店、玩偶店、餐厅、咖啡馆。商店的门口摆着鲜艳的花，一辆小小的花车就藏在街道的拐角处。墙面漆成蓝色，红色，黄色，粉色，店内的装修也像动画片一样。
　　这里完全就是梦的世界。
　　最中间的城堡前面竖着七支彩色的旗杆，上面飘舞着不同颜色的旗子。动画里的角色会和你打招呼，说：你今天真漂亮。
　　我一直很想再去一次迪士尼乐园，听说他们有玲娜贝儿了，我想去和她合影。

　　*

　　“欢迎来到梦的世界！”

　　小爱穿上了自己最爱的粉色裙子，夸张地向勇者鞠了一躬，然后打开了身后的那道门。

　　门后的世界让格纳完全呆住了。

　　这里不是室内，灰色的天空上蒙着一层薄薄的云彩，他好像还感觉到了风，空气里飘来了糖果的味道。

　　他震惊地看向魔王，小爱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都是假的啦，这个天空我调试了好久才做出来，理论上只是一个巨大的全息屏幕，你看，”她打了一个响指，天空突然熄灭，变成了一个高高的屋顶，露出几盏和家里一样的黄色顶灯。紧接着小爱又打了一个响指，天又变了回来。“就是这样，我也想做一些好看的蓝天，但可惜我只在屏幕里看到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好像就很难用魔法复现，就算只是HD级别都不行，会特别的假。”

　　小爱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是怎么一点一点把这个回忆中的场景复现出来。她现在可算是理解了上帝造物有多么困难，搞个差不多像样的游乐园出来整整耗了她一个多月时间。为了调试游乐园的细节，她在电脑里用不下十万字事无巨细地描写了她印象中游乐园的模样：进门有什么，门框上画着什么，标牌长什么样，橱窗里都放了哪些商品……好在她手机里有去玩的时候留下的照片，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魔法复现出来的，但总之这东西帮了大忙。为了正确写出过山车的角度和形态，她真是绞尽了脑汁。最初的两个demo里，过山车开到一半就会飞出去，弄得她都要抓狂了。

　　虽然现在也不一定能安全运行就是了。

　　然而，格纳并没有注意在听小爱的讲解，他的整个世界都被震撼了。在一个封印的空间中，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创造出这样庞大又精细的结构，去复现一个只存在于她心中的场景，这样的魔法只属于造物神的领域。

　　但是她却对此浑然不知，甚至只是用这样可怕的力量来制作游乐园，想要“约会”。如果放在外面的世界，这种界别的魔法可以轻易地撼动国家的政权、颠覆人们的生活常识，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动荡和不安。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此刻他内心的感受。

　　一方面，他有些庆幸魔王已经被封印了，这样恐怖的力量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太大的威胁。但另一方面，他的内心也充满了疑惑：既然魔王的力量已经到了这样的级别，毁灭世界也好，征服世界也罢，只在她的一念之间。这么多年来，她又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呢？她是在等待什么吗？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小爱用手戳了戳跑神的勇者，怒道，“我可是在好心给你介绍啊，真是的！”

　　格纳躲开了小爱的手指攻势，努力把自己裂开的表情恢复原样，他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魔王？”

　　“嘿嘿……”少女再次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让格纳心底高呼不妙。

　　*

　　“这下可糟糕了。”

　　罗瑞尔的城堡中，宰相格温·兰斯洛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发愁地点着手里的羊皮纸。

　　他可以说是七个国家中最年轻的宰相，也正是因此，关于他的传言也是数不胜数。有人说他和前任宰相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也有人说他手里实际上并没有实权。在一些人眼里，他是残暴无情祸国祸民的奸臣，在另一些人眼里，他是空有一副皮囊的废柴吉祥物。当然，他本人对这种传言并不在意，有的时候更乐的顺水推舟一把，以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当他发现那个骑士长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官员看待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这个决策非常不合理。”当时骑士长顶着一张严肃的脸找到他，一把将文件摔到了他的面前。“我的人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你不能现在让我带他们去讨伐魔王。”
　　“我没有让你的人去讨伐魔王。”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也许他们之中有人想要成为勇者。你应该要给他们一次机会。”
　　亚瑟冷笑了一声。
　　“勇者？去送死的活祭品还差不多。”
　　格温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对付这种一根筋的武将很有经验，而亚瑟又是美名在外的骑士，心里装的都是廉洁、忠义……这些骑士喜欢的无用观念。但是他后来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就像亚瑟本质上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完美一样，他自己也不是一个永远都能运筹帷幄的人。虽然他不介意别人对他产生类似的误解，因为这能给他带来一些附加的好处。你永远不知道人会因为什么理由走出一步差棋，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觉得对手无法战胜就已足够。

　　就像现在，他遇到了让人无比头疼的事情。

　　有线报表明，血族那边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和努勒斯联手的迹象。这两个地方都不被盟约束缚，一个是诡异的新兴国家，另一个则是自古以来就惹人厌烦又绝对不可小觑的魔法势力。

　　魔法在这片大陆上是稀有的，魔法师更是如此。亚桑学院最多给每个国家派来一到两名常驻魔法师，如果对方国家不愿听从大导师的意见，法师就会离开。虽然魔法师名义上是不可以涉足人类世界的事务的，但学院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获得实际的世俗政权。当然，偶尔也会有人聘用被学院驱逐的流浪法师，但这样他们就再也别想得到亚桑学院的帮助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血族就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除了大洋西侧两篇被魔族占据的大陆之外，血族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独立于亚桑学院的魔法势力。几百年来他们都在自己的国土安静地生活，就算偶尔吸干几个人其他的国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最近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大到其他的国家已经不能够再坐以待毙。

　　不，其他的国家也许可以，但是失去了颜色的辛尼瑞斯不行。如果吸血鬼真的打算扩张领土的话，他们的灰城就是首当其冲。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

　　有目击报告表明，血族中似乎有一只小团队从南边的阿比斯岛离开，已经航行至了彩虹大陆最南端的伊迪斯。更糟糕的是，提供同一个报告的人说，南边的时之塔……没有灯光了。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被关在里面的那个危险的人物逃脱了。

　　那座法师塔的封印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