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魔王的故事》古德拉克

16、第16章

　　「就这样，魔法师逃出了法师塔。
　　他向那些报废的时钟道谢，如果不是它们帮他混淆了日期，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封印留下的缝隙，然后离开。
　　接下来的目标是向北，北边有着另一座封印，没有人知道那座塔的名字，所以也就没人知道那里封印的并不是人类，也不是法师，而是一头巨龙。
　　也许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巨龙也说不定，因为没人提起，所以被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中。那座塔在世界最北边的悬崖上，寒风凛冽，最适合用来封印会吐出火焰的巨龙。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片极北之地早就没有先前那么寒冷了。人类在那里建造了城市，城市带来温度，温度融化寒冰。封印一天比一天更弱，巨龙离开巢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

　　小爱拉着勇者去吃冰激凌、烤火鸡腿，然后两人去坐了（安全系数堪忧）的过山车、海盗船、鬼屋。她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但是身边的那个家伙脸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她让天空转为黄昏，阴云散开，虚假的屏幕上映出记忆力金黄色的阳光，把城堡镀上一层金粉色的光晕。她拉着勇者去坐摩天轮，对方照样沉默寡言，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默默地听着。

　　她拉着他坐上摩天轮，怀着一种出奇平静又夹杂着期待的心情看着下面的风景。表面上，她依然在大声地笑，指着自己精心打造的游乐设施对勇者炫耀。他没有发现她在想什么，这很正常，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很难讲清楚。

　　“你看，我们和太阳的高度持平了。”

　　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旋转停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听她指挥，只要她愿意，可以一直将他困在这里。光照到勇者绿色的眼睛里，他伸手挡了一下，然而下一个瞬间，在他能够反应过来之前，魔王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的重量将车厢压得歪向一侧，引力将他们按在了一起。

　　“你喜欢吗？”她歪着头问。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格纳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坐着，手又该放在哪里。他听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无措地问道：“……什么？”

　　“摩天轮。”

　　刚才的一瞬之间，他以为她说出口的是另外的话语，但她是在问他的感想。格纳垂下眼睑，说：“我不知道。”

　　“那游乐园呢？”

　　“很……奢侈。”

　　“那我呢？”

　　“……”

　　就在那个瞬间，摩天轮再次启动，启动的瞬间车厢晃动，小爱任凭这份惯性将两人带近，贴上他的胸膛，然后凑近了勇者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喜欢我，对不对？”

　　“……”

　　“不然你就不会一直不杀我了，是吧？”小爱向后退了几步，好像只是在聊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随意，“我觉得，如果你愿意放下成见，听一下我的解释，对我们两个都没有坏处。”

　　勇者用生硬的声音说道：“你是魔王。”

　　小爱点了点头。

　　“对，我是魔王。”

　　格纳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但我应该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魔王。或者说，就算我是，我也不记得了。对我来讲，你来杀我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他握紧了拳头。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格纳。”小爱说，“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

　　“我是真心觉得你不错，格纳。”小爱继续说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你才会这么挣扎。你觉得我没有做什么坏事，或者觉得我不像那样的人，于是就没有下狠手来杀我。你有很多次机会，单凭力量我很难反抗。虽然我理解，杀死魔王应该是很难的事情，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被一两次困难打倒的人。”

　　“……”

　　“我喜欢和你一起看电影，吃好吃的，我们还能玩桌游，虽然人数不太够，但扑克牌和棋类游戏总是可以的。不光是这样，我也确实喜欢你这个人，想和你做朋友。虽然你不太会说话，但幽默感是可以培养的。当然了，我不是在客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发展些比友谊更进一步的关系。”

　　“什……么？”

　　小爱对他笑着眨了下眼：“你懂的啦，就是杰克和萝丝那样的关系？”

　　几乎是非常久违地，她看到了格纳满脸通红的模样。勇者那双绿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好像被什么憋住了一样，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屏幕上的夕阳被替换成了闪耀的星辰。她天文学得不好，那些星星都是她按自己的喜好随便摆上去的。她甚至给天色的星星上了不同的颜色，因为五颜六色的星空看起来会更有趣一些。

　　小爱没有等他说话，摩天轮已经停在了地面上，她跳出车厢，笑着朝格纳招了招手，说：“走，我们去看烟花！”

　　*

　　「位于四个角落的封印都将被打破。
　　海底深处的洋流冲开封印，魔境边缘的封印因为缺乏光照而腐坏。最终，这些打破的封印使魔王的牢笼变得越发脆弱。在的前一个夜晚，魔王带着勇者去了她记忆中的游乐园。这是一次临别的礼物，一次属于两人的回忆。
　　人生中有许多重要的回忆，魔王希望这对勇者而言也会成为值得记忆的瞬间。
　　如果他再想要杀掉魔王，就要三思而后行，不光是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毁掉一段珍贵的回忆，更是因为魔王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按在地面上摩擦（划掉）/更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没再将魔王视作敌人。」

　　*

　　“你觉得这次的怎么样，鲨鲨！”

　　回到家中，小爱兴奋地抱着鲨鲨，把面前的文档展现给它看。

　　“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一定能行。”

　　「这是你第106次说这句话了，魔王大人。」鲨鲨提醒道。

　　“但是这次我真的做了调查！也写了更多细节进去，肯定可以的吧？

　　这是她为了打破封印做的第107次尝试。最初，她只是在文档上写：封印被打破了，魔王逃了出来。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了使这句话的魔力最大化，她甚至重复打了无数次同样的句子，但是依然收效甚微。

　　「如果只是说一句话就能让封印打破的话，就不能叫封印了。」鲨鲨如此评价道。

　　遇到梅梅林后，她得知了世界的四个角落里还有其他的封印，必须要先把那些打破才能把自己也放出去。她当时特地记了一下位置，但是依然对更多的细节了解很少。这次她多写了一些：世界上的四个封印都被打破了，很快魔王的封印也被打破了。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也没能带来什么特别的转变，直到后来她开始扩写整个东西。她写了那天看见的梅梅林的钟表屋，却不知道什么东西能从内部帮他打破封印。也许时间本身可以，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是否就能够欺骗封印了他的法师塔？

　　写着写着，她干脆不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了解那些其他的法师塔，开始用想象力书写文章。在做迪士尼乐园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事：一个东西是否真的符合现实可能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那个东西在她的印象中是什么样的。如果描写的前因后果更充足，就更有可能让魔法奏效。她不断地在反复地尝试中验证这一点，电脑中的文档越堆越多，越来越长。

　　鲨鲨当然跟不上小爱这样的思路，在它的观念中，如果你写的东西完全没有逻辑，几乎是不可能成真的，因为这涉及到魔法的本质。

　　然而，魔法的本质具体是什么他也已经忘记了，于是只能由着小爱这样胡来。她写了无数个版本的法师塔，写了许多了个前往法师塔的角色。有的时候是那些角色从外面打破了法师塔的封印，有的时候是天降闪电劈开了整座塔，还有的时候是封印本身因为时间或环境的原因弱化了，总之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她都写在了文档中，直到有一天……

　　外面的黑暗变得没有那么黑了，冰冷的温度也没有那么冷了。这座塔的封印确确实实被撼动了，她已经感觉到了。

　　就算不是明天，也已经很快了。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真正的天空和大海，或者去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有想好，可以到时候再说。

　　但是，显然，她想错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封印没有一丝松动的痕迹。生活一如既往，她写的那几十万字都成了废稿。

　　小爱非常挫败，觉得自己写了这么多东西全都是废物，还不如一口气都丢回收站。她想要把那一整个文件夹都删掉，却被鲨鲨制止了。

　　「这些都是魔王大人的劳动成果，删掉了多可惜。」

　　“真的吗？”小爱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鲨鲨，你是我唯一的读者了，只要你还愿意看，我就会继续写下去的！”

　　鲨鲨：……

　　但是在经历了这样的挫败之后，她一点也没有继续写作的意愿了。至少最近两三天内她都不想再动笔。她想要就这么躺在自己的监狱里，反正之前的人生也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无聊，她也可以刷第三十遍《傲慢与偏见》。

　　唯一出现了变化的是勇者。

　　自从带他去约会之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无法恢复到最初的友好，但他已经不会更加刻意地避开她了。不，与其说是不避开，不如说他现在好像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小爱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仿佛能感觉到勇者的视线如芒在背。他变得极度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连带着她都开始被弄得神经敏感起来。有的时候她去烧水，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勇者站在身后，用那双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吓得她现在无论干什么都要带上鲨鲨了。

　　“你说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小爱对鲨鲨嘟囔道，“他怎么老盯着我？”

　　「魔王大人看他不顺眼的话——」

　　“杀掉就好了，是、是，我知道你永远都只有这个回答，真是的，一个两个，这屋子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了吗？”

　　鲨鲨本来想说你可以写一篇文解决这个事情，但是它错过了时机。

　　小爱嘟嘟囔囔地关上冰箱，抬头又看到了格纳就站在不远处。“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牛奶洒了一地和一身。

　　她连忙从旁边抽出餐巾纸擦地板，一边抱怨道：“格纳，你以后不要老是这样突然出现，太吓人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吓出心脏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只手也拿着餐巾纸开始擦拭地面。小爱擦完一张纸刚想把手抽回，另一只早有预谋的手就抓住了她，逼迫她看向手臂的主人。

　　手臂的主人一双绿色的眼睛藏在黑色碎发下，在昏暗的走廊中像猫一样反着光，看得她一阵心慌。她向后缩了一下手臂，却发现无法挣脱。她骤然回想起来，类似的戏码似乎在什么时候发生过，只不过这一次，她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格……格纳？”她试探地问道，“你在干嘛？快松手啊。”

　　格纳非但没有松手，反而靠得更近了。他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了她的身边。小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下，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整个人直接被罩在了另一个人的阴影中。

　　“格纳？”

　　那双绿色的眼中似有疯狂的神色，他凑得越来越近，终于在离她只有几厘米的时候，用一种不像是他的沙哑声音说道：“魔王，你说得对。”

　　“什么？呃？什么？”

　　“我已经落入了你的——唔！”

　　？？！！

　　格纳突然被掉下来的热水壶砸到了后脑勺！他话没说完就晕倒了！小爱慌忙躲开，看他一脸吃痛地揉着脖子，在他身后，是一只灰蓝色的鲨鱼。

　　是鲨鲨推掉了水壶！

　　鲨鲨，nice job！

　　小爱连忙起身，抓住鲨鲨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撞上了门，为了以防万一，还把门反锁了一下。

　　那个勇者绝对不对劲，难道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仔细想来，他的那种不对劲就像是被打出了黑化结局的乙游男主人公，但是她自问自己一向对他挺好，黑化什么的，真的不至于吧？？

　　但是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勇者的状态这么奇怪，她最该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写文！写文解开封印！然后远离这种定时炸弹一样人格不稳定的家伙！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还洒了一堆牛奶。于是她脱掉上衣，丢在了地板上。她抓过鲨鲨，用毛绒玩偶擦了擦身上，然后开始倒在床上，希望能够在睡梦中再做一个从卧室就能直接连到浴室的通道。

　　鲨鲨被光着上半身的少女抱在怀里，总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前任魔王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棉花，所以他根本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不对劲。

　　他只是觉得心口有一种愉悦的情绪：

　　这次他好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