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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上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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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啧了一声,更不爽了。
魏锦显然也看到了楚豫,捏着折扇便往这边跑来。
“玦声,你也在。”
“魏公子,好,巧。”秦文几乎是一字一句。
魏锦不经意打了个寒颤:“阿……你们也去花市么?”
“嗯,我们也去。”秦文把“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魏锦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
三人一路逛到了花市,随着长廊一字摆开尽是鲜花,还带着露水。
上元一整天,花市都有不少人,到了晚上,花上的露水干,卖花人为了让花看上去更新鲜,会自己在往花上撒些水。
楚豫原先说,用柳枝蘸了清露洒上花香,卖花人也算担了一担子春。
巧有一名卖花人用柳枝蘸了清水,要洒到花上,三人从旁路过,随便不慎撒了一些到楚豫的锦衣上。
卖花人吃了一吓,瞧楚豫衣裳矜贵,连连道对不住。
楚豫笑笑:“无事,花香清露留身挺好。”
魏锦低头看了一眼卖花人的担子,饶有兴致地蹲下去:“虞美人?”
秦文在一旁道:“有毒。”
魏锦有些气了:“我不吃不就没毒了?秦文,我怎么觉得你一晚都在同我作对?我哪里惹的你不快了?”
秦文冷笑一声,向后靠在长廊的栏杆上:“哪儿敢?魏公子若是不想同我一道,我自行离去便是。”
楚豫只觉头大如斗,这俩怎么莫名就吵起来了?
魏锦抬起折扇,指了指秦文:“你真是……”说着扯着楚豫,“让他自行去好了,我们走!”
楚豫将魏锦拉回来,劝道:“莫气……”
秦文斜倚在栏边,双手抱于胸前,冷眼瞧着人流来来往往,风吹起鬓发,零碎遮了一半脸庞,满眼落寞地瞧着繁华,一双含情眼似垂非垂。萧索孤单的身影让楚豫心间一颤,有些苦涩。
“秦文……”
秦文似乎在发呆,听见楚豫喊他,同往常一般满眼欣喜地望过来,瞧见楚豫被魏锦扯往一旁的手,眸光又一点一点暗下去,可看向楚豫时,嘴角依旧含着笑。
秦文微微低眉,眼里尽是失落,却依旧勉力扬着笑:“玦声你同魏华熠(魏锦的字)去吧,我一个人不妨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垂着双耳满脸委屈的小狐狸,楚豫有种错觉:秦文身后也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此刻也正无力的垂着。
楚豫怜爱之心大起,公正的秤杆彻底偏向秦文这边:“还是一起走吧。”
说完上前主动握住秦文的手。
秦文有些惊喜,慢慢握紧。
魏锦叹了口气,突然很想骂一句“色令智昏”,但总觉得不太合适。
在楚豫瞧不见的地方,秦文扬了扬嘴角,眼底隐隐有些得意。
他似乎发现了些有趣的事儿。
楚豫道:“我们几人都有了字,不如叫先生也给你起一个?”
秦文笑道:“你给我拟定一个?”
“我?不可不可。这等大事,还是要交由先生定夺。”
秦文想捏一捏楚豫的指尖,却又不敢贸动。
“好。”
路过西市中心的一棵参天桃花树,树下有个小摊,似乎在买红线一类的东西。
秦文驻足看了一会儿。
魏锦打趣:“怎么?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树上低垂够得到的枝桠都记满了红绸,上面用金字写了些话,无非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
离三人不远,恰有二位姑娘在咬耳朵。
“婉婉,我的心跳的好快……”
“你方才见李家公子去了?”
“是,不知为何,每次见他,我都会不自觉的想靠近他,渴望他的触碰,但又怕他嫌我唐突……”
“哎呀,”那姑娘笑道,“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她旁边那位姑娘红着脸用丝帕轻轻甩了她一下:“乱讲话,嘴上也不带把门的。”
秦文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腾的红了一片,低声向楚豫到了句“我去小解”,便快步离开。
楚豫愣了一下:“阿?”
魏锦在一旁笑道:“莫不是瞧见他心悦的姑娘?”
楚豫对这句话没来由的抵触:“胡乱猜!人家去小解也要叫你说成什么样!”
魏锦莫名其妙的一摊手:“怎么还气上了?”
楚豫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在距离他们约莫几十步路远的巷子里,秦文有些无措的蹲在墙边,面上依旧是红的。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难不成……难不成……他真是喜欢楚豫。
可,且不提家世的巨大差距,他二人都是男子啊……
秦文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暗叹了一句“大胆”。
楚豫总觉着,秦文再回来,变得拘谨了不少。
秦文没有再牵他,叫他心底隐隐有些不爽利,却又不知这股不知名的情愫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似乎无根无由,最后又转到了气自己整天胡思乱想上。
子时将至,城楼处会有烟火,几人正商量去哪处看烟火合适,魏锦嘿嘿一笑:“我晓得一处好地方。”
他将几人带到了福聚楼,将扇上的佩穗亮给掌柜看过之后,径直带着几人上了三楼。
魏锦一路上没能插得上嘴,可把他憋坏了,上楼的时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直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本来想把贺兰带来,但他说他要研习功课,实在喊不出来……”
“……这楼上是全城赏烟花最绝佳的地方,应当人少,毕竟通行凭证也不是谁都有的……”
可几人登上楼顶,魏锦便傻了眼。
“爹爹没同我说过,通行凭证这么多人有啊……”
楼上是个观景阁,站了一大片人,几乎都站在栏边,估计都是上来看烟花的。
三人选了一处清静些的位置,魏锦胆大,直接坐在了阑干上,悠悠晃着折扇。
等烟火的时候,几人异常的沉默,魏锦奇了:“你二人平日里不是无话不谈么,怎么这时如此缄默?”
但无一人答他。
魏锦眨了眨眼,转过头去。
子时,城门上数鼓齐响,城内各处也跟着鸣锣,接着,粲然的烟火便在天空中炸开。
隐约可以望见城楼上有一个威严的身影,应是皇帝。
楚豫悄悄侧头看了一眼秦文。
他的眼底是花火,是光明,是熠熠生辉的萤火,是月色下最美的酒,是暗夜中绽放的摄人魂魄的妖冶红莲。
多年以后楚豫或许明白,那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四季轮转,烟火人间。
这边倒是一片安宁,城楼上却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不是真的是烟火的火药味。
尚书右仆射白大人对楚存时道:“国家安泰,君主贤明,是江山之福,百姓之福啊。我等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君主才是。楚大人,你说呢?”
楚存时晓得皇帝将来杀驴卸磨,怕用的就是白仆射这把刀来杀他,用完了,白仆射又是下一个。
“白大人,尽心竭力未尝不好,只是当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本来按礼制,楚存时也不该站在他旁边,但既然皇帝想,他俩又不能违抗君命。
二人离皇帝的距离不远,对话皇帝都听得见,却似是没听见一般,一直在同身侧的陆贵妃说笑着,而陈言站在二人中间,不时回上一句话,一副其乐融融一家三口的景象。
众人都知道,他们这位陛下,最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