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来》安夏墨

76、无量劫（一）

　　城主府。

　　夏侯扶耘坐在父亲下首的椅子上，等待北阳国的太子。

　　夜深时，有人旋身而入，稳稳落在门口。城主府有夏侯元设下的结界，可这人却若入无人之境。夏侯元也是微微一震，他知兀歧会深夜拜访，特意加固结界，不想他竟然毫不费力。

　　想来若是单论能力高下，许自己也不多胜算啊。

　　夏侯元心道，这太子兀歧选择夜入城主府，一是展示他的实力，二则也是一种威慑。以妖族处境，与他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夏侯元起身迎接，“兀公子，”他回身指着夏侯扶耘朗声道：“这便是犬子扶耘。”

　　夏侯扶耘跟在城主身后，躬身行礼。

　　太子兀歧扶他，夏侯扶耘抬起头，“你不是沈将离的朋友吗？”

　　想到沈将离扑向他的那一幕，夏侯扶耘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味，看太子的表情也有些冷。

　　“你认识阿来？”兀歧笑问。

　　阿来？叫的这么亲切。“当然了，”夏侯扶耘仰着头，“我们日日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关系最好了。”

　　兀歧看出夏侯扶耘心中别扭，却还故意道：“我倒未听阿来提过，她还有这般好友。”

　　“我也没听，听她说过你。”夏侯扶耘别了脸过去。

　　不过一试，兀歧便心中了然。

　　夏侯元一心为妖族筹谋，既沉稳又圆通，可他这个儿子，倒还是个少年心性，没有城府。

　　“太子，我们席上说吧。”夏侯元抬手请太子上位。

　　虽然兀歧拒绝了晚宴，但夏侯元还是准备了。

　　兀歧也没再推辞，坐上了上位。

　　夏侯扶耘不情不愿的，坐在父亲下首的位置上。

　　他想不明白，妖族和神族不应该势不两立吗？怎么父亲一边教导自己要担起妖族责任，一边却让自己和神族太子私下见面呢？

　　这晚，夏侯白萱亲自布菜。

　　不管夏侯扶耘理不理解，都用妖族最高礼仪，招待这位来自北都城的太子。

　　***

　　众人沉睡的夜晚，无量城外的半空，一个黑影由远及近。

　　黑影越聚越多，越来越近。

　　一乘四驾黑色飞马拉的车，停在无量城门前的半空中。

　　月光落在无量城外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滔天巨浪涌起，那波光被击碎，只剩白色的浪花，四处消散。

　　兀涟拉开马车上的帘子，对马上侍卫道：“去要人。”

　　“是。”侍卫躬身行礼，调转方向，向无量城城门飞去。

　　砰砰砰！

　　城门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守门人睡得正沉，被这声音吵醒。穿了衣服，骂骂咧咧的走出来，“那个龟儿子！”

　　“开门！”守门人的睡意一下全无了，这人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

　　他警觉地走到城门前，高声道：“回去吧！城门关了，明日一早才开。”

　　嗖的一声，一道亮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一只箭，落在守门人脚边。

　　守门人在这城门守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这般状况，他吓得连着后退几步，抬起头。

　　这才看清半空中，那不是乌云遮月，是飞马，马上的是——神族的军队！

　　“神族打来了！神族打来啦！”

　　他翻了个身，连滚带爬的往城中跑，就听那半空传来一个声音：“区区妖族竟敢劫持神族太子？让你们城主快点把人交出来。否则，就要攻城了！”

　　“交出太子！否则攻城！”

　　“交出太子！否则攻城！”

　　守门人一路念着这几句话，跌跌撞撞跑向城主府。

　　路上鞋掉了，都顾不上回头去捡。

　　***

　　白娘这夜睡的不安稳，她总感觉心口憋闷，有隐隐的压力，向她而来。

　　到了后半夜，她憋闷的实在难受，便翻身下了床，准备出去透透气。

　　她一个飞身，坐到了屋顶上，就见城门口那个有些窝囊的守门人，脚程飞快，似逃命一般。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白娘心生警惕，闪身向城门飞去，她在离城门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不由停下，看向天空。

　　那半空中，黑压压停着的，是……

　　她定睛看去，那飞马骑兵是北阳王王军的装扮，这是神族的军队？

　　她仔细扫过，怕是有几千人。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无量城？

　　难道兀昊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不可能，兀昊怎么会让人知道，他和妖扯上关系了呢？

　　白娘嘲讽的笑笑。

　　可若不是，这些人是来干嘛的？

　　白娘闪身，飞回住处，得赶紧回去告诉阿来海棠。

　　无论城外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她们都得趁早做好准备。

　　飞回住处，白娘叫醒了海棠和沈将离，说了在城门所见。

　　海棠听后，担忧起来，“我们去城主府吧，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帮上一帮。”

　　“好，”白娘同意，她们在无量城，受了夏侯白萱和夏侯元不少照顾，若真是城主需要，她们义不容辞。

　　三人稍作整理，便来了城主府。

　　刚到门口，里面的下人正推门出来，见是白娘三人，直接引他们入府。

　　“白夫人、沈夫人、沈姑娘，副城主刚派我去请三位。”

　　“发生什么事了？”白娘边走边问。

　　“神族真的要攻打无量城了吗？”海棠问。

　　沈将离步子走的飞快，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这事会不会和兀歧有关？那些人，不会是兀歧派来，要攻打无量城的吧？

　　进了城主的书房，沈将离一眼看见了兀歧。

　　兀歧还没有离开？

　　那些人应该不是兀歧派来的。

　　“阿来。”兀歧看向她。

　　“那些是不是你的人？”沈将离走过去，担心地问。

　　白娘扫了一眼兀歧，他和兀昊是有几分相似。

　　今日阿来回来，说了这么多年兀歧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又是怎么助她离开北都城的，心中很是感激。还说若是兀歧需要帮助，她也会助他的。

　　兀昊无情，生出的儿子，竟然是个有情有义的。

　　可这情谊，终只能是一份情谊。

　　因为他们流的，是同样的血脉。

　　“是兀涟的人。”兀歧轻叹。

　　“他来无量城寻我，是要握住先机了。他说我是被妖族囚禁，不过是不想我给妖族承诺，毁了我和妖族之间的信任。

　　其实他更想毁的，是我和那些，想要改变妖族地位的神族之间的信任。让我失去助力。

　　若我选择和妖族情谊，站出来说自己没被囚禁，是自己来的。他又可以在父王面前，做实我和妖族勾结的名头，拿下储君之位。”

　　“所以无论你作何选择，受益的都是三皇子！”夏侯扶耘问道。

　　“你们放心，我这就去见他。”兀歧道。

　　“那不就做实了你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夏侯白萱道。

　　“不可不可，储位之争在即，不可出差池。”夏侯元道。

　　“要是你出现在别的地方呢？”沈将离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问道：“若是你人在朝州城出现，那兀涟是不是，就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得了滥用兵权的罪名？”

　　这个法子兀歧不是没有想过，可若如此，他便连累了夏侯元和无量城。

　　“这个法子好。我这就送你出城，”夏侯元道：“走海路，他们寻不到。”

　　“不好了！”有侍卫来报，城门外的神族士兵，往城里射了百支带火的箭。

　　“这个疯子，”兀歧起身，不能眼睁睁的让这个疯子，祸害一座城，他道，“我去见他。”

　　“不用担心，守住无量城本就是我的责任。”夏侯元坚决，“沈姑娘说的对，三皇子此行是一把双刃剑，若刺向的是他自己，他同样会因为挑起事端，失去朝臣支持，失去北阳王信任。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你且牢牢把握机会。”

　　“只是对无量城这并非易事。”兀歧摇头道，“兀涟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见不到我，他恐会真的攻城。”

　　“攻城？”夏侯元朗声道：“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早就闲散够了，正好会会这个兀涟。”

　　若是夏侯元真能抵住兀涟，这确也真是个击溃兀涟的好时机，兀歧宽大的衣袖下握住了拳。

　　“半日。城主只需帮我拖延半日，我便可出现在朝州城，毁了兀涟的盘算。”

　　“若你日后登基，给妖族一条生路，”夏侯元拍着胸脯道，“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你出城。”

　　夏侯白萱也点头，认同哥哥的话。她对夏侯元说：“我先带人去城门，你送过兀公子后，我们城门处汇合。”

　　说完，夏侯白萱带着白娘和海棠离开。沈将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我送你。”

　　听了沈将离的话，夏侯扶耘也跟着道：“我也去。”

　　夏侯元也未拒绝，面对未卜的明天，他想少主身边能有一个全力相助之人。现下看来，那个人只有沈将离……

　　夏侯元带着三人，和兀歧的护卫潜入地道。

　　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夏侯元推开了前面的一块木板，钻出地道。

　　沈将离探出身子才发现，这里原是无量城外的海边。

　　巨浪翻滚，撞击着岸边的巨石。发出震耳的轰鸣。

　　兀歧躬身行礼，“多谢城主相助，我定速去速回，减少兀涟的攻击。”

　　夏侯元眉头紧蹙，似在心中挣扎，最后他目光落在夏侯扶耘身上，若是妖族有希望，那便是扶耘和兀歧的联合。

　　“城主有话不妨直说。”兀歧看出他有话要说。

　　“我想请你和扶耘歃血为盟。”夏侯元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承诺日后，给我妖族自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