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17、 前妻来了

　　世上的事往往使人意想不到。不久发生的一件事，使一切的蠢蠢欲动顷刻烟消云散。
　　何雅若接连几天没有见着顾清石，也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还是从她二哥再甫那里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
　　几天前清石的前妻陆君仪找了来，事情却出人意料。
　　清石与前妻离婚后第二年，孩子跟着外婆去超市，外婆顾自买着东西，一不留神，孩子竟然走丢了。孩子明明就在边上，转眼怎会不见了呢？所以疑心是被人贩子拐了去。到处找，也报了警，可还是了无音讯。本该第一时间通知他，可在离婚以后，清石就换了手机号，也换了住处。孩子丢了，女方本就觉得有愧，既然联系不上他，也就逃避似地拖了下来，想着总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孩子找回来。可是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一找就是许多年。
　　期间，孩子的外婆也因为自责内疚郁郁寡欢，也于几年前去世了。他的前妻也完全不再是他从前记忆中养尊处优的模样。脸色蜡黄憔悴，眼窝深陷，眼角的皱纹诉说着这些年的心力交瘁，岁月的痕迹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脸上，她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光彩。
　　这一次见面，若不是她找上来，他决不会认出她来。是怎样的煎熬才会让这样的一个女人面目全非? 从前，她最是注意保养的。
　　儿子走失的消息，好比晴天霹雳，清石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想起了儿子从前圆嘟嘟的小脸，忽闪忽闪总是很专注的大眼睛。这么多年，他的儿子丢了，而他却此时此刻才知道。他从没找过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受苦。后悔，自责，内疚一齐袭上了他的心头，可是他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他的痛苦,前妻又告诉他，孩子已经找着了。来不及大悲，瞬间已是喜极而泣。
　　不久前警方打来电话，在数据库内比对到了一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她失踪的儿子。陆君仪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得知了孩子所在学校的地址。没想到的是，孩子竟然就在清石的老家。清石又怎能想到，这么多年，他与他的孩子相隔咫尺。而陆君仪，既然到了清石的老家，自然也不难找到清石。无论如何，她要让清石跟她一起去认回孩子。她想像着孩子现在该有多高，长得像谁，还有没有儿时的印象。她说着说着就哭，哭着哭着却又笑了，她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就去学校找孩子。
　　这一刻她盼了近十年。可是真要见着了，心底里似乎又有些害怕。在她脑海里的儿子还是个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宝贝，可是，她即将要见到的，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了。他还认识他的妈妈吗？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她曾无数次半夜被噩梦惊醒，有时梦到孩子被人绑了起来，嘴上还封着胶布，有时她又梦到孩子被人打折了腿，哭着喊妈妈。她想使出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把孩子救出来，可是她只看得到梦境，却又不知自已身在何处，她冲不进梦里，她无能为力。
　　每每看到路上有乞讨的孩子，她马上联想到她的孩子是否也正经历着同样的命运，她的心瞬间绞成了一团，疼得顷刻间要滴出血来。这些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几近疯狂，几近崩溃，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冥冥中，老天一定是动了恻隐之心，才又给了她一丝希望。
　　“清石” 她泪如雨下，“陪我去找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颤抖着。“对不起，我把他弄丢了，让我用后半生赎罪！”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她的脸上早已斑驳，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清涕。
　　顾清石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只紧紧地拥抱住了她。他忘了他曾经的怨念，此时此刻，他们成了这世上最需要彼此安慰，相依为命的亲人。
　　君仪告诉他孩子所在的学校和班级，清石一听有些耳熟，再一想，竟和静瑶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他知道静瑶的学校在哪，有几次他顺路送过孩子上学。天色已晚，也只好第二天再去学校。这一夜，他和陆君仪都辗转难眠。从前，他心里总因为记恨着孩子说过的一句“不要像爸爸这样没出息”, 这么多年来，他不愿想到儿子，更不愿去看他。可是现在看来，自已是那么的无情。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只是人云亦云，他哪里会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他作为一个大人，孩子的亲生父亲，竟因此记恨着孩子，十来年可以不去看他，关心他。他觉得自已连做为一个人都不配了。
　　也许是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顾清石竟会没有想到去知会何雅若一声。
　　确切的说，这几天他并没有怎么迫切地想起她来。直到见到再甫，他才突然觉着了。
　　之前，他认为自已是多么热切地爱着何雅若，并因爱而不得，觉着痛苦。可是，短短的这几天间，因为儿子的失而复得，使他的身心完全脱离了眼下，将他带回了从前的生活，他竟然不曾想起她来。一想到此，他自已也不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