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梁湖

11、清石的往事

　　因为再甫也常在母亲那里吃饭，雅若提到常在楼道里碰到顾清石，兄妹俩便常常茶余饭后提到他。
　　原来顾清石在上海早已成家立业，生活一度相当美满。妻子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家里条件也相当好。因为顾清石长相英俊，气质清冷，倒是女方主动追求的他。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这话原是不错的，再加上女方长相也算不错，家里条件好，又会打扮，等到大学要毕业的时候，就也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毕业没几年顺理成章的结了婚。婚后第三年，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可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谈恋爱时，他的带着点孤傲的清冷在女方看来，是有致命吸引力，他白净的皮肤，又仿佛使他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可是结了婚，生活需要柴米油盐，也需要人情世故，特别是在她家里，她父母亲是做生意的，见多了活络的年轻人，见着这个女婿，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的神色，心里多少总有些不满的。
　　岳父母让他去帮忙生意，他又多少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自尊心，婉言谢绝了。可是他也没有好的机遇，事业工作上也不过如此。他拿得出来的家用，妻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给她的钱，她从来没有欢天喜地的地接过去，总说放着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着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屑，轻视。当然，他知道既便语气里确实带着点不屑，她也是无心的。她从小被娇生惯养，花钱也大手大脚地惯了，他的家用，根本经不起她随意花。她仍然花她父母的钱。当然她父母亲也乐意，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当父母的，绝不忍心女儿在物质上受委曲。
　　一个男人，多少是需要一点来自妻子的崇拜的。可是在他们的家庭里，有时候，顾清石会觉得自已倒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妻子完全不在意他的工作，对他，除了情感上的一些依赖外，几乎不起着多么重大的作用。家里有他岳父母替他们请的保姆，固然是井井有条的，一日三餐也有人做，可总使他觉得少了一点家庭的意味。他的妻子醉心于美容，逛街，打牌。她固然保养得不错，可总使他觉得不像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原本是不错的。婚前妻子看他，清冷俊逸，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可是几年下来，未免觉得他的清冷于夫妻的感情而言，实在是一种障碍。他们之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虽然这隔阂也说不上多么要紧，可却使人觉得不能心贴着心。
　　她没有待他错，既不让他养家也不用他去交际应酬。可是既便她这么做，他似乎对于他们的生活还是不满意。每个女人多少都会有点攀比心理，她有一个最要好的女朋友，常常无意中炫耀丈夫有多么温柔体贴，结婚两三年了，从来不忘妻子的生日，更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礼物虽不见得贵重，可是她从女朋友的眼神语气里，完全感受到了这份浓情蜜意。而再想想自已与清石，从一开始，就是自已主动，他会和她结婚，也完全是因为她一直在他身边，而他又恰巧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对象。
　　他虽然和她结了婚，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得到他的快乐，也并没有真正得到他的心。虽然他的性子如此，可是如果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个人，那无论如何是能让对方感受到的吧。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怕他忘，也怕自已失望，每每都是她提前安排好了。她的生日，也是如此。他对她总是不冷不热。她不甘心，婚后她比从前更注意打扮，保养，可是他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一眼。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要为无话可说感到一丝气氛的尴尬。夫妻生活上，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热情，倒是她主动的时候多。可是这样一来，在这方面上，他又占了上风。似乎他在给予她施舍，怜悯。
　　说实话，她对他们的婚姻感到失望。他的工作一直也没有大起色，收入很一般,虽然他每月会拿出一些家用，可是这些家用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她从小养尊处优，不见得结了婚，倒要做起老妈子。父母亲疼她，让原来家里的老保姆过来照顾他们的生活，可保姆的工资也仍旧是由她父母亲出。可是，这样一来，父母亲难免会看轻清石，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希望花清石的钱，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可是她不能开口向清石提，家用不够，需要多少数目，会使她在他眼里，多了一个物质的标签。
　　儿子生下来，开销更大，她父母亲因为没有儿子，女儿生了外孙份外高兴，私底下和女儿盘算，可不可以让孩子跟着他们姓。为了不使父母失望，同时也算是回报父母亲对她物质上的帮衬，她决定去和清石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说服他。毕竟看起来，孩子跟谁姓，也不是一个多么重大的事情，而又能讨得父母的高兴，何乐而不为呢。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成了他们夫妻分手的导火线。诚然，孩子跟谁姓，确实关系不算太大，跟谁姓，都是他顾清石的孩子。可正是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家庭里感到生活的压抑，尤其需要来自妻子的尊重。让孩子跟谁姓，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传统保守的人，可是从这件事，分明能感受到的是岳父母对他的不屑，妻子要是足够尊重他，维护他，也该在第一时间拒绝父母亲的这个提议。可是她没有，竟然跟他来“商量”。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淡的回了句“你们来定吧”。由此，虽然家里添了孩子，可是家里的气氛倒只比从前更坏了些。岳父母因为孩子跟了他们姓，已经完全把孩子视为他们家的财产，常把孩子接了去家里。孩子在哪里，母亲当然也在哪里，可是他又不想去岳父母家，房子里倒是经常空荡荡的剩他一人。几年下来，渐渐夫妻感情也就更为淡漠了。孩子与他相处得少，自然也不太亲近。一次孩子在家里，清石见孩子坐在垫子上玩乐高，小小的人儿，盘腿坐在垫子上，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煞是可爱，就蹲下身来，陪儿子一起玩。孩子见爸爸陪他一起来玩，也很高兴，对他爸爸说“爸爸，你看宝宝的乐高搭得好吗?”“嗯，搭得真好”“外婆说玩乐高，会让宝宝更聪明，将来才不会像爸爸这样没出息！”孩子大概并不懂得“出息”的意思。可是清石的心，就像寒冬的冰石，硬得再也融化不开了。
　　后来，清石就离了婚。他什么都没要，包括孩子。当他整理完自已的东西，最后一次环顾他曾经的这个家，竟然没有多少留恋。又过了几年，清石离开了上海，回到了自已的老家。当初他父母亲并没有阻拦他离婚，毕竟，清石是他们的独子，孙子没有跟着他们姓，老人还是耿耿于怀的。既然清石要回来定居，那房子便要重新安置，好在因为老房子拆迁，得了为数不少的赔偿款。但买房装修都要时间，好在清石暂时找到了一个住处，就是何雅若大哥何伯甫出租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