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遇》Chunjiao

11、逃出去

　　这天夜晚，大人们睡着后李一明推开窗户跳了出去。他蹑手蹑脚地推起自行车，打开家门，推出自行车，关上门，做完一系列小动作才舒出一口气，快速地推着车子远离了家。

　　书房里，刘先生对着电脑忙活，忆忆做着习题。

　　“爸爸，我困了，可以下自习了吗？”

　　刘先生看了一眼表，九点过，“可以了，去睡吧。”

　　忆忆收拾起习题书，说了晚安，便模糊着睡眼走了。刘先生看着女儿还是熟悉的样子，露出个安心的微笑，继续他的工作了。

　　忆忆走进屋就反锁了门，快速地换上防护服站在窗前等待。

　　李一明骑着车子来到别墅，他按照约定一明一暗控制着手电筒照进屋里，刚按两下，窗户就开了，借着月光能看见她的身影。他将车子靠在墙上，正要爬墙，只见从窗口扔出来一条绳子，绳子上一左一右地系着圈，她把脚伸进圈里，绳子晃晃悠悠，但不阻碍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她终于来到围墙下，李一明早就在上面等着了，然而围墙太高，衣服又不方便，李一明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拉了上来，之后他爬到了围墙外，她又被难住了。

　　“你先把脚踩到车座上。”

　　忆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李一明在背后扶着，总算平安落地。她回转身，李一明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怎么想到这样爬窗户的，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厉害！”

　　“嘘。”她捏住帽檐帘子上的拉链往下一拉，整个人封锁在了一个圆筒里，“我们去哪儿？”

　　“我早就想好喽！”李一明看着忆忆的衣服，“你要怎么坐车啊？”

　　“我不会坐车，你教我。”

　　“就坐上去就行了，要怎么教？”

　　忆忆往后座上蹭，“我够不着。”

　　“你之前是怎么坐上去的？”

　　忆忆像之前一样笨拙的往上蹬。

　　“你这样上不去，你得跳上去。”

　　“跳上去？”

　　李一明下来支好车子，做了一遍示范，“就是，你抓着这儿，一跳。”

　　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忆忆使劲儿一跳坐了上去，但系帽子的绳子勒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的头后仰着，还没等她说话，车子就转动了起来。

　　忆忆僵硬着身体不敢动，明晰清朗的夜空，如钻石般的星星连缀闪耀，缓缓流动，让她暂时忘却了脖子上的不适。但没过一会儿，她就感到头晕。

　　“到了。”李一明慢慢停下车，忆忆终是忍到了目的地。

　　她跳下车子，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小桥上，看周边的环境是在村外，桥下还有细长的河水，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条小河，河面的波光一闪一闪，似流动的银丝，中央亮白的波动恰拼成一个圆，她抬头望向那轮圆月，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又大又圆，明晃晃的钳在空中，它的周围连星星都没有，它是黑色的背景中唯独一轮光，而这桥、水、树木、它们都沐浴在了它的光辉中，都染上了它的皎白，都被它的静谧气息润透，她觉得眼下的景色会是她见过的最美的。

　　一切都是平静的，然而平静往往会孕育危机。

　　“好美啊！”

　　“我就想着你会喜欢这样的地方。”他扒住栏杆，扬着身子，“晚上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要是你白天也能出来就好了。”

　　她站在桥墩上，踮着脚尖，身子挂在栏杆上，“等到那一天你一定要带我好好玩。”

　　“所有好玩儿的地方都带你去。”他捡起一块儿石头投进水里，平静的水面被打破，发出闷声的响动。“哇，这水这么深么！”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在夜的掩映下，桥下的水越发幽深寂静，她的身体越来越往下，李一明也跟着往下瞧，她还在往下伸，身体悬在了栏杆上，再往下就会有危险，她还在往下伸，半个身子都出了栏杆外，往前一晃就会栽下去。见势不对，李一明急忙抓住了她。

　　“差点就掉下去了，你干什么！”

　　她被他拉下来，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行为让他感到惊异，虽然他早就接受了她让人看不懂的一面，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到无法靠近，但他其实很想能靠她更近一点。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爬窗户，不怕黑，还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还有那次车祸，”他突然停顿。

　　她回转头看他。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跟爸爸和好，谢，谢谢你，但是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么做。”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谢谢，他觉得有些羞愧，因为自己一直被她看穿，他不敢看她。

　　“嗯。”她扭回头，把头埋了下去。

　　“你都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她的声音明显沉了下去。

　　“死人，还有你也有可能会死，我问了爸爸，那个时候，你要是吹到风的话很危险。”

　　“李叔叔知道了？”她惊疑地问。

　　“没有，我又不傻。”

　　她迟疑了一下，“害怕，但是有些要做的事能让人忽视掉害怕。”

　　她看向他，她的眼神里饱含着无法说出的话，还夹带着几许询问，只是两人的眼神都被夜色模糊了，谁也不知道对方传达了什么。

　　她忽然攥住了手腕，轻微地抖动着身体，因为被包裹在“圆筒”里，他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动作。

　　“我们回去吧。”

　　沉思中的他被打断。

　　“你先帮我拉开一下拉链。”忆忆指着帘子上的拉链，为避免刚才坐车的尴尬，她决定冒险。

　　“拉开没关系吗？”

　　“没关系。”

　　他蹲到她的面前，随着拉链一点点拉开，他在她面前渐渐站起身，直到帘子完全被拉开，露出她的真面目，他看向了她的目光，发出一声嬉笑。

　　“你笑什么？”

　　“就像新娘子一样。”他继续笑着。

　　“快上车。”忆忆脑袋“嗡”地一声，脸颊突然发热，不知所措地去蹬车子。

　　车子骑起来开始兜风，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腰，贴近了他的身体，紧闭双眼，忍耐着。

　　第二天上午，李一明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妈妈过去掀了他的被子。

　　“快起床，都几点了，怎么开始睡懒觉了？”

　　李一明“嗯哼”几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立马睁开了眼睛，抓了一件衣裳奔向了厨房，从妈妈手里抢走了电锅。

　　“干嘛？”

　　“我昨晚看见有只臭虫掉进锅里了，没来得及倒。”他控制着“砰砰”跳的心脏说道。

　　“不是让你把锅盖好吗，可惜了半锅的饭。”

　　“我现在去倒掉。”

　　他跑到门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板药片，上面写着“艾司唑仑”，已经扣出了两粒，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药甩进了沟里。

　　“咔哒”一声门响，忆忆抓过枕边的绿色药袋藏进了被子里，整个身子也缩了进去。

　　刘先生端了饭盘进来，“还睡呢，都中午了。”

　　“今天周末，我想睡一天。”懒洋洋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先把饭吃了。”

　　“嗯，我这就起。”她动了动。

　　刘先生看女儿想起身就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到周末他们两个就偷偷跑出去，因为推车子出门声响太大，李一明也不敢总给爸妈用安眠药，他们便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到点会合。李一明在忆忆家的围墙内外搬了好些砖，忆忆爬墙也没了困难。

　　他带着她到处逛，先是村子里，夜晚很少有人出来，但也有饭后散步的人，有时还会有吵吵闹闹的孩子，他们就像躲猫猫一样躲躲藏藏，虽然被发现很危险，但忆忆玩的不亦乐乎；逛过村子之后是田地，李一明是不想去的，田地真的没什么好玩的，而且空旷的夜晚会让人背脊发凉，忆忆却一点不怕，对哪里都好奇。两人在田地里跑来跑去，踩坏了庄稼，下地干活儿的人发现后还以为是从山上下来的什么野兽，无不心惊肉跳。

　　这个周末的夜晚，李一明带着忆忆来到山上。山上树林覆盖，走进里面黑黢黢一片，两人拿着手电筒，李一明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

　　“你胆子变大了么。”

　　“夜晚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就是太阳落山没有光了而已，你说的。”他毫不紧张地说，“再说探险者是不会怕黑的。”

　　他停了下来，把手电筒放在地上，爬上了旁边的树，只见他很快溜了上去，摘了两个果子丢了下来。他跳下树，捡起地上的果子往衣服上蹭，擦干净一个叼进嘴里，接着擦另外一个，这个擦的很仔细，反反复复地擦。

　　“不用擦了，我也不嫌脏。”

　　他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从帘子底下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好酸。”

　　“这是山里才长的酸苹果，没吃过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爸爸给我摘过。”

　　“哦。”他的声音显然没有刚才高兴。

　　他们啃着苹果一前一后地走着，“之前送你的石头就是从这片树林找到的，”他接着说道。她隐约感觉到他带她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但她并不急于知道，即便只是这么走走看看已足够开心，她享受着每一刻。

　　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嘘，”树叶“哗啦啦”响了起来，忆忆下意识地蹲了下去，帘子落地将她包裹住，李一明见势蹲在她的身旁，他背对着她，夜晚的风扫过全身，让他不禁打起了寒颤。

　　夜晚的寂静让风吹树叶的响动格外明显，“哗啦啦”、“哗啦啦”，借着月光能看见无数的叶子黑影在跳动，他们被包围在响声中，似乎能清晰地听到一片片叶子的节动，瞬间又被“哗啦啦”的声音覆盖，卷入了漫山的冲击中。

　　风停，躁动瞬间静止，像什么都没发生。

　　“感受到了吗，这样的风是不是很喜欢，我早就发现了每到起风的时候你就停下来听风声。”他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没有起身。

　　“嗯，很喜欢，听起来像在唱歌，哗啦啦、哗啦啦，跟之前在田里听见的沙啦声不一样。”

　　“沙啦声？是风吹玉米叶的声音吗？”

　　“嗯。”说着她坐在了地上。

　　“不要坐，地上太潮了。”他站了起来，她也跟着起来。

　　“呼呼声是风吹过耳边，嘭嘭声是大风吹过房子。”两人开始往回走。

　　“咕哒咕哒是风吹过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来。

　　“是风吹过旗子的声音。”

　　“哐当声呢？”

　　她摇摇头。

　　“是风吹过窗户的声音，没关窗户的时候，风一吹就‘哐当哐当’。”他越说越起劲儿。

　　“我曾听过一种声音，永远也不会忘。”

　　“那是什么声音？”

　　“就是我之前去你家，你突然被吓得大叫的声音。”

　　“你胡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可能还记得。”

　　“过再久也忘不掉。”她得意地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后面没有了动静，转身一看，不见了小明的踪影。

　　“小明，你在哪儿？”她往回找去，一直走到刚才的地方仍没有人。

　　“你再不出来，我自己走了！”她向树上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人，她认定这是捉迷藏，但即便这么认为她还是不由得害怕。

　　“我真走了。”说着她便回转了身。

　　她往前走着，心里却犹疑不定。

　　“哇！”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挡在了她面前，忆忆惊叫了一声仰身蹲在了地上。

　　“噗嗤。”李一明憋着笑，“这下扯平了，我也记住了。”

　　忆忆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李一明见势逃去，她也管顾不了那么多，抓起帘子往上一提追了上去，一边喊着：“别跑那么快，我穿的衣服容易摔倒。”前方一听便放慢了速度，倒退着脚步等着她赶来，之后两人并驾齐驱般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