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遇》Chunjiao

10、挑战

　　晴空下，窗台上的书本在风的拉扯下翻飞，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皱皱巴巴。李一明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滚去，嘴里哼哼唧唧，突然他起身摔门而出，嘴里“嗷嗷”叫着。

　　李太太显然是被儿子的奇葩行径惊到了，向丈夫僵直的斜过身子，“你儿子是疯了吗！”李医生摊开双手撇了撇嘴。

　　李一明和伙伴们来到村外。靠近村外的房子多是没有人住的危房，剥落了的墙皮露出里面的红砖，遭到腐蚀的红砖表层变成了粉末，在被腐蚀的墙洞里经常有蜘蛛和蜈蚣一类的昆虫出没，这样的墙摇摇欲坠，人们经过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

　　这种危险而神秘的地方对李一明一伙颇有吸引力，他们探险一般，砸碎弃置小屋的玻璃，猫着看里面有什么，手里拿着棍子对地上的破烂家具翻翻捡捡，碰见楼梯，即便栏杆摇摇晃晃，他们还是若无其事地爬上去。但没人对危墙感到好奇，它只是一堵墙，还危险。

　　经过围墙时，李一明盯着它看了好久，他露出挑战的眼神，紧攥着拳头，似乎在与墙为敌。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爬上那座危墙。这墙有两米高，如果从上面摔下来，说不定墙也会一块儿倒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一明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爬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他的手脚开始发抖，感觉墙在摇晃，身体在发软。这种无力感又让他想到了车祸，破碎、生命的消失、呐喊、无力，还有大雨时无尽头的天空让他呼吸不上来的压迫感，他需要抓住什么，战胜什么似乎才能消解心里的难受，就这么心里鼓起了一股劲头让他继续往上爬。

　　终于爬上了顶端，他匍匐在墙顶上，扶稳后骑了上去，但是还不够，他需要站起来，然而他有一种感觉，要是站起来不是这墙会倒就是他会摔下去。但那股劲头冲击着他，他还是站了起来，脚下绵软无力、身体飘飘忽忽，让他无法保持平衡，看着他摇摇晃晃，墙下的孩子们自觉地站远了。他突然失去平衡，脑子清醒地感觉到要摔了，脚下用力一蹬，在他起跳的同时，墙向身后倒下去，不知道是他先摔倒在地还是墙先倒下，十米长的墙倾倒在地，“轰”地一声，吓倒了在场所有人。

　　孩子们惊恐地逃离了现场，李一明拖着疼痛麻木的身躯跟在他们后面。他梦想着能当探险家，可以畅想遨游世间，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从车祸开始，他越来越发现，有一种坚不可摧又无可奈何的力量让他无法战胜，世界并不像他认识的那样，而这种新认识让他焦躁憋屈，又不知该如何解决，现在他才觉得有些痛快了。

　　到了上课时间，刘先生来到女儿房间，他打开门后只见扔了满地的零食垃圾，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一直延伸到床，电脑倾倒在床头，里面还在播放着动画片，忆忆窝在被子里，头发乱散在枕头上，手里捏着一包零食，就这么睡着了。

　　他关了电脑，替女儿掖好被角走了出来，“难道是叛逆期到了吗？”他自言自语着走下了楼。

　　傍晚，李一明跟着爸爸看诊回来，家里门锁着，李太太还在地里干活儿没回来。

　　“你先做饭，我去接妈妈。”李医生打开了门。

　　“我去接妈妈。”一听让他做饭，李一明赶紧推脱，推起车子就出了门口，没过一会儿又退了回来，“我妈在哪块儿地？”

　　一路上，尽是从地里往回赶的人，太阳快要下山，李一明加快了速度，飞在空中的小虫子一不小心就迷了他的眼，幸亏他的车技好，不然会当场摔倒。

　　“妈。”李一明来到他家的玉米地朝里头大喊。

　　“哎。”李太太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什么时候回去啊，爸爸让我来叫你。”

　　“你先回去吧，我再干一会儿就回了”。

　　“我才不回去呢，回去了又让我干活儿。”李一明小声嘟囔着，他决定蹲在地头儿等妈妈一块儿回去。

　　“嗷”，猫头鹰的叫声传来，四处寂静，声音听得十分清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坟堆上，坟上种树是习俗。那坟上的树长得十分阴郁，树干就一个小孩子的高度，树冠却长得很茂盛，枝叶层层叠叠，看不见缝隙，将坟堆遮在了一片暗影里。猫头鹰就藏在那里的不知道哪棵树上，一声一声的叫着，似乎勾住人的魂魄。

　　李一明平时不要说靠近，连看都不会看，但此时，那里诡秘的气氛、隐藏危险的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越是恐惧越是让他忍不住靠近，那穿透夜空的叫声直直地传入他的耳朵，在叫着让他前去。

　　他捡了一根树枝攥在手里，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慢慢靠近，走到边缘的时候，他看见了，在树的掩映下里面全是凸起来的坟头，有的有墓碑，有的没有，他不敢看清里面的东西，似乎看清了会有恐怖的事发生，但至少他看见了里面除了坟没有其他东西。树冠层层叠叠的枝叶，相互掩映只是一团，根本看不见里面，突然，不知是哪儿又传出一声叫，似乎就贴在耳边的感觉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张立了起来，他终于体会到书上说的冒冷汗是真的会发生。

　　“小明”，李一明吓得猛一回头，原来是妈妈在呼唤。

　　“快过来，你站那儿干什么！”

　　听见妈妈的呼唤，李一明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李太太对儿子站在坟头的举动感到怀疑。

　　“没事儿。”李一明故意轻描淡写的说。

　　“调皮也要有个限度，要注意安全知道吗。”李太太郑重地对儿子说道。

　　夜幕降临，忆忆搬了一把椅子到窗口，她跪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天空没有月亮和星星，黑黢黢一片。不像阴晴不定的天空，无论刮风下雨，一到夜晚山下的人家总会亮起灯，今晚也一样，以往那灯是阴天夜晚的唯一风景，此刻她却毫无兴致欣赏。

　　又到了输液的日子，李医生一手拿着针头，一手拉过忆忆的胳膊，瘦小的胳膊上满是针眼的痕迹，他只好拉过另一只，这只也是同样的情况，他心疼的看着，又怕被忆忆察觉，不敢露出异样。李一明在爸爸身后协助，看到这一幕心里也麻麻的难受，当事人却是毫不在意的表情。

　　“李叔叔，我以后不想扎针了，能改吃药吗？”她一副淡然的模样。

　　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只当她早已习惯了，更让他对面前的孩子感到心疼。

　　“叔叔会想办法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扎针的地方，轻轻地把针推了进去。

　　“不过，吃药的话以后叔叔就不能常来看你了，叔叔会想你的呦。”他故意调笑道。

　　“小明还可以过来，他可以替叔叔来看我嘛。”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怕他把你教坏了。”

　　“我才不会教坏她。”李一明插嘴道。

　　说话间，已经输上了液，李一明开始收拾东西，爸爸却过来抢了他的任务，三下五除二装好包走了出去。

　　李一明只好搬了一个凳子到忆忆身旁，两人用一模一样的姿势趴在窗台上，一向活跃的李一明也变得沉默了，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没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的房间突然变得这么空还真不习惯。”

　　“这才是正常的房间吧。”

　　“你不是不穿短袖吗，怎么突然穿了？”他扭头看她，不想又看到那些针眼，皱着眉扭回了头。

　　“就是想穿了。”

　　“原来是这样，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他感叹道。

　　忆忆不语，一阵沉默后，她说道：“我感觉我快好了，你以后还来找我出去玩吧，不过得晚上来。”

　　“晚上吗，反正你快好了，出去几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得晚上？”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发现，要不然我们都得倒霉，你不会怕黑不敢来吧？”忆忆盯着他的眼睛向他靠近。

　　“我当然不怕了！”

　　“那我们约好了。”她朝他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许是许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而且这个笑容还近在咫尺，竟让他突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