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秦时]命运/逐焰》殷栩

10、第 10 章

　　【第十章】
　　韩非睁开眼，眼前是他熟悉的卧室，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坐在床头的卫庄，问：“之前的战斗……”

　　“已经结束了。”卫庄解释道，“发动幻境后，我带你离开了建筑工地。随后那一块也感知不到了枪兵的灵力场，那个少女大约使用了转移符咒一类的道具。”

　　“原来如此，”韩非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了身来，看向了身边的卫庄，忽想起了梦中那个一看就脾气不好的小孩，倏地笑了，“辛苦你了。”

　　他的眼睛生得标致，笑起来的时候眸中的碎光仿佛聚到了一起，在这只开了一盏夜灯的卧室中亮极，像是夏日里映着阳光的溪流。

　　卫庄滞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前世这般朝他微笑的恋人，他眨了一下眼睛，将那股想要落泪的冲动压了回去。

　　单次幻境法术不会持续太长时间，韩非本该早已醒来，但卫庄在带韩非回家的时候意外听到了韩非在睡梦中喊他的名字，鬼使神差，他发动了第二次的幻境术。

　　卫庄也说不好他究竟在干什么，但他太希望韩非能找回过去的记忆，哪怕只是部分记忆。

　　这样一来，他或许就能和爱人再续前缘，又或是……赎罪。

　　“刚才，”卫庄看着韩非，“你是看到了什么？”

　　韩非笑着反问：“所以你的技能并不是普通的幻境，是么？”

　　卫庄的心跳有些加速，只觉得韩非这么一趟入梦，仿佛真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无限重合在了一起：“这个术法名叫雾里观花，能让周围的人暂时陷入沉睡，看到记忆里最深刻的人与事。”

　　韩非此前也早已猜出了七七八八，称不上意外：“原来是雾里观花——”

　　这么文艺的名字，还真不像你的风格，韩非腹诽，却见卫庄仍旧看着他，韩非也说不清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是错觉，仿佛眼前的银发男人就这么看着他，有一辈子那么久。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哦，刚才在梦里，我看到了一座宫殿，里面有个人工湖，湖心岛上还有一棵盛放的樱树，很漂亮。然后……我好像还看到了小时候的你。”

　　韩非说着，瞄了卫庄一眼，问：“按你说的，这真是过去发生的事？”

　　卫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缓缓道：“那是一处前朝遗留下的宫殿，被当时的韩王当作冷宫，囚禁废弃的王妃与公子。”

　　所以就是真的么，韩非想，又说：“这么说，你就是那时的八皇子？”

　　卫庄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古怪：“何以见得？”

　　“额……”韩非回忆了一下，好像那个小卫庄从始至终也确实没提到他的身份，他之所以认为卫庄是废皇妃的儿子，也仅仅是因为当时听到的那句“心声”，“或许是我弄错了。”

　　卫庄不相信韩非能凭空说出“八皇子”这个称呼，这么看，也可能是那时宫中的其他人与韩非说过什么：“当年你我第一次相见，就是儿时在冷宫之中。除此之外，你还有见过其他人吗？”

　　“说起来，确实有一个。”韩非说，“那时我才与你打过招呼，忽然间场景一转，来到了一处装潢奢侈的楼阁中，我听交谈中提起，那地方似乎是叫做‘雀阁’。”

　　卫庄的眼皮一跳，自从弄玉加入流沙，领命接近姬无夜后，姬无夜便将她安置在了以往圈养玩物的雀阁之中，可卫庄却不知道那时韩非居然也去过雀阁。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你在那里见到了谁？”

　　“一个非主流爱好者，”韩非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他说他叫‘墨鸦’。”

　　卫庄一颗心有些沉下去，前世八玲珑围攻紫兰轩之际，他曾与墨鸦有过一次交手。墨鸦很显然调查过他的身世，也知道他并非废皇妃之子，自然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八公子”，而是那时冷宫中一位宫女的孩子。

　　“如果九公子知道你接近他的真实意图，你们之间脆弱的关系还能存在吗？”卫庄至今仍记得墨鸦当时的一句。

　　他那时挥剑斩断了墨鸦手上从冷宫里带出来的铜镜，可正如墨鸦当时所说的：“铜镜固然可以斩断，可那座冷宫却依旧存在。”

　　他的身世，他当年有意误导韩非将他当成废皇妃之子的往事，都不会更改。

　　那时墨鸦曾扬言，要去“提醒”韩非卫庄的“真实意图”。可他尚年幼时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一点不能为人道的自尊心作祟——

　　那时他在湖边第一眼看见韩非，就知道这个一身紫衣的男孩身份不凡，当是从宫中来的。卫庄出身冷宫，身边几乎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玩伴，至于废妃的儿子，真正的八公子，自然不可能与他这种下人之子所有接触。

　　当韩非低头朝他一揖，叫出那声“卫庄兄”的时候，卫庄知道韩非是将他错当成了八公子。可他不想要更正，而是这么将错就错了下去。

　　年幼的卫庄太想要一个能平等说上话的朋友，哪怕这段友谊始于一个谎言。

　　虽然谎言说得再久，也不会成真，但卫庄多年来试图麻痹自己，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亲口跟韩非说过自己乃是废妃之子。

　　因此这一切不是有意的欺瞒，而是一场“误会”。

　　纵然多年来，他早已为了这场“误会”，撒下了无数新的谎言。

　　那之后韩非常来冷宫找他，两人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韩非除了间或给他分享宫外的见闻与玩意，两人还能一道探讨读书的心得体悟。

　　卫庄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喜爱这样一段关系，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处冷宫，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但有韩非在，一切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直到次年的夏天，冷宫中到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因为当时的目击者悉数死于非命，其中就包括了卫庄的母亲。至于这批闯入者的目的，韩非那时曾在宫中听给太子授课的丞相谈起，因为冷宫中藏匿着一个秘密。

　　七颗星辰，七个国家，也便是如今星宿之战中“许愿”力量的来源——苍龙七宿。

　　那时尚年少的卫庄没听进去什么星宿之力的传说，只是发誓要报仇雪恨，自此下定了离开冷宫拜师的决心。

　　而一切也就是在这时有了转机。

　　闯入事件后不多久，韩非追随老师荀子离开了韩国外出游学，几乎是与此同时，真正的八公子死于一场热疾，废妃自从来到冷宫后，早已对韩王死心，全身心投入在她唯一的孩子身上，没遭住这一打击，当晚在寝殿内自行了断。

　　夏日高温，尸身容易腐败，宫中很快办了丧事，卫庄趁乱从出殡队伍中逃了出来，辗转拜入了鬼谷门下。

　　日后他辞别师傅，回到韩国，一大原因就是为了调查当年冷宫的那批闯入者究竟是谁。不过，让他披星戴月赶回故地的原因，也不止是为了报仇——

　　据说，外出游学多年的九公子就要回国了。

　　卫庄的视线落在眼前这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韩非身上：“墨鸦跟你说了什么？”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韩非想了想说，“那时他说有一件关乎冷宫，还有当年废妃之子的事。我便让他说了，结果他告诉我，废妃之子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是……”

　　卫庄垂在一侧的手骤然收紧了，果然，当年的韩非还是知道了……

　　韩非见卫庄发沉的面色，没把话再说下去，低声问：“八公子的事……难道是有什么忌讳？”

　　卫庄沉默了片刻，用力到仿佛要将自己手心掐出血来的手松了，道：“犯不上什么忌讳。”

　　韩非心说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就听卫庄说：“所以你也知道了，真正的八公子早就死了，我并不是他。”

　　韩非觑着卫庄的脸色，犹豫着点了个头：“那就是我一开始想错了，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卫庄看向他，“因为从一开始，你，或者说前世的你，会误以为我是‘八公子’，就是因为我的刻意这么表现了。”

　　韩非本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只是不小心窥见了卫庄过去的种种，闻言也不觉得有什么，宽慰道：“卫庄兄这么做，总有你的理由。”

　　卫庄一时无话可说，唯有苦笑。

　　他幼时因为自尊，想要韩非平等对待他，因此默许了其实比他年长的韩非拿他当八公子，又管他叫一声“兄”的事，日后又因为种种原因，无论如何不想失去这段关系，在韩非面前的一举一动都要求自己符合贵族的仪态，可到头来，到底是没有瞒上一辈子。

　　曾几何时，在他与韩非确认了关系，尝过了欢爱滋味后，卫庄也有许多次想过坦白，却不料，墨鸦的一番话给他迎头泼了桶冷水。

　　身份一事，并不是简单一个小谎，而关乎韩非对他的态度，以及……他或许能从韩非身上得到的利益。

　　纵使卫庄从未想过凭借这重身份得到什么物质上的好处，旁人却不这么觉得。

　　墨鸦当时之所以觉得此事是一条有力的把柄，十之八九是觉得，他卫庄之所以站在韩非身边，就是为了拥护韩非登上王座，而届时，作为名义上“八公子”的卫庄，便能顺势得到封地。

　　以卫庄与韩非当时的关系，想来，那将会是块富庶的大县。

　　于是才有了墨鸦当时那一句，或许需得有人提醒九公子，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卫庄在那时意识到了从前自己的天真，原来这从来不是一件能够“坦白从宽”的事，或许，韩非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时的他才刚刚尝到了一点爱人，也被人爱着的感觉，无论如何不想要就此放手，他……

　　当时形势紧急，卫庄来不及与墨鸦过多纠缠，匆匆赶往了紫兰轩，在那里与劲敌玄翦有过一场鏖战，再之后，韩非照顾了身受重伤的他。

　　混战引发了火灾，整条街的房屋都被烧毁，在那间临时借宿的小屋之中，卫庄拥着心疼他满身是伤的韩非，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将真相藏在心底。

　　等之后他找个由头料理了墨鸦和其他的知情人，大约，他能够将此事一直隐瞒下去，也就能……一直一直，拥有着韩非对他的关心与爱。

　　可纸包不住火，韩非最后还是得知了真相。

　　卫庄垂着眼帘，视线忽而被人挡住，是韩非伸手拥住了他。

　　韩非不知道为什么八公子的事让卫庄如此，他不了解前世的真相，也不好贸然开口，只是此时此刻，希望能给卫庄一点安慰，哪怕只是一点。

　　“你今晚发动了幻境，”韩非低声说，“需要我为你补充灵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