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迟》焉有明月

13、第 13 章

　　沈柏的死不仅是沈聿驰的逆鳞，这样看来，也是裴昭的逆鳞，他只是拉住她问知不知道沈柏的死因，就被他挥挥手招来的禁军死死地压在地上。
　　几个禁军是下了死手，沈聿驰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快要被掰拖了臼。
　　大臣们带来的女眷也被这头的喧闹声吸引，探头一看竟是裴昭，吓地愣在原地。
　　“诸位夫人，是想看着朕多久？”
　　裴昭冷声，又是几个侍卫，将女眷们带回了大殿上。
　　而此时，裴昭蹲下身，捏住沈聿驰的下巴：“扶笙哥，走吧，别回来了。这很乱，你不适合知道太多。”
　　声音很小，却字字诛心，末了，裴昭还凑近他，在他耳边说完最后一句：“你会死的。”
　　裴昭离开时，任凭沈聿驰如何叫喊，他都没再得到裴昭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她走得果决，又顿住，让两个禁军将他扔回宫外丞相府里。
　　沈聿驰顿住，所以那日早上来府外寻他的少年其实是她？
　　沈聿驰摇摇头，又不可置信，按林衷回身边暗卫的描述，那分明是个男人。
　　林衷回正想去找沈聿驰，就见裴昭从殿外缓缓走入，经过他时还小声对他道：“人我已经送会你府上了，别让我再看见他。”
　　林衷回摇摇手中的纸扇，笑笑：“殿内有些热呢。”
　　裴昭冷冷看他一眼，见人都到齐了，便宣布开始。
　　她与裴绪瑾并坐，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更不合规矩的裴昭都已经做了，也没人敢言她的不是。
　　裴绪瑾差点喝的烂醉，裴昭让她注意点长公主的仪态，她看裴昭一眼，懒羊羊道：“什么长公主，我只是不想去和亲。不想做什么长公主”
　　裴昭无力扶额，吩咐几个宫女去给她端醒酒汤。
　　章国公向她敬酒，这是今日喝的第四杯酒，她不能太醉，便端起酒杯敬了殿内的各位大臣，以示自己不再喝了。
　　喝了醒酒汤，裴绪瑾没那么醉了，好歹能坐好了，安静了半晌，她突然郁闷地说：“昭昭，我想大姐了，你说她在边疆真的……”
　　裴昭拍拍她：“别想了，许衍之会照顾好她的。”
　　裴绪瑾吸了吸鼻子，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裴昭点点头，没有拦她。
　　一直到深夜，裴昭才从大殿中回了自己寝殿，换下衣裳，她靠在床边看着奏折。
　　果然，除了昨日的那本奏折外，无一位大臣写的折子内容是讲边疆事宜，今日也并未有大臣向她禀告。
　　看来是以下瞒上。
　　沈聿瑶放下手中的折子，只想着，好样的。
　　她才登基多久，大概是还没整治到那一步，竟然有人连军粮棉衣都觊觎。
　　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聿瑶把那封密折扔入炭火中，见它在一片火红中卷曲变小，直至消失殆尽。
　　眸子里闪过一丝火光，又消失在黑夜中。
　　夜沉如水。
　　林衷回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凉风袭袭，他裹紧身上的狐裘，难免还是让冷风从身前偷袭，灌入肺腑。
　　他捏着狐裘咳地昏天地暗，进府后管家递来信，说是书院寄来的。
　　林衷回捏着信纸，展开一看，末了确实是院长的印章，大致内容是，他是书院的得意门生之一，新年，入了几位新的弟子，想让他回书院住几日。
　　林衷回抬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夜空，想来，他也已经有数年未回书院了。
　　京中事务众多，一来一回就要好几日，一推再推，竟是有六年未回去了。
　　往年里书院也是会寄来请柬，但是他都以事物繁忙为借口推脱，但如今他却想连着沈柏的份一起，回学院看看。
　　林衷回收了信纸，对管家道：“明早我入宫一趟，你让沈聿驰也一并收拾好东西，等我回府我们便启程。”
　　管家愣了愣，点头退了下去。
　　今日喝的酒有点多，林衷回按了按腹部，在府内闲逛消食。
　　不知不觉就走到沈聿驰的门前，刚想离去就隐隐约约听见沈聿驰带有哭腔的声音：“……大哥吧，别走……阿娘……”
　　林衷回摇摇头，还是忍下了想推门去查看他情况的念头，继续在府内闲逛起来。
　　这头，裴昭也难得的梦到了云清王和王妃，独独沈柏，是看不清样子，身影迷迷糊糊的看不清。
　　沈柏的尸身到如今也未找回，但裴昭更认为是自己快将他的模样忘了。
　　梦里只有一个场景，她站在原地，看着王妃和云清王被杀死，还拼尽全力地想靠近她，递上手中的信。
　　王妃是被抹了喉，挣扎着爬到她的脚边，她蹲下身，就感觉王妃嘴里的血似乎是喷到了自己的脸上，鸦青色的长袍末端，也沾上了不少的血渍。
　　“陛下……求求你，扶笙他……”
　　王妃还是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场景又开始一次次地重现，而一旁的沈柏的身影，好像总是在指着什么方向。
　　是北方。
　　大概是死不甘心。
　　她刚刚意识到，手中的奏折滑落，她被吓醒，在一片黑暗中有些头昏脑胀，抬手揉了揉，起身点起蜡烛。
　　外头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听李元说她才知道，林衷回已经进宫许久了，正在她的寝殿外候着。
　　今日又不用上朝，裴昭揉揉头，十分不解他次行有何意义。
　　或许是想撇清他与沈聿驰的关系？
　　这么想着，她不禁笑出了声，抬眼看向李元，“让他进来吧，我去见他。”
　　李元行礼后退下，她披上鸦青色的衣裳，草草挽了一下长发，便走出去见林衷回。
　　她倒是没想到，林衷回进宫是想与她请半月的假，因为他要回书院一趟，看望师长。
　　裴昭抬手撑着头，笑笑：“只有丞相一人么？”
　　林衷回道：“还有在下的侍卫和……”
　　裴昭打断他：“朕是问你，没有沈聿驰？”
　　林衷回笑笑，不卑不亢道：“陛下误会了，臣府上只有一名叫扶笙的侍卫，没有什么沈聿驰。”
　　遥擎山在北边，裴昭屏退侍女和太监，将自己临摹的一份密折交与他：“丞相大人请自己看罢。”
　　林衷回的挚友沈柏是死在战场上，可那场战本是不应败甚至于是不会败的，可它败地一塌糊涂，关内的百姓无人生还。
　　所以，林衷回此时，是最能体会裴昭的心情。
　　林衷回向她行礼：“陛下，臣会一路上在暗中调查此事。”
　　裴昭点点头，允了他离京后又自顾自地看起奏折，林衷回行了一礼：“陛下，臣先告退。”
　　裴昭“嗯”了一声，在林衷回距离开大殿只剩一步之遥时她叫住他：“回来后，让你的侍卫来见我。”
　　说完这句话，殿内不约而同的陷入一阵沉默，不约而同的，却也不止此事。
　　裴昭知道，沈聿驰想知道他哥真正的死因，可他花了四年才想清他哥不是死于战乱，她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琢磨了。
　　裴昭按了按左胸，又是有些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