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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竹篮打水一场空,恩怨情仇皆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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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芸连夜收拾行装,随身只带了几箱金银和细软。楚行知和李凤娇早早就来到三坊路为她送别。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我们相识的时候,都不过是十几岁,大半辈子都一起走过来了,没想到啊······”李凤娇看着钟小芸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落下泪来。
楚行知拍了拍钟小芸的肩膀,“你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为了事业拼命难为自己。”
钟小芸点点头,她强忍着泪,挤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在这里,也要自己万事小心。”
三人抱着哭做一团。
“好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去的时间晚了,人家可不会等我们的。”钟年晟催促道。
“行知,这个公馆和闽江边的别墅就交给你照看了。”钟小芸将一个装满钥匙的盒子交给楚行知,又转过头对李凤娇接着说道:“阿娇,现在你就是钟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了,你和行知两个人,一定要好好照看我们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
“小芸!”二人不约而同地呼唤她。
“我们能一起奋斗这么多年,也算是缘分,钟浦乡的其他乡民,我也都为他们留了安置的费用,费用的地址和明细,就放在我卧室床头的柜子里,行知你替我给他们吧。如果你们觉得这些乡民还能用,就留着用,若是觉得控制不住他们了,便让他们拿着安置费寻别的去处吧。”
“我们一定会把钟氏集团照看好,等你回来的!”楚行知撇过头去抹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凤娇道:“钟氏集团上下都会等你回来。”
三人又哭做一团。
钟年晟有些不耐烦,“阿妹,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依依话别,钟家兄妹俩,终于还是乘车离去了。
港口密密麻麻堆满了人,人们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行色匆匆。
钟年晟领着钟小芸,挤过人群,来到轮船的检票口。
“你这个票是假的。不能上船。”检票员瞪着眼睛和一个白胡子男人说道。
“怎么是假的了,你看看,这不就是省政府的印章吗?你仔细看看啊!”白胡子男人歇斯底里地说道。
“光有省政府的章不行,现在还得有南京那边的章,不然一律不得放行。”
“苍天,这张船票可是花了我大半个身家才买到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男人哭喊道。
“没有票就上一边儿待着去。别耽误后面的人上船。”男人身后的一个老妇人喊道。
“就是啊,没有票别耽误别人啊!”老妇人身旁的老男人说道。
“赶紧让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让开了。”一个中年女子说道。
后面的人纷纷催促。
男人被众人推搡着离开检票口。
钟年晟拿出两张盖着南京方面印章的船票,船票下方的两根金条明晃晃地塞到检票员手中。检票员随便看了一眼船票,便恭谨地放二人上船。
兄妹二人被人潮裹挟进拥挤不堪的船舱,舱内充斥着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吵闹声、咒骂声。空气中弥漫着多股奇怪的味道,逼仄闷湿的乘船环境,让这些原本在各自领域,掌握话语权的的人们,变得极为焦躁,他们不再讲究绅士与淑女的风度,只想拼尽全力护好自己身下的立足之地。
“嘟······嘟······嘟······”
“开船了么?”钟小芸试图让自己站直,可是膝盖却被顶得无法动弹。
“应该是要开了。”钟年晟答道。
钟小芸垫垫脚,努力望向逐渐晃动的地面,她看见一颗晶莹的泪水,从旁边那位中年男子的脸颊滑落。
“嘟······嘟······嘟······”
“忍忍吧,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了。”男子摸摸自己怀里的孩子安慰道。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嘟······嘟······嘟······”
“开船了!”
“太好了,终于开船了!”
“船动了!”
一阵鸣笛之后,船动了。船舱渐渐沸腾起来,有欢呼声,有哭声,有骂声,有吵闹声。
轮船缓缓地远去,驶向汪洋大海。
“阿爹,我想阿嬷了,我想回家。”男孩向他的父亲哭诉道。
“傻孩子,我们以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阿嬷了。”男人哽咽着地说道。
小男孩听完“哇哇”的哭闹,惹得一旁的人都在侧目抱怨这个不会管教孩子的父亲,男人只得拾起悲伤去安抚怀里的孩子。
在哭声、喊声、骂声中,轮船终于来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灰蒙蒙的天,低沉沉的气压,让本就拥挤的船舱,更平添了许多怨气。人们很快就从一开始离开家乡的悲伤与不舍中走出,焦躁地等待终点的到来。
甲板的一角,有一个身着水手服,但是却气度文雅的男子,他身旁站着一个女佣打扮,长相清秀的女子。
“阿哥,这个东西真的会有用吗?”女子弯下腰,仔细打量脚下的箱子。
“你不相信阿哥吗?阿哥的水平,可是实验室里最一流的。”男子自信地说道。
“相信,我当然相信你,那你真的想好了吗?”女子的神色有些犹疑,她忐忑地看着男人,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想好了,我们好不容易从大作家那里得到了这个情报,如果这次放那个畜生走了,那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给阿爹阿娘报仇了。”
“可是,那个女人也在船上啊,她养大了我们,还供我们上大学。船上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你真的不再想想嘛?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男子咬咬牙,面目变得狰狞,“阿妹,虽然那个女人把我们养大,可你要记住,她是我们的仇家!如果不是那个畜生杀了阿爹阿娘,我们怎么会变成孤儿!阿爹阿娘难道就不会供我们上学了吗?至于船上的其他人,只能说他们命不好,再说,能得到票登上这艘船的,哪一个手上不沾点老百姓的血和肉。”
“阿哥······”女人知道自己劝不动对方,不再言语。
船行到海的深处,男人偷偷放下一艘小船,“你先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好。”女人乖乖抓着绳子,小心翼翼地跳到小船上。“阿哥,你下来吧。”她捏着嗓子喊道。
“潇怡,照顾好自己。”他决绝地将绳子剪断,任由船下的女子呼喊。“欠那个女人的债,就让阿哥用命去还吧,你一定要替我,替阿爹阿娘好好活着,看着阿爹阿娘未完成的梦想得以实现!”
忽地一个巨大的震动,船舱里的人们被震得东倒西歪。咒骂声此起彼伏。
“阿哥,不会出什么事吧?”钟小芸的心“砰砰”地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吧,可能就是遇到大浪了。”钟年晟神色冷静,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紧接着,是更大的一次震动。大吊灯从天花板脱落,几个人被当场砸死。还有几个被压在灯下哀嚎,人们惊慌失措,尖叫声和哭喊声溢出船舱,整艘船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发生什么事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看啊,船是不是在下沉啊?”
“发生什么事情啦?”
“难道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人们绝望地哭喊着,叫骂着,祈祷着。
一位船员匆忙地经过客舱,嘴里念叨着:“爆炸了,船爆炸了,船爆炸了!”
“好好的船,怎么会炸呢?”钟年晟冲上前,揪住船员问道:“船长呢?船长去哪儿了?”
“驾驶舱爆炸了,船长被炸死了,船长被炸死了!”
听到船长被炸死的消息,人们如同受了惊的牲口,他们四处推搡,企图在船上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很多人被推翻在地,有的人被活活踩死,有的人被推搡掉进了海里,场面完全失控了。
钟年晟看着茫茫大海,再看看眼前这群相互踩踏谩骂的“体面人”,他没有像他们一样急躁四处逃窜,而是将钟小芸护在怀里,两人躲在船仓的角落里,看着近乎疯狂的人们在不断地奔走、推搡、摔倒、踩踏、死亡,他冷静地观察着客舱的周遭,思考逃生的方法。
“阿哥,我怕。”钟小芸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别怕,有阿哥在呢。”钟年晟安抚道。
“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你看见了吗?那底下有一块大木板。”钟年晟指着甲板上被炸开的木板说道:“一会儿我下去,拿到那块木板,我们一起靠在木板上游过去。”
“游过去?”钟小芸难以置信地看着哥哥的眼睛。
“海峡的那边并不远,轮船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了,咱们游上两个钟头,应该是可以登陆的。”钟年晟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不会游泳······”钟小芸无奈地说道。
“放心,我会帮你的!”
“可是我怕······”
“没有时间了,这船晃得越来越厉害了。你跟在我后面,看见我拿到木板,就往我这儿来,咱们一块儿抓着木板往下跳。”钟年晟说罢,便从窗户越出去,连滚带爬地来到甲板上。他拿到木板,微笑着同远处的钟小芸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钟小芸正准备跟上,又一个剧烈的晃动袭来,火花四溅,甲板炸了!她眼看着钟年晟在火海中被炸成了碎片,她吓得完全丧失了理智,只呆呆地叫唤:“阿哥!阿哥!阿哥!”
轮船被炸成了两半,海水在不断地往船舱里灌,人们在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与推搡中,或跌落水中,或被炸成碎片,或被踩成肉泥,哀嚎声响彻在整个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钟小芸的脚边躺着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子,他正苦苦地哀嚎着,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救命!”她看着茫茫大海,再看看眼前的惨状,她知道自己的一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她缩在角落里,调整成一个舒适点的姿势,回过头看着阴暗的天空,慢慢折射出一缕阳光,照耀在不远处的汪洋中。她闭上眼睛,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