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寻弟弟亲人相见,痴傻儿供养受累 ...
-
钟莹环顾左右,确认没有被人跟踪,她手提一个粮食袋,一下便钻进粮食铺。
“你可算来啦!”老林热情地领着钟莹来到密室。
“怎么了,急急忙忙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主编来了,一会儿你还是亲自听他跟你说吧。”
推开门,莫失正端正地坐着。“飞鹰同志,你来啦!”
“主编,好久不见啊!”钟莹热情地同莫失握手。
莫失笑道:“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猜你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什么消息啊,还要特地把我叫过来?”
“这绝对是一个能让你开心的大好消息啊!”
钟莹认真地盯着对方,思索片刻,“是国民党要投降了吗?”
男人摇摇头:“国民党投降,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过今天咱们要谈的,是别的事情。”
“那是有什么行动需要我们支部配合吗?”
莫失依旧摇摇头。
“哎呦,你别故弄玄虚了,快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是你阿弟的事情,我找到你阿弟钟年雨了!”
“什么?”钟莹脑瓜子嗡嗡地响,她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真的假的······你怎么找到的······在哪里找到呢······他人呢······”
“你先别着急,我一有他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把他接到榕城了,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到了。”
“太好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钟莹激动地握住莫失的手,涕泗横流,“我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找到他!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是苍天被你的姐弟情谊打动了,愿意帮你一把。”莫失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是你的功劳,我欠你一份莫大的恩情!”
“没有,没有,我真的是举手之劳。”
“哎呀,我看你们都别争了,一定是党!是党的功劳!党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也是党的力量,帮助飞鹰同志终于能和家人重聚了。”老林笑呵呵地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出去看看他们到了没有。”
“对对对,是党,是党帮助了我们一家人!”莫失笑道。
“老林说的对,是党把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也出去看看情况吧。”钟莹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莫失道:“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们都出去了,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说的对,还是安全要紧,你看我这脑子,一激动就有些糊涂了。”钟莹在密室里,左等右等,心中满是欣喜,期待,紧张。分分秒秒,对她而言都变成了煎熬。
伴随一阵杂乱又紧凑的脚步声,密室的门被推开了。跟在老林和莫失身后的,是一个身高只有130公分的瘦弱男子,透过男子脸上的皱纹,人们才能分辨出他早已不是一个孩童。他灰头土脸,佝偻着背,战战兢兢地跟着走来。
“阿弟!阿弟!”钟莹激动地上前抱住钟年雨,她浑身颤抖着哭道:“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钟年雨大惊失色,他极力挣脱钟莹的怀抱,惶恐地想要逃离。
“阿弟,阿弟,你怎么了,你忘记我是你阿姐了吗?”
“是啊,钟年雨,这是你失散多年的阿姐,你忘记了吗?”莫失上前劝说道。
“啊!啊!啊!”钟年雨忽然癫狂地叫喊,他挥舞着拳脚,胡乱抓起一把椅子,当做是武器一般,在胸前乱舞,嘴里含糊地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众人不得已向后退几步,只能看着钟年雨歇斯底里的哭叫,不敢上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钟莹难以置信地望向莫失。
“是啊,怎么会这样?”老林不解地说道:“你们赶快先安抚他的情绪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暴露。”
莫失皱着眉头说道:“我的人找到他时,只说他流落街头,生活困苦,没说他会突然情绪失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钟莹自责看着钟年雨,心痛至极,“都怨我,当初为什么会把他弄丢。”
“你别这么说自己,兵荒马乱的,谁家里都有些糟心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他安抚下来,你快想想,他儿时最喜欢什么,或者是你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他可能是受了太多的刺激,把你忘了。”
“童年的回忆,我想想,我想想······对了,小时候他闹得厉害时,我常常唱歌哄他睡觉的。”
“那你快试试吧!”
钟莹哽咽着嗓子唱道:“睡吧,小宝贝,我亲爱的小宝贝,请你快乐地睡去吧,睡梦中有最爱你的······阿姐,还有可爱的朋友,那样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请你快乐的睡去吧,小宝贝,睡吧,我亲爱的小宝贝······”
在钟莹歌声安抚下,钟年雨慢慢放下了椅子,他蜷缩在角落里,痉挛地抱住自己的头,嘤嘤地哭泣。
钟莹小心翼翼地上前,被莫失一把拉住,“再等等吧。”
“不,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的。”钟莹转过身,坚定地说道:“纵然伤了我,也无妨。”她慢慢靠近,哼着儿时的那首歌:“睡吧,小宝贝,我亲爱的小宝贝,请你快乐地睡去吧,睡梦中有最爱你的阿姐,还有可爱的朋友,那样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请你快乐的睡去吧,小宝贝,睡吧,我亲爱的小宝贝······”
她蹲下身,轻轻地抚摸钟年雨稀疏的头发:“阿弟饿了吗?阿姐给你拿玉米吃好不好?”
钟年雨埋头抽泣,一只眼睛从抖动的肩膀上溜出来,看一眼钟莹,又迅速地将头埋起来。
“阿弟还喜欢吃玉米吗?阿姐给你煮好不好?”钟莹温柔地看着受惊吓的弟弟。
钟年雨听到“玉米”两个字,迟钝地点点头。
莫失道:“他喜欢吃玉米吗?粮食铺里应该有玉米,我这就去煮。”
“好,谢谢你!”
“但是我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莫失有些担心。
“没事的,相信我,你去吧!”
“那好吧,我尽快回来。”李守贞说完便关上门离去了。
“阿弟,是阿姐对不起你,我是莹莹啊,我是莹莹啊。”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里涌出,她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与沉着,细数他身上斑驳的伤痕,她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阿弟,是莹莹对不起你,莹莹应该早点找到你的,你受了很多的苦吧,我可怜的阿弟!”
“莹莹不哭。”钟年雨下意识地伸出那双粗糙皲裂的手,企图帮钟莹抹去泪水。
“阿弟,你想起我来了吗!”钟莹握住钟年雨的手。
钟年雨立刻将手缩回,整个人又蜷缩起来。
“阿弟乖,莹莹不碰你了,不碰你了好吗?阿弟乖。”
钟年雨点点头,只是一直哼哼。过了一会儿,莫失带着两个热腾腾的玉米回到了密室,香气扑鼻。
“玉米,吃玉米······”钟年雨小声地嘀咕。
“给你吃,给你吃。”莫失将玉米递给钟莹。
“来,阿弟,莹莹给你弄来了你最喜欢吃的玉米了,甜甜的,可香了。”钟莹温柔地吹散玉米上的热气。
钟年雨双眼盯着钟莹手里的玉米,将其抢去,背对着钟莹狼吞虎咽。
“你慢一些,别烫到了。”钟莹看着不再颤抖的钟年雨,由衷地感激道:“莫失,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是战友,你有需要,我自然能帮就帮。”莫失腼腆地挠了挠头。
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钟年雨,钟莹不禁又泪如雨下。
“怎么又哭了,他不是已经安静下来了吗?”李守贞不解地看着钟莹。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的罪,我刚刚看他的胳膊和腿,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还有一些陈年的伤疤。”
“他一个人流落在外,智力······又不同于常人,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的人是在漳市一处流浪汉聚集地找到他的,别说解决温饱问题了,只怕常常要饿着肚子受人欺凌的。”莫失看着钟莹愈发自责的样子,自知失言,他拍了拍自己的嘴,接着说道:“好在他有你这样一个好姐姐,你不是一直没有放弃他,并且最终找到了他嘛,再说,弄丢他,也不是你的错啊,我听白朴说过,那是你那个混蛋阿爹办的事。”
钟莹叹了口气,“当初若不是我向阿爹妥协了婚姻的问题,或许他就不会被抛弃了。”
“真正抛弃钟年雨的,是被泯灭的人性,是贫穷和困苦导致的低劣的人格。俗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古语又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想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做父母的,会因为抛弃自己的孩子而感到痛快。你阿爹是走了错路,走了弯路。”
“你说的对,这也是我参加革命的初衷。”
“为了像钟年雨一样的人不再被抛弃和背叛,为了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为了人类的品性能够因为生活的富足而变得更加高尚。”莫失慷慨激昂地握紧双拳,仿佛在演讲一般。
“谢谢你,同志。”钟莹看看钟年雨,又看看莫失,感动地说不出话。
安抚好钟年雨,钟莹本想带着他到医院检查身体状况,可是想到他可能会受刺激,她只得寻一处偏僻的地方,为他安排住处,又另外安排了一名护工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转眼过去两月,莫失请来榕城最好的脑科医生来为钟年雨看诊,钟莹早早地就在钟年雨的住处做准备。
“等很久了吧。”莫失气喘吁吁说道。
“没有没有,太感谢你了。”钟莹笑道。
李守贞气儿还没喘匀,便接着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榕城脑科医院的专家刘大夫。”
“刘大夫你好,我是阿雨的姐姐。”钟莹主动同刘大夫握手。
“你好。”刘大夫的气也还没有喘匀。
“要先喝口水歇歇吗?”钟莹问道。
刘大夫摆摆手,“病人在哪儿呢?我们直接去看吧,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医院去呢。”
“他在里屋呢,我这就带你去看。”
钟莹推开房门,只见钟年雨正蜷缩在床上,身子微微地颤抖。
“你们先等等吧,我进去先和他说一下。”钟莹轻轻地踏进房间,“阿弟,我进来啦。”
钟年雨背对钟莹,没有作出反应。
“阿弟,早上阿姐不是和你说了,今天会有大夫过来给咱瞧瞧身体吗?你起来了好不好?”钟莹温柔地抚摸着钟年雨颤抖的后背。
“嗯。”钟年雨轻轻地哼了哼鼻子。
“那你记不记得答应了阿姐什么?”
“嗯。”
“那你说说是什么?”
“要乖乖的······”
“阿弟真乖。”钟莹轻抚钟年雨稀疏但不再黏腻的头发,转头对刘大夫说道:“大夫,轻进来吧。”
刘大夫打开自己的医药箱,对钟年雨做了一个小时的检查。
检查完毕,刘大夫示意钟莹同他一起出去详谈。
“怎么样?他还能更好一些吗?”
刘大夫摇摇头,面色沉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仪器,我不好对他的脑部做更精确的判断,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一下他的生命体征和各项指标,如今他的体质,大约相当于我们正常人80岁高龄了。”
“80岁······怎么会这样?他才30多岁啊!”钟莹痛苦地看着刘医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会不会是误诊啊,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样呢?”李守贞问道。
“我也希望是误诊,根据你们的描述,和我对他的诊断,他应该是儿童时期得过脑膜炎,他身上有很多外伤造成的病痛,应该是常常被人虐待。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你就不要想着让他恢复智力了,还是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多陪陪他吧。”
如五雷轰顶一般,钟莹再不能听进去旁人说的一个字。她浑浑噩噩地送走了刘大夫和莫失,站在钟年雨屋外,透过窗户看着床上的他,似乎已经睡着。她轻轻地推开门,想起了儿时,也是这样在床边,守着他睡觉。
“阿姐。”钟年雨钝钝地拭去钟莹的泪水:“阿姐不哭,阿弟会乖。”
“好,阿姐不哭。阿弟真乖。”
钟年雨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睡吧,阿弟睡吧。”钟莹挤出一丝笑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