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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枕边人北上拼搏,故乡人上门乞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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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要去东北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陈永华靠在床头,一只手搂着钟小芸,另一只手夹着雪茄。
“知道的。”钟小芸乖巧地点点头。
“你每次都说知道,我在的时候你都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我不在了你是不是恨不得要吃睡都咬在公司了。”
“哪有,我这不是想着为咱们家做贡献嘛!你看现在咱们手里头有铁矿、印刷厂、造纸厂、火柴厂,这么多生意,我不多帮你费点心,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嘛。”
“你啊,明明是个女儿身,却偏有一颗男人的事业心。”
钟小芸会心一笑,“那我就是想证明自己是一个跟男人一样有用的人嘛。”
陈永华摇摇头,“你要是能生个孩子,那才是对老陈家最大的用处呢。”
“我不是有在努力嘛,可是······”钟小芸抿着嘴,一滴晶莹的泪水顷刻间从她的脸颊滑落,“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生不出孩子······”
“好啦,好啦,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是因为心里头有你,才想着你给我生个娃儿。将来我要是先走了,你也能靠孩子多分点家产。”
“呸呸呸!“钟小芸连忙捂住陈永华的嘴,“你别胡说八道,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你快呸掉!你快呸掉!”
“好好好,呸呸呸!”
“永华,明天你要么别去了,我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安。”
陈永华哈哈一笑,“你就是爱瞎想,能有啥事儿啊。”
“不知道,我就是不想你走。”
“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年不都是你说想开个药厂嘛,东北有那么多的药材,咱们想做闽江省最大最好的药厂,要办药材基地,也得我亲自去才行。”
“你要么派别人去吧,反正只是去看个药材基地。”
“基地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别人去办呢,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哪一行的利润能有制药高呢。”
“可是我这几天心总是砰砰地跳······”
“别瞎想了,关了灯睡吧,我一谈好生意就回来。”
第二天,钟小芸只得含泪送别陈永华。直到接到报平安的电话,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这天星期六,陈永华离去半月有余,钟小芸难得休息,她在泳池里游了几圈,躺在后院的躺椅上,盖上一层薄毯,闭上眼睛听夏末的鸟语蝉吟。
“小芸啊,阿旺他们一家人来了。”钟丰勇轻手轻脚地来到她的身旁。
“阿旺?哪个阿旺?”
钟丰勇怯怯地说道:“就是钟浦乡的浦当旺,你阿旺叔。”
“他们怎么来了?”钟小芸仍旧闭着眼睛,脸上写着不高兴。
“你阿旺叔阿旺嫂这两天从钟浦乡过来,特地带了新出的春笋给你尝尝。”
“那就让阿福嫂收下吧。”
“这也是人家的心意,你好歹见一下他们嘛。要不然多不礼貌。”钟丰勇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爹,你就是耳根子太软了,经不住他们这些人软磨硬泡的,你忘了当初在钟浦乡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挤兑我们一家人了嘛,当初赶我出来,他们一家人可没少出力气。”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了,现在你不是熬出头了嘛,你和你阿哥都成了乡里有出息的人了,给老乡人一口饭吃,也不妨事的嘛,还能让大家念你的好。”
钟小芸呷一口手边的红酒,“他们念我的好,还是念我的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需要去在乎他们是怎么看我的嘛。”
“阿爹阿娘跟他们在乡里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大家都是一个乡的人,你就当给阿爹一个面子嘛,这样阿爹下回回乡,别人也能高看阿爹一眼。”
钟小芸摇摇头,“好吧,我这回给你面子,勉强见一下他们,看看他们这次来又是想要占点什么便宜。”
不一会儿,浦当旺一家人便来到钟小芸的跟前。
“阿晟妹······不对,陈太太!”浦当旺提着满满一麻袋的春笋,满脸堆笑,讨好的样子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老黄狗。
“呦,来啦,都坐吧。”钟小芸吩咐一旁伺候的小月:“小月,看茶。”
“好多年不见,我们都已经老了,阿晟妹倒是越来越水灵,越来越贵气了哦。”阿旺嫂亦是满脸堆笑。
钟小芸冷冷地说道:“哪里,阿旺嫂过奖了。”
“我听你阿爹阿娘说你爱吃笋,特地到山里挖了新笋送过来给你。”阿旺嫂热情地解开麻袋拿出几根鲜笋,泥土随着撒了一地。
“哎呦,你们来就来,怎么还这么客气呢。”钟丰勇笑道。
阿旺嫂笑道:“能来城里看阿晟妹,是托了阿晟妹的福,阿晟妹肯吃我们的笋,那就是我们修来的福气啦!”
钟小芸挤出一丝微笑,“阿旺嫂你可真会说话。”
“哪里哪里,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阿晟妹现在出息了,你可是咱们钟浦乡最富贵的人了。”浦当旺接着说道。
小月端来茶水,阿福嫂端来的餐盘也摆放了许多精美的点心。
“别客气,尝尝城里的糕点吧。”阿勇嫂笑道。
浦当旺头一次看见这么精致的点心,他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去拿,却被阿旺嫂制止了。
阿旺嫂故作夸张地赞叹道:“哎呦!看看阿晟妹现在真的是出息了,住在城里这么大的房子,吃的用的样样都是上等的,哪像我们这些个土包子,吃饱穿暖都还成问题呢。”
钟小芸冷笑道:“这也是败你们所赐,当初若不是你们执意要让我离乡,我只怕下辈子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呢。”
浦当旺一家人只得尴尬地笑着。过了一会儿,阿旺嫂厚着脸皮笑道:“是,当初是我们大家伙冤枉了你,阿晟后来回乡,也都告诉了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一切都是浦当云家的那个贱娘们儿搞的事情,还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们都是被他骗了。”
“是啊,阿晟妹,当年那个事情,你阿哥几年前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朱氏那个和戏子偷情的贱婆娘,在事情败露以后上吊死了,浦当云在知道浦心凡被杀的消息之后也疯掉了,只留下一个杂种浦心顺,前两年也溺死在河里了。”浦当旺津津有味的样子,仿佛所说之事只是话本里的传奇。
“是啊,这叫恶有恶报,他们当初陷害你,结果死的死,疯的疯,铁定是老天看他们作恶太多,才出手把他们都收了。”阿旺嫂看钟小芸不说话,接着说道:“我们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当初大家伙都是受了浦当云的骗,才会那么糊涂的。你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再跟我们计较了。”
“是啊,小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别再计较这个事情了。”阿勇嫂面色柔和,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说话。
“阿娘,你怎么·······”钟小芸埋怨地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阿娘是为了你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这样外面的人说起你来,也能知道你一向为人宽厚。”
“是啊,阿婶妹,我们钟浦乡随时欢迎你回来,大家伙都惦记着你呢。”一直不做声的浦心龙突然接茬,他偷偷看一眼钟小芸,随后又立刻看向别处。
阿勇嫂温柔地抚摸钟小芸的后背,“小芸,你就当是看着阿娘的面子吧,帮帮他们对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大恩大德了。”
钟小芸默不作声。
阿旺嫂见状,红着脸接着说道:“是啊是啊,你阿娘说的对。我听说丰子家的年高、楚先生家的行知丫头,还有城大娘家的阿城,都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他们以前在乡里,不也都是种地的嘛,来你这儿之后,他们往家里寄了不少大洋,生活宽裕了不少呢。”
“所以呢?”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你手下管着好几千个工人,我们心龙他也是有上过几天学的,以前他学习好,你也知道。他虽然比不上你阿哥,那学问在咱钟浦乡也是能排上号的,你看能不能在你这儿给他安排个差事······”
“这样啊······”钟小芸佯装为难,“那我得好好想想······”
“阿晟妹,我知道你能耐大得很,你就帮帮我们心龙吧,你看你们在省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我们也算是你半个娘家人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用得上人的地方,我们心龙肯定会尽全力给你办事的。心龙他踏实又肯干,一定会好好给你干活的······你看你都这么富贵了,不如就让我们这些穷亲戚也来沾点光吧!”
钟小芸忽然望向浦心凡,眼里满是不屑,“阿龙哥,烟花是怎么做的,你现在知道了吗?”
浦心龙想起祠堂失火的那个夜晚,自己对钟小芸的讽刺与挖苦,他的心砰砰地跳,只得苦着脸说道:“哎呦,那都是我年少无知,俗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烟花的制作工艺复杂,像阿晟妹这样的人上人,只需要随便掏出几块大洋去买即可,何须劳累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呢,像我这样平庸的人,就更不知道怎么做烟花了。”
看着浦当旺一家人卑躬屈膝、胆战心惊的样子,钟小芸积攒多年的恶气出了大半,她哈哈一笑,“那阿龙哥会点什么呢,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我总不能让你去铁矿厂烧煤吧。”
浦心龙连忙说道:“我会算术,以前在宋老板的蜜饯厂干过几年的管账先生!”
听到蜜饯厂三个字,钟小芸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顿时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惆怅,“那你为什么要离开那儿?蜜饯厂待你不好嘛?”
“你还不知道吧?”阿旺嫂捕捉到钟小芸芸略显扭捏的神态,立刻想起当年钟浦乡盛传钟小芸和宋渤成有了首尾的事情,她故作神秘地说道:“也难怪,你如今都已经大富大贵了,自然是不会打听我们这些乡巴佬的事情。去年年底,乡里来了一批土匪,把宋老板的家给抢了,一把火烧了蜜饯厂,又打又砸的又杀的······”
“啊?”钟小芸紧张到失声,她清了清嗓子,“那人呢,他······们人有事嘛?”。
“唉······”阿旺嫂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怜的是那日宋家少爷和少奶奶回乡省亲,恰好都在。”
“那······发生什么事了嘛?”钟小芸任凭内心波涛汹涌,表面极力保持平静。
“哎呦!”阿旺嫂挤眉弄眼,用极其夸张地语气说道:“宋少爷被打断了一条腿,宋少奶奶被糟蹋了之后跳井死了,没几天宋老板也咽气了。”
“那······后来呢······”
浦当旺气愤地插话:“那天土匪进乡,蜜饯厂的乡民是死的死,伤得伤啊,真是太惨了,他们抢完了宋家这样的大户还不满足,狗日的连我们这些小鱼小虾都不肯放过,还挨家挨户地进屋来抢,不给钱就直接开枪打死或拿到来砍,那天我的胳膊上就中了一枪,幸好后来朱大夫帮我把子弹取了出来······”
“我是说······宋家······后来怎么样了?”
阿旺嫂拍拍浦当旺,示意他闭嘴,她接着说道:“宋少爷埋了少奶奶和宋老板,给打工的乡民们发了些遣散费,等养好了腿,就卖了宋家在钟浦乡、白云镇和长庆镇的产业,离开永泰县了,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能想的到呢,那些个土匪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可怜那宋少爷!”阿旺嫂说话间瞟了一眼钟小芸,“自小知书达理的,对我们乡民也都很有礼貌,不管他走了多远,也没忘本,记得自己是从钟浦乡出去的,他那留过洋的媳妇儿听说是榕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怜少奶奶没了以后,她娘家人没少来闹事,弄得宋少爷没一天安生日子。再说这宋老板,一辈子给咱们钟浦乡养活了多少乡民,那样一个大善人,谁能想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钟小芸长叹一声,许久不曾听闻宋渤成的消息,她的脑海浮现出当年那个俊俏公子哥的脸庞,在榕城和他发生的点点滴滴也一一浮上心头。过去那些苦涩的恩怨情仇,早已被岁月磨去,如今她念念不忘的,竟只剩下初恋的美好。
“可怜那宋少爷,从那以后就四处漂泊,孤苦无依,那是多好的一个大善人啊,我们心龙在蜜饯厂的时候,最得宋少爷的信任了,真是可惜了。”阿旺嫂用眼神暗示浦心龙接她的话茬。
“是啊。”浦心龙心领神会,接着阿旺嫂的话说道:“宋少爷对我们这些乡民,一向是极为宽厚的,他走之前,腿都没有好全,只怕这辈子是要落下毛病了。”
阿旺嫂紧接着说道:“宋少爷自己都已经那么不幸了,走之前还记挂着我们这些乡民的出路,就是他给我们出的主意,说如今阿晟妹出息了,他跟你也有些交情,我们要是四处找不到活的话,可以来省城找你讨口饭吃。”
“瞧这话说的!”阿勇嫂忽然站起来,一改往日的柔和,冷冰冰地说道:“我们小芸和你们是老乡,该怎么帮忙也都是看在老乡的情面上,和旁的人,那是一点关系也谈不上的。”她轻轻捏住钟小芸的肩膀,“小芸托姑爷的福,在城里先混上一口饭吃,那也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阿旺嫂连忙说道:“是是是,阿晟妹是嫁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啊!”。
钟小芸满腹心事,她顾不得体面,转身便要离去。
“呦,阿晟妹,你看我这张笨嘴,我们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哪里把你得罪了?”阿旺嫂动作夸张的扬起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跟在钟小芸身后恳求:“哪怕是看着宋老板,宋少爷的面子上,你也给我们一条生路,给口饭吃吧!”
“没事的没事的······”跟在一旁的钟丰勇连忙阻拦道:“阿旺嫂你别这样,我们阿晟妹身体不大好,坐得久了有些累,她回去歇会儿就好了······”
“阿晟妹,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现在的活儿是真不好找,我们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有能耐的······”
钟小芸背对众人,停下脚步,冷冷地说道:“放心吧,阿龙哥会有活儿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阿旺嫂高声喊道:“阿晟妹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都会记得的!”
“那工钱呢?工钱是怎么给的呢?”浦当旺扯着嗓子追问道。
钟丰勇见钟小芸自顾自离去,便拦住他们说道:“工钱不用担心,按着小芸的性子,一个月多半会给你们10块大洋。”
“10块大洋!这么多!”
“发财了!发财了!”
“太好了!阿晟妹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