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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历经艰辛终进山,拳拳之心留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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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推开石门,从地道爬出,出口是左海的一个假山缝隙,四人费力清理洞口的碎石才艰难逃出。离开左海,他们一路小跑出城,一直到荒郊野岭才敢停下来稍作喘气。
“老板娘他们······”白木木回过头,狼狈地看着来时的方向。
“唉······”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的赶尽杀绝!”张觉民颤抖着握紧拳头,“这些走狗!”
“可是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吴秀清平复心情,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面馆暴露了,老板和老板娘肯定也牺牲了。”
“难道是我······”钟莹绝望地看着吴秀清。
“什么?是你?”张觉民看着钟莹,神情有些异样。
“他们可能是跟着我来的······是······钟年晟!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境地,一定是他派人跟踪我的!可是我来的路上,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钟年晟这个走狗!杀人犯!”白木木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就是一个杀人的机器了!”
“是我,是我害死了老板娘他们······”钟莹掩面哭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是我太不小心了。”
白木木拉着钟莹的手,“不,不怨你,是我逼着你去问钟年晟那个畜生的,怪我,老板娘一再劝我再等等,我不听,非要你去,都怨我!”
“我们都不想这样的。”吴秀清喃喃道。
“都怨我,为什么我连自己被跟踪了都不知道······”钟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钟莹,你别这样,你是我们当中,最勇敢,也是革命理想最坚定的人。□□发生之后,你明知道有危险,还决定加入这个我们,我们都为你的到来而感到敬佩。”吴秀清安慰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莹莹······”白木木蹲下来,抱住钟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情绪失控,一定要你帮我去打听凡哥的下落,你也不会去找那个人渣,那你的身份就不会暴露,更不会招来那些刽子手。”
“怨我,我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跟踪,还那么自信地要参加这次集会,我都是我的错!”
“莹莹!”二人相拥,失声痛苦。
“各位,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完全解除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再暴露自己的行踪,我们不能让老板娘他们白白牺牲。”张觉民终于冷静了下来。
“是啊,大家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吴秀清接着说道。
“木木,你和钟莹肯定已经暴露了党员身份了,所以你们现在都得离开榕城。”张觉民说道。
“离开?”钟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张觉民。
“对,你和木木都要离开这里,你党员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以钟年晟的狠辣,他不会放过你的。”张觉民说话的时候,看向白木木,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白木木点点头,“是啊,莹莹,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们不能让今天的悲剧重演了。”
“可是我女儿怎么办?把她丢在榕城吗?”
“丽萨小姐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吗······”白木木讪讪地说道:“不如请她收养圆圆吧。”
“天!”五雷轰顶!
“既然选择了革命这条道路,就注定是孤独的,我们都做好为了理想放弃一切的准备,包括我们的生命,不是吗?”吴秀清温柔地说道。
“让我想想吧!”钟莹的脸扭作一团,“真的要让圆圆失去她最后的亲人······”
白木木说道:“圆圆跟着我们,只会遭遇无尽的危险,她在丽萨小姐身边,还能有个安稳的生活,丽萨小姐她那么友好,又那么爱圆圆······”
沉默。
“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了。”张觉民打破了沉默。
钟莹咬咬牙,缓缓地说道:“坚持要加入共产党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在我人生中最阴暗的日子里,是同志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可以和别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共产主义让我相信自己可以再活一次。”她深吸一口气,“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为了让这世间不再有压迫,不再有剥削,不再有强者对弱者的欺凌,我愿意把圆圆留下。”
“莹莹!”白木木百感交集,“你明白就好!”
四人商量过后,为了不引人注目,决定分头行动。白木木与张觉民扮做夫妇,钟莹与吴秀清一道,分成两拨逃亡。
白木木和张觉民逃往大岗山革命根据地,他们在残余同志的掩护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进了山。
“你累不累,要么停下歇歇脚吧。”张觉民说道。
“没关系,我不累,还能再走走。”白木木面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组织上昨天不是来消息了,说会派人在山下等我们的,应该很快就会碰到他们了。”张觉民看白木木踉跄,忍不住伸出手去搀扶,“你看你都喘成这样了,还是坐下歇一会儿吧,正好我也累了,一块儿歇歇吧!”
白木木点点头,张觉民连忙搀扶着她坐在树根上。
微风吹来,树下的二人,感受到一丝清凉。他们原本沉重的心情,却没有半分轻快。
张觉民迎着微风,淡淡地说道:“遥想当年,我和凡哥,吴秀清还有吕卫华在致知学堂组建爱国社团,又同一批入党,那时多么意气风发,那时候我们都坚定地相信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完成革命任务。”
“那时候你们一定很稚嫩也很有激情吧。”
“是啊,我们在组织的安排下,在县里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工人罢工,在罢工行动中,好多工人同志被抓了进去,为了营救他们,我们的同志又被抓进去一些。各方父母散尽家财四处走动关系,上级党组织帮助我们在报纸上打响营救舆论,加上多方势力的周旋,才把部分同志救了出来。”
“那次营救行动很危险吧?”
“是啊,我们都险些丧命了。”
“你们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费劲心思营救的很多人,出狱之后选择回校读书,再不问政治吧。”
“唉!”张觉民叹了口气,“他们在狱中吃了大苦头,被革命的艰难险阻给吓退了。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流血牺牲的事情,谁都会怕。”
“那你怕吗?”
张觉民点点头,“怕啊,怎么会不怕呢。”
“凡哥就是在那次营救行动中被捕,才会和莹莹擦肩而过的吧。”白木木突然转过头,看着张觉民。
张觉民诧异地看着白木木,神色有些尴尬,“是啊,他俩那时候是缘分尽了······”
白木木看着张觉民别扭的表情,微微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俩从前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这不是怕你瞎想嘛······”
“还有什么可瞎想的,人都死了······”白木木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莹莹是我们的战友,和我们是革命友谊,我怎么会怀疑他们呢。”
“难怪凡哥最后会和你结婚,原来你真是这样一个豁达又爽朗的女子。”
“不然你以为呢。”
张觉民摸摸头,憨笑道:“没什么,你比我想象中更好一些。”
一阵脚步声响起,张觉民连忙提醒白木木小心,他俯下身趴在她肚子上,做出亲昵的样子,一只手按着腰间的枪,时刻做好决斗的准备。
只见一男一女,打扮成乡民的样子,正环顾左右慢慢走来。
“大岗山,山岗大,客人来了请住下,前方道路不好走。”女子唱道。
“是组织派来接我们的人!”张觉民立马坐直了,悠悠唱道:“天也大,地也大,道路崎岖也要走,天大地大何处是吾乡。”
“同志,可算接到你们了!”男子一副乡民打扮,说话带着闽南的口音,“介绍一下,我叫阿光,她是阿莲。”
“是啊,可算找到组织了,你们好,你们好!”张觉民热泪盈眶,“我叫张觉民,这位是白木木。”
“辛苦你们了,这一路兵荒马乱的,累了吧,快随我们来吧。”阿莲露出一口大白牙。
张觉民与白木木跟着二人,一路无话,连着走了八个小时,就歇了两次,直到黎明四人才到达根据地。
这是一个深山小村落,村子里住着不少村民。两人被领着去见根据地的首长,详细地汇报了榕城的情况。
首长是一个年过四十,皮肤黝黑的方脸男人,他听完汇报,忍不住感慨道:“眼下的形势的确严峻。”
张觉民道:“这次榕城党支部遭受重创,同志们都流散四处,若想聚集,只怕难上加难。”
首长摇摇头,“不光是榕城,全国都被包围在□□之中,这是建党以来我党遇到的最严峻的考验了。”
“首长,我们一定要整顿队伍,为死去的同志们讨回一个公道。”白木木倚靠在墙上,昏暗的烛光下,她惨白的脸色有些许吓人。
“是啊,□□这个狠毒的千古罪人,我们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张觉民恨恨地说道。
首长点点头,“为冤死的同志讨回公道,这是必然的,只是当务之急,是要尽可能地保存我们的有生力量,事情已然发生,我们要最大限度降低人员伤亡。”
“首长说的有道理。”张觉民转过头,看着白木木,“国民党犯下的罪孽,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也不会忘记的。只要我们不放弃,有朝一日,一定会革命成功的。”
白木木微微张嘴,“但愿如此吧······”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首长见二人疲倦,便让他们去休息了。
山里的微风袭来,窗外的知了声响个不停,清新的空气似乎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白木木回到组织安排的房间,时刻紧张的心绪,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她正要躺下,忽然腹部一阵剧痛,她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正要大声地呼救,竟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张觉民闻声赶来,只见她已血迹斑斑,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惊道:“快来人啊!怎么会这样!”
阿莲跟着进屋,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儿了?”
“大夫!阿莲,快去找个大夫来吧!”张觉民看着地上的血迹,心中隐隐不安,“她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出事了,快去叫大夫啊!”
“山上哪有大夫啊,只有一个齐大妈听说是这儿接生的产婆。”阿莲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哎呀,哎呀,她自己也不说,今天不该赶路赶得那么急的,这可怎么办!”
张觉民把白木木抱到床上,“先别说这些了,人命关天,你现在去把齐大妈请来吧!”
“我去!我马上就去!”阿莲连忙出门去寻齐大妈。
“好疼啊!帮帮我!”白木木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张觉民握住白木木的手,“木木,别怕,有我在呢。”
“觉民,帮帮我吧,一定要把孩子留住,这是凡哥唯一的骨血,一定要把他留住!”
“你别怕,一定会留住的,一定会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觉民只是守着白木木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来了!来了!”阿莲拉着齐大妈一路小跑,“齐大妈来啦!”
“齐大妈,快帮帮她吧,快帮帮她吧!”张觉民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怀孕几个月了?”齐大妈问道。
“几个月······”张觉民俯身问道:“木木,你怀孕几个月了?”
“三······三个多月······”白木木喃喃道。
“三个月,她说怀孕三个月了。”张觉民说道。
齐大妈叹了口气,“这位同志,你先出去吧,你在这儿不方便。”
“木木,你别怕,我就在屋外头守着你,不会有事的。”张觉民虽然不放心,却也只得乖乖出去。
经过一番挣扎和努力,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看着绝望至极的白木木,张觉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守在白木木的床头陪着她枯坐到天亮。
“觉民,我是不是很没用。”白木木声音沙哑,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
张觉民眉头紧缩,耷拉着眼睛,“不是这样的,你别这么说自己。”
“为什么,我连凡哥最后的骨血都留不住?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我想凡哥地下有知的话,他一定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尽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人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孙先生在临终前,留下的那句话吗?”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革命尚未成功。我们的社会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它的病,是要通过流血,通过牺牲来治愈的。”
“可以流我的血,可以牺牲我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流我爱人的血,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孩子!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了下来!”
“木木!”张觉民突然恼了,他紧紧抓住她颤抖的肩膀,“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都不该轻视自己的生命,你这样的想法,只会让凡哥失望,让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失望。”
“你懂什么,死的又不是你的爱人!你的孩子!”白木木话刚出口,便后悔了。
“我倒情愿她死了。”张觉民松开白木木,冷冷地说道:“起码比她跟了国民党那个畜生强。”
“你走吧,我已经安全到达根据地了,你去寻你的未婚妻吧,把她抢回来······”
“若真是属于我的人,何须抢回来。”
“要不是为了护送我来根据地,你的未婚妻或许就不会被那人盯上,兴许你和她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了。”
“人家随便引诱一下,便跟着去了,只能说是我张觉民看错人了。”
“也许······也许是别人使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呢,你也知道那些人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人都已经被拐走了,还险些害我们两个被捕。”张觉民看到自己胳膊上的枪伤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天走漏了行踪,也许不是她告的密呢······”
“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我们在三明,我就不该发那封电报给她,亏我还担心她有危险。”
白木木擦掉眼角的泪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走吧,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是我拖累了你。”
“木木,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根据地和你一起。我们既然参加了共产党,在宣誓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为革命事业奉献自己一切的准备,如今遇到的这些困难,是很折磨人,但这些总是会过去的。革命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向组织上申请给你一周的时间,调养身体,也调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白木木转过身,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