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白朴摆谱

55、舅老爷风光归来，故乡人寻亲无门

　　“太太，舅老爷来电报了！”仆人小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钟小芸身旁，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的手袋。
　　“是吗？电报呢？”钟小芸换上拖鞋，一扫疲惫，双眼焕发神采。
　　“在老夫人那儿呢。”小月笑嘻嘻地说道。
　　“小芸回来啦！”阿勇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阿娘，我回来了。”
　　“上班累了吧，阿娘给你炖汤了。”阿勇嫂说话间，来到客厅。
　　“小月说阿哥来电报了。”钟小芸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
　　“是啊，你阿哥来电报了。”钟丰勇笑道。
　　“电报呢，快给我看看。”
　　“在我这儿呢。”钟丰勇从自己的夹克里掏出一封电报。
　　只见上面写道：
　　“阿爹，阿娘，阿妹，见报安。此次北上战争打得顺利，我立下战功，党国提拔我，即将南下归榕城，盼相见。”
　　“阿哥要回来啦！太好啦！”钟小芸的脸晕上少女的光芒。
　　“是啊，你阿哥现在有出息了，都当上官了。”钟丰勇不无感慨地说道：“谁能想到我阿勇的两个孩子能这么有出息呢。”
　　“老先生您瞧您说的，不就是您和老夫人把太太跟舅姥爷培养的这么出色嘛。”小月插嘴笑道。
　　“小月说得对呢。”钟小芸哈哈笑道。
　　日子在一家人的期盼之中，一天天地过去，终于等到钟年晟回乡的日子。
　　这一天，钟小芸早早回到家，布置好了一切，陈永华也做了一番准备，一家人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出现。
　　傍晚时分，只见三辆满载军人的汽车在公馆门口停下。前面和后面两辆是皮卡军车，中间是一辆加长的别克汽车。
　　“来了，来了。”阿勇嫂激动地叫道。
　　只见一个穿中山装的男子从中间那辆车的驾驶座下来，恭敬地为后座打开车门。一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气度不凡的军官从车上下来。
　　“阿晟！阿晟！我的儿啊！”阿勇嫂上前抱住钟年晟。
　　“阿娘！”钟年晟原本冷酷的眼眸一瞬间覆上柔情，他的脸庞多了许多岁月洗礼过的冷峻与沉着，身形也比原来大上一号。
　　“阿晟，你可算回来啦！阿爹真的，做梦都想着你能回来啊！”钟丰勇呜呜地掩面哭泣。
　　“阿爹，我回来了。是儿子不孝，让二老担心了！”钟年晟低着头不敢看父母的眼睛，泪如雨下。
　　“我的儿啊！阿娘日日夜夜都担心你啊！”阿勇嫂紧紧抓着钟年晟的胳膊，“你终于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阿娘！是儿子不孝！”
　　“阿哥，我也好想你！”钟小芸扑到钟年晟怀里，如儿时一般放肆哭闹。
　　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在公馆门口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一家人难得聚到一起，应该开心才对，不如先进屋吧。”陈永华站在一旁尴尬地笑道。
　　“这位是妹夫吧？”钟年晟问道。
　　“你好，我是小芸的丈夫，叫我永华就行。”陈永华伸出手。
　　钟年晟礼貌地握手，“你好，我是小芸的阿哥。叫我阿晟就行。”
　　钟小芸嗔笑道：“阿哥，你回家就回家，干嘛要带这么多背枪的人一起来，怪吓人的。”
　　“报告小姐，保护钧座是我们的职责。”开车的司机敬礼道。
　　“妈呀，吓我一跳。”钟小芸拍拍自己的胸脯故作惊讶。
　　“这是我的助手，你们叫他黄副官就行。”钟年晟介绍道。
　　“好了好了，我们一家人别在这里矗着了，都进屋吧，快进屋吧！”阿勇嫂擦去眼泪说道。
　　一家人进了公馆，手下们在黄副官的安排下，将公馆前后围起来放哨，钟小芸叽叽喳喳地围着哥哥为他一一介绍屋子的陈设。
　　“阿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还不错，配得上你和阿爹阿娘，不过如果你们觉得住得不舒心，我可以给你们换个更好的地方住。”
　　“这里是永华给我们买的公馆，每一个屋子都是精心布置的，已经很好啦，阿哥以后你也住这里吧，别走了。”钟小芸撒娇笑道。
　　陈永华道：“是啊，住下吧。”
　　“我倒是想和你们住在一起，不过一会儿就得走了，党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国家会为我安排好吃住问题的。”
　　“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啊，我和阿爹阿娘日夜盼着你回来呢，你知道我们等得有多辛苦嘛。”钟小芸嘟着嘴嗔怪道。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不讲道理。”钟年晟宠溺地敲敲钟小芸的额头，“如今统一全国在即，南方需要驻守，党国派我回来负责榕城的安保工作，以防军阀和一些土匪势力卷土重来。除此之外，我还承担了一些其他的任务，军务繁多，这次能回家看看你们，已经是万幸了，说不上哪天又会被调去前线。”
　　“还要去前线啊，你都去打战打了几年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回来呀，阿爹阿娘都想抱孙子了。”
　　“只要党国有需要，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奋不顾身上前的。”
　　“唉。”阿勇嫂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好了好了，阿晟刚回来，咱们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以后有时间，就尽量回来。”钟丰勇笑道。
　　一家人吃过饭，聊了会儿这些年的机遇，钟年晟小坐一会儿，便坐上军车走了。
　　“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走了。”阿勇嫂叹息道。
　　“儿子大了，哪还能由着我们呢。”钟丰勇安慰道。
　　“阿哥有他的事业要忙，我们应该支持他才对。”钟小芸笑嘻嘻地看着陈永华，“你说是吧？”
　　陈永华点点头，“你说的对。”
　　晚上一家人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忙碌，正待睡下，公馆的门铃又响了。“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小月开门，“你是？”
　　“我是玛丽亚教会医院的护士钟莹，我找你们太太。”
　　“对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太太的那个老乡吧，快进来吧。”小月领着钟莹进客厅，对着二楼喊道：“太太，你快下来看看谁来啦！”
　　“臭丫头，总是这么没规矩，再叫这么大声叫唤，我要罚你了。”钟小芸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蚕丝睡衣探出头。
　　“你看看谁来了。”小月笑嘻嘻地说道。
　　“莹莹！”钟小芸一扫倦容，“怎么今天这么好，这么多人来家里看我。”
　　“小芸，是我。”钟莹远远地说道。
　　钟小芸“蹬蹬蹬”下楼，来到钟莹跟前，“来，快坐吧，小月，去给莹莹冲一杯咖啡来，对了，你是想喝咖啡还是喝茶？”
　　“喝白水就行。”钟莹十分拘谨。
　　“那你去倒杯白水，再拿一些点心过来。”钟小芸吩咐道。
　　“小芸，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跟我说就好。”钟小芸微微一笑，“是不是缺钱了？”
　　“不是钱，是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钟小芸疑惑道：“你想换一份工作吗？”
　　钟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我们去隐蔽一些的地方说吧。”
　　钟小芸笑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她带钟莹来到书房，把门锁上。
　　钟莹沉吟片刻，走到钟小芸跟前细声问道：“你阿哥，是不是回来了？”
　　“是啊。”钟小芸玩味地打量钟莹的神情，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我有事情想要找他问问。”
　　“你找我阿哥有什么事情呀······”
　　“我不方便和你说是什么事情，但绝对是十万火急的事。”
　　“这样啊······”
　　“小芸，求求你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求你帮忙的。”
　　“可是我阿哥在军队里的事情，向来是不同我们说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你只要帮我找到一个时机，他下次来的时候，让我单独见见他就可以了，我自己来问他。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钟莹的眼睛布满血丝，神色紧张，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让钟小芸隐隐有些不安。
　　“那好吧······等过几天，阿哥来的时候，我就请你来，好么。”
　　“小芸，谢谢你。”钟莹眼含泪水，努力地压抑着声音不让它颤抖。
　　“别这么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嘛。”钟小芸莞尔一笑。
　　二人寒暄了几句，钟小芸留钟莹住下，钟莹只说自己还有事，便自顾自离去了。
　　她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十多天，终于等到了钟小芸的电话。
　　“来啦。”钟小芸微笑道：“我阿哥在书房同永华说话呢，你跟我来吧。”
　　钟莹跟着钟小芸，来到书房。
　　“阿哥，你看谁来啦。”钟小芸推开门，只见陈永华和钟年晟正分别倚靠在两个沙发上说话。
　　“这是······钟莹嘛？”钟年晟先是一怔，而后神情便转为漫不经心。
　　“是啊，阿哥你可真厉害，这么多年没见，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莹莹。”
　　“这是上回在医院的那个护士吧？”陈永华问道。
　　“是啊，幸亏那天有她在医院，帮着跑前跑后的，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咱们还没有好好谢谢人家呢。”
　　陈永华道：“应该感谢的，钟小姐今天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钟莹面色凝重，对陈永华的提议不置可否。
　　“吃饭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让阿福嫂多准备几道好菜。永华，你先出来吧，莹莹找我阿哥有点事情要谈呢。”
　　“那行，你们先谈。”陈永华说着，便掩上门和钟小芸一块儿下楼了。
　　“阿晟哥！”还没等钟年晟开口，钟莹来到他跟前，“你知道阿凡的下落对不对？”
　　“这是党国的机密，我不能告诉你。”钟年晟仍坐在沙发上，冷冰冰看着钟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阿晟哥，我知道，你和他支持的是不同的党派，可是你们从军的出发点，不都是为了要解救中华民族于水火之中嘛？阿凡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杳无音讯？”
　　“这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你回来就是要剿灭剩下的□□。”
　　钟年晟抬头看一眼钟莹，而后又迅速恢复冷漠，“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阿凡他去哪里了？他是不是还活着？北伐的时候，你和他在一个战场上碰到过，你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
　　男人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可是眼里透出的光却冰冷深邃，“知道的太多，有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阿晟哥，你就告诉我吧，他究竟是不是还活着？”钟莹弯下腰，拉着钟年晟的胳膊哀求道。
　　钟年晟甩开钟莹，淡然地整理袖口，“他死了。”
　　“他死了······”虽然早有预感，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答案还是让钟莹的思绪混沌，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
　　“你满意了吧。”
　　“他是怎么死的？”
　　钟年晟轻蔑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钟莹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