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负荆×原罪×三岔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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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荆×原罪×三岔口
文/薛舞
那碗口大的马蹄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放大了的特写一般出现在目光中。
扑哧——踩在脸上，感觉一块肉就硬生生被蹭了下去，喀喇的一声感觉鼻梁骨塌陷了，马蹄子一歪，又觉得头发被紧揪着脱离了头顶，凉凉的却不痛，想必是连天灵盖一起掀了。
咚——另外一踢踩在胸前——
喀喇——肋骨断裂，尖利的骨头茬子，狠狠戳进了心脏，心脏猛烈的鼓动了一下，所有的血液如同攻城略池一般涌了出去，充满了胸腔，眼睛充血，耳朵充血，口鼻也流出了猩红的血。
嗯——的一声闷哼，充血的眼睛却还极力在人群中搜寻——
那双眼睛在人世间最后看到的，是我，站在人群中绝望的拉着Mr.阮的样子，然后匆忙回首看场中，眸子却已经涣散慌乱，一口血雾喷出之后，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后面的男人轻松的接住那身体。
森冷的眼神，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懦弱无害的假相公，那是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毫无怜悯以及任何感情，唇微动，却是两个字——天意。
心脏渐渐的衰竭，最后就是一滩烂肉一样松懈了下去，最后的挣扎着砰咚了一次，一声叹息——
红线——你没事就好。
最后这一句话几乎是呻吟的在耳边掠过，渐渐低下去，像是飘过的一片鹅毛，然后就一片死一样的黑暗。
张开眼睛的时候泪早就已经流了一枕头，不是力竭声嘶，不是歇斯底里，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流淌的眼泪，像是河流一样蜿蜒着。
田维一定是没了，不然，这个信息怎么会像红线当年一样将死前的画面传到我的梦中？而且那么重的伤，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年代怎么能挺得过去？他把将死前的思念，那么生动的传给了我，谁也不能分享，那一刻他的害怕，他的期冀，他的安心都传给了我，我拥着那暖暖的被子，上气不接下气。
给我温暖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一个的离开了？
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
身体轻轻摇晃着，却不是随着我自己的意愿，惊觉已经在马车上了，一抬头，对面是面色紧张的薛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看着我，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了么？暖暖的眼泪唰的又开始在脸上肆虐，我怎么能还的清楚欠田维的一条性命？
“红线——”一身墨黑缎子的薛嵩终于是从对面坐了过来，没有避嫌的揽我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都过去了，你自己身子不好，节哀吧。”
我抬着泪眼看这个这个沉稳的男人，摇着头确认：“田维他——”
薛嵩直视我的双眼，却是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田维的死只是遗憾而已，他的目光很接受这样的事实，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或者谢天谢地的情愫一闪而过。击鞠未胜，田维还没有来得及提亲，他自己连带那些承诺就已经在场上被踏的支离破碎，那么这样看来似乎他薛嵩还是有机会的。
Mr.阮知道田维的生死大限，而我知道薛嵩的生死大限。这么一想，自己果然一点都不会为了薛嵩沉溺，也许那个时候Mr.阮再多说一句，告诉我我爱上的也是一个将死之人，我就不会陷得那么深。
伤心之至，涕泗横流，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怎么能过得去呢？十九岁的我，第一次，那么投入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田大人丧子痛不欲生，所以我不再叨扰，带着你回来了。”薛嵩顿了一下，“那个人，我没有带回来，薛某人实在不能顾及他，憎银百两，想他堂堂七尺男儿，能够做些什么出来吧。”
我蹙了一下眉，心念一动之际很惯性的想可怜他，想到Mr.阮见死不救的样子却又恨上了他，再说他那一声功夫，却是是死不了，薛嵩见我不在意的样子，便不再多言。
忽闻得马蹄嘚嘚在车外传来，一人手指扣窗一长四短，薛嵩回应扣窗一声，马上伸手出去，缩手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白瓷管，他一只手破开瓷管，一甩短笺就读了起来，到全部看完的时候，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思索良久，突然扬声对外面吩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他看了我一眼，又开口道：“此次怕是大事了。”有意无意的抚弄我的长发，说：“探子有报，田承嗣盛怒之下向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讨要一个说法，李宝臣以家弟李宝正马惊失蹄为错，窃以为李宝正还是田承嗣的女婿大约就是微惩出气，于是赠棍给田承嗣要求代为管教家弟示好。
可是田承嗣盛怒之下，授意棍刑之人十棍之内打断了李宝正的腰，并回话李宝臣说是失手，这是很明显的报复。如今李宝正已死，李宝臣恼羞成怒势必不能善罢甘休，俩藩镇之间一场恶战迫在眉睫。而且——”
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道：“那场击鞠，如若当时田维不是舍身护你，也不会落得个落马被踏而亡的下场……也是一个痴情的孩子。等田承嗣谋算好了我们再告辞估计也是李宝正一般下场，是以我们需要日夜兼程，以图谋一些时间回去我的封地进行布置，如若时机刚好，便与李宝臣联合，去动一动这田承嗣看看。”
他这一番话，对于所有的节度使都没有使用敬语，一是照顾我根本弄不清楚那么多官场的某大人，二是表示亲近，只有对于自己人才能如此畅所欲言的感觉。
这一番话倒是把我从难过里面拖了出来，田维这一死，在历史里面居然成了蝴蝶效应，在这乱世，滚雪球一样的造成了这些藩镇的连动。
突然明白了Mr.阮那些奇异的话语——
“你真的会闯祸。”
“你会为今天你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后悔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田维的死是必然的，在这个乱世，只有田维一死，才能牵引所有的人，将这历史滚动下去。
若是他告诉我田维必死，因为爱，我一定会忍不住帮助田维逃脱他悲剧的命运，那么后面，红线也就不用盗盒了。
有一滴泪凝结在脸上，还有一种感觉冻结在心里——Mr.阮的心机深厚到我没有办法看清楚，也许直到事情发生了多年之后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如蝼蚁。或者说我们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难道他是神么？
田维——我喃喃的念了一下这个名，那个吻过我，温开水一样无害的男人，难道为了我沸腾了一次，就蒸发了么？
水雾再次氤氲起来，就算五岁时候被母亲遗弃在公园的时候，也是认命的，绝对不曾这么难过。如果说我的使命是救回我老爸，那个养我的老爸，可是这个母亲，为什么收养了我，又临时起意遗弃呢？
田维——
一个巨大的难过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了众多难过，前尘后世在脑海中翻腾，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回不去了。
吸了吸鼻子，从薛嵩温暖的怀里挣脱出来，感觉他丝丝的不舍。
此时马蹄嘚嘚声又想起来仍旧是一样叩响了那窗棂，薛嵩回叩之后伸手又取回一只黑色瓷管，他眉头皱的更紧，轻微用力掰开后展开扫了一眼，之后，满眼惊讶。
“田维的尸身，在我们走后居然不见了。”他说完这句话捏白了骨节，“一定有诈，田承嗣这老狐狸，居然连自己儿子的尸体都利用来做文章……”
他沉吟了片刻，又扬声：“备马，弃车！”
“会不会是田维根本没有死？”我心里突然燃起一点小小的希冀。
薛嵩看了我一眼，“红线，他的肋骨深入心脏，头颅也被踩破，命丧当场。没有任何可能是还活着。”他说完就帮我穿上皮裘，甚至俯身下来帮我穿上了小皮靴。
无暇顾及这些的我此刻只觉得心又被撕裂一遍，热血再次翻腾着要汹涌而出，可是薛大人已经穿戴停当，帮我背着那把阮咸，掀帘，飞身跃起，上马一气呵成，行伍之气沛然。
外面的冷空气让我胸中的燥热与翻腾稍微平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北方的雪硬是蛮霸，一阵子就将天地间盖的白茫茫的，几片雪白鹅毛飘入脖子，我也一个瑟缩，薛大人用皮裘又多裹了我一层，吓的一声发令，□□那匹雪盖乌云一般的坐骑便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身后的人躬身肃立送他离开，在原地默默的变成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点。
在历史里面，不起眼的——小点。
我黯然垂眸，薛嵩在史书上，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就算是红线，也只是一个传奇人物。
“不携绿柳同青丝，愿与红梅共白首。”马上薛嵩的胸膛轻颤着共鸣，突然轻吟了这两句，大意该是年轻的时候我没有遇见你，但是希望和你一起变老。
装作完全没有懂得这诗句意思的我抬起眼睛一看，驿道旁谁家园中红梅树果然已经棵棵白首，空气中冷香频动，那些香居然似有形体。眼睛被风干了之后很痛，看着那些梅花堆云，这么冷的天居然开的极尽芳妍，一副倔强不怕死的样子。
梅花丛中有一女子，云鬓堆高，粉妆玉琢一般自在的坐在树上望着树下，树下还有一男子长身玉立，看不清楚长相，月白衣服——
月白衣服？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就那么一刹那，人影就消失了，我都来不及跟薛嵩求证。
我失心疯了，月白衣服的，就全部是田维么？也就是说，每次看到穿月白衣服的人，我的心就会如同穿孔一样的痛么？看到的相似的人就都是他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冻上了，也清醒了一些。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动情吧，如果都像这山，这树，这雪，就没有那么多是非。
动情就是原罪。
若不动情，就不必爱田维而恨Mr.阮，原本，人也是真的可以和草木一样的。
Mr.阮，他对我彻底失望了吧。我连个傀儡都做不好，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还是一个莽撞青涩的——他现在在哪里，还计划着那次盗盒么？时间越来越近。
突然一阵冷风吹进来，薛嵩的下巴也缩进了皮裘，一些硬硬的胡茬扎在我的脖子上，我僵了身子，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暧昧场景。
“红线，我有大夫人早逝，我有立你为妾的心，不知道姑娘可允？”他的声音就在头顶上，他的心跳就在背后，咚咚声敲响如同战鼓。
我回头望着他，说了一句红线说过的话：“亡命之人，何须大人怜惜。”
薛嵩箍紧了双臂更加坚持的说：“你来我才下定了力抗田承嗣的决心，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那我不是祸水？”我苦笑，“还是活不久的祸水，大人，你看我咳血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多了，红线自知大限将近，不敢拖烦大人。我本来就不是这世的人，大概是罚我，才有了这一劫。你就放我——自由这最后的时日吧。”
薛嵩眼睛里面的哀恸加上他的沧桑气质，让人那么心疼。可是我不能说什么，他墨色外衣前胸上面，还有我哭泣时候留下的印记，我那短暂的依靠那么势利，在他这边取够了温暖与勇气，便毫不留恋的离开。
“那就抱你这一程吧。”他眼中盈盈有湿意，给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深深看进我的眼中，“这也要拜谢天赐。”
“吓——”他催马，一滴冰凉的水滴在我的脸上，应该是——雪吧？
田维——晃动的时候，迷迷糊糊竟然有火车催眠的功效，我鸵鸟缩起头来躲进皮裘，窝在那暂时属于我的温暖胸膛几乎要睡着。
“笑不进春风……”
“歌不尽繁华……”
“霜天冷月无美人，此酒冷后不言情，此剑冷后不言情，此血冷后不言情……”
冷冽的歌声从风中传来，虽然是柔软的女声，听起来却是空旷哀婉，回声多了之后竟然有凄厉的味道，三个不言情，唱出了伤心欲绝的味道。
薛大人的胸膛骤紧，连腿部的肌肉都纠结了起来，是迎敌的征兆。
我探头出去，一幅人间美景。
玉美人称心！
在这个一分三的路口乱石林立，她粉红色的水袖帔带，赤手跣足的存在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严寒中她的皮肤似乎玉衣般泛着青色的光。环翠叮咚，美眸含水，自顾自的边舞边唱，真正是腰软若柳，身轻似风，她凭借着妖力，在空中与漫天鹅毛雪花一起飞舞的样子，更像是要飘飘欲仙——
“称心！”薛嵩和我同时说出了那名字。
她听到我们叫她只是停下了舞蹈一回头，慢慢的落在地上，光着的脚踩在雪地上，厚厚的积雪被她的小脚踩出来两个坑，剪水双眸眼波横过来，一只白葱葱玉手舞蹈般伸了出来：“给我——”给我两个字都如同是唱出来的，音色清脆好听，听起来说不尽的熨帖。
“大胆妖女，还不速速退下。”薛嵩左手一紧，似乎要将我收在身后，可同乘一匹马上面躲无可躲，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闪了一下，他右手下意识的横在我胸前，护住了我的身体。
“你要的是我么？”我若有所悟的问玉美人，我一直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虽然Mr.阮一直都在说我身上有她要的东西。
玉美人一笑，瞳仁黑玉一样。“你，还有那阮咸。那阮咸认主本是我，可是现在改认了你，我自然要你的命去喂它。你一死，它就自由了，可以再认主。”
“这阮咸——不过是件器物，怎么值得玉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追讨？”想起来这阮咸的上一任主人是她，我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这个问题归问题，不过拖延时间，称心是一定不会回答我的。
“阮咸有些烫——”薛嵩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我心下一思量，似乎遇到危险的时候，阮咸就会有异能，这些异能我还不甚了解，也许就是玉美人称心想要的吧，它的前主人，还有它的现主人，如果它真的是能心有灵犀，它该是看好戏的那个。
“薛大人把它给我。”我沉声要求，薛嵩一愣，马上就从背后拿了阮咸，递到我的手里，一到我的手里，它就安静了下来，温度也慢慢的降下去，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温暖着我的手。
一拿到阮咸，就看到玉美人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一点。
难道她有所忌惮的？
阮咸不语。
天地间只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肃杀而冷寂。
“给我。”玉美人称心又说一遍，眼中的光暗沉了几分。
我邪邪的一笑，“姑娘要的那是我的命，怎么能让我说给就给呢？我不欠你一条命。”
称心笑了，笑的毫无心机笑的单纯可爱，甚至看到那小巧的琼鼻都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这倒让他的美有几分小儿女态的娇人。“你欠他一条命吧。”她帔带轻轻一挥，旁边山石上的雪尽被吹落。
月白色的衣服——
豆青色的镶边——
不要骗我，不要骗我，玉美人你不要骗我——
我的心跳快到自己无法控制，眼睛张得很大却更加看不清楚，风狂雪躁，一直吹进我的眼里，那只是干了一刹那的泪，放开闸一般模糊了我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负荆×原罪×三岔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