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锦上娇

3、报复之心

　　“桑阳，桑阳在哪里？”蒋昭雪不管不顾的闯入了红娘的船中。“我必须见他。”她气势汹汹，仿佛不把人交出来，她就把船掀翻。

　　“桑阳不在这里。”

　　红娘态度客气，但是却又透着冷淡。客气是因为她是蒋太师的女儿，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冷淡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位蒋小姐。她知道这位蒋小姐一直缠着顾桑阳的事情。因为了解顾桑阳心中的苦，所以才知道这位小姐蛮横无理的纠缠意味着什么。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蒋小姐，求你放过他吧。他只是一介平民。”

　　“我放过他？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应该放过他？他没来招贤会，我没有怪他，我推了我父亲介绍给我的夫婿，我从家里跑了出来。我说我愿意抛弃我自己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我到底还要做什么，他才肯见我？”

　　蒋昭雪一脸愤恨。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人家觉得她应该放过他。他们都不知道，她为了和顾桑阳在一起做了什么。她和自己整个家族作对了，她被抛弃了，还是无法放下他，主动来找他，想要一个解释。

　　她不知道她还要做些什么。

　　“或许你什么也不要做。蒋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需要。他，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的牺牲对他只是负担。”

　　“负担？”蒋昭雪在唇边碾磨着这两个字，把嘴唇咬出了血，尝到了微微的铁锈的味道。“你让他亲自出来对我说。我要他亲自说。他说，蒋昭雪，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只要他这样说了，我就信了。我不再打扰他。”

　　红娘犹豫了。而从她的犹豫着蒋昭雪看的出来，红娘的确知道顾桑阳的下落。她心微微痛了起来，她做了那么多，她心心念念的等着顾桑阳的到来，而顾桑阳却跑到这里来陪自己的红颜知己了。

　　她居然要问一个风尘女子才能知道自己心悦之人的下落。多少有点可笑。

　　“他，现在不方便见你。”

　　“他在哪？为什么不方便见我？”

　　“他要闭门创作。他忽然有了灵感，决定闭门创作一段时间，他交代了他不想任何人打扰他。所以，蒋小姐，请回去吧，改日他出关了，想见你了，我会派人去府上通知的。”

　　“他在作诗？”

　　几句破诗都比她重要。蒋昭雪怒火中烧。她连着红娘也看的不顺眼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作诗，就算要闭关作诗，为什么不能派人来告诉她，而要让这个女子代传。她恨不得拿出鞭子把这里毁了，上天入地也要把人找出来。但是她克制住了。

　　“好，他喜欢作诗便去吧。最好永远不要出来，永远不要见我。”

　　蒋昭雪说着愤愤不平的走了，但是到了门口，却又站住了。“你告诉他，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明日巳时品轩阁，如果他知错了，就来找我。”

　　“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说，你如果再不醒来就可能一辈子都醒不了了。”

　　红娘说着激动的哭了起来，坐在床边抽抽搭搭，仔细的瞧着顾桑阳一身的伤，还是一脸的心惊胆战，她想到在乱葬岗中找到顾桑阳时候的情景，当时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那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她不想问他伤哪来的，但是猜到了。因为昨天顾桑阳找她喝酒，难得的心不在焉，他问她。

　　“红娘，你会喜欢上我吗？”

　　“什么意思？”

　　“你会喜欢上现在这样的我吗？会想不顾一切的嫁给我吗？”

　　喜欢，会。她喜欢顾桑阳，她和顾桑阳认识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喝过很多次酒，她给他唱过曲，他给她吟过诗。他于她除了一个恩客，还意味着更多更多。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不知道，但是就是喜欢了。

　　但是不顾一切的嫁给他，不会。她身份低贱，靠着在船上唱曲为生，她年余二十有一，她是别人口中不正经的女人，她过了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有一天她也许会找一个普通人，隐约在一个小山村，过平凡的日子。但是这个人她不敢是顾桑阳。

　　顾桑阳太耀眼了，不自知的耀眼，自知的耀眼，他好像是一团火，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燃烧殆尽。他不在乎伤着自己，也不怕伤着别人。

　　他不是那个能给她平稳小日子的人。此刻她可以当他的红颜知己，但是以后，他们恐怕不是同路人。

　　她没有回答，于是他知道她的答案了，于是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红娘不喜欢蒋昭雪，却也嫉妒蒋昭雪。她嫉妒她飞蛾扑火一般的勇气。

　　红娘劝着顾桑阳吃了一点他带回来的粥，然后把蒋昭雪找到船上的事情说了。

　　“你要见她吗？”

　　“不见。”

　　“可是我看她是真的关心你。而且那位大小姐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不找到你，她会掘地三尺的。”

　　“她会累的，会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没有意义，纠缠我没有意义。我们不是同路人。”

　　“桑阳，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但是我是希望你幸福的。虽然我也知道你和蒋小姐不是有缘人，但是我不想你一直这样。这样孤单，这样浑身是刺的和全世界为敌。你父母的事真的无解了吗？你想要蒋太师血债血偿吗？”

　　“血债血偿？”顾桑阳笑了，但是笑的却格外的苍凉，如果他有这个本事让仇人血债血偿，他就不会只动笔了，而且他的母亲最后的临终遗言是：

　　“小阳，活下去，不要恨，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活下去。”

　　他真的很努力的活下去了，不去恨了，不去报仇了，但是仇人为什么过得这么好，而他要去死，果然天道不公。

　　“红娘，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隐忍是没办法活下去的。我拼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但是别人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招呼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我活得在努力也是没用的。我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在乱葬岗的时候，他真的差点死了，但是在死而复生的过程中，他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为什么他不要入朝为官，为什么他不能想要权势富贵，只是因为有几个这样的人渣毁了他的人生，他就要远离这一切吗？这不是正要如了他们的意。

　　他有才华，他也可以有野心。

　　“你想干什么？”

　　红娘此刻从顾桑阳一切不屑的眼神中发现了几分狠厉。他好像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这种变化让红娘有些不安。

　　“我记得白老爷曾经找上过你，想要劝你说服我当上门女婿。”

　　红娘记得这件事，大概也就一两个月之前吧。白府是京城很有名望的大家，先皇后就是出自白家，虽然如今因为皇后易主，白家人丁不旺，权势不如几年前，但是在这京城中也是说一不二的，无人敢得罪的。

　　这白老爷之前来过红娘船上听曲，但是不是常客，而且总是带着一帮同僚，而那天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听了一会曲，喝了一会茶，就招手让红娘坐在了他旁边，然后他猝不及防的问起了顾桑阳的事情。顾桑阳会来红娘的船上这不是什么秘密，红娘好歹是这条河上的花魁，那些风流才俊们都以能来红娘的船上，听她唱曲为傲。

　　从她这里打听顾桑阳的人不在少数，因为顾桑阳的才华，他们都想笼络，但是顾桑阳本人实在太难沟通，于是他们几乎都来红娘这里旁敲侧击。

　　而红娘当然就虚虚实实的说一点，糊弄了。

　　也许是喝了一点酒，白老爷有点醉了，话也有点多了，不该说的也就说了。原来此番白老爷来打听顾桑阳，是因为他有个小女儿白脂，自从读过顾桑阳做过的诗，就深陷其中，对顾桑阳爱慕有佳，甚至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我本来是不会应许这门亲事的，但是我打听过了，顾桑阳虽然有才华，但是家境普通，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又很符合我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入赘的条件。白脂只有一位兄长，偏偏这位兄长身体还不好，所以，我们想给白脂找一个上门女婿。顾桑阳很符合我们的要求，难得小女也喜欢。听闻小娘子和这个顾桑阳关系不错，烦请撮合撮合。”

　　红娘当晚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桑阳，顾桑阳当然是嗤之以鼻的讽刺了一番。他信誓旦旦表示，他就算饿死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他觉得那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但是现在他亲自提起这件事了，并且决定答应了。

　　“你帮我把白老爷约出来，我想见他。”

　　“你——你真的要娶白脂，要入赘白家？”

　　“还不确定，要看白老爷给我什么。要入赘总要有入赘的条件。”

　　“就为了报复蒋太师吗？”

　　“不止，我要报复，我要救苏先生。”

　　他一度以为忍让避世可以让自己活下去。

　　真愚蠢。

　　“我以为——以为你不在意。”

　　毕竟在顾桑阳这里，什么人做了什么选择就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他不想当烂好人。至少不会牺牲自己去当烂好人。当然他也不会希望别人牺牲自己去救他。在他心中互相救来救去，太矫情，也太话本了，他懂现实，也看清了现实。

　　“不是不在意，而是无能为力，不，或许是我不想救，没有拼尽全力而已。你瞧，现在我被逼了一把，不就有了办法了吗？”

　　可是——如果顾桑阳为了现实妥协，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入赘成了一个被人唾骂的赘婿，他还是他吗？顾桑阳，可是骄傲自负，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的，他独自站在峰顶，藐视众人，任人来来去去，都无法沾染他半分的衣襟，而如今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斩断自己的羽翼，下凡到人间。

　　他何至于要被折磨至此。

　　“桑阳，不要冲动，也许还有办法，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一起想复仇的办法。不，你不用牺牲自己。你只要继续做顾桑阳就好了。”

　　顾桑阳笑笑的看着红娘，眼神含着几分安抚，却又格外的坚定。他不是只是说说的，而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顾桑阳死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蒋小姐，蒋小姐怎么办？她不会允许的。”

　　“她性格在强势也终究是女流之辈，她以为她可以获得她想要的自由，却没发现，她也一直在牢笼中关着。她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她给不了，我们就不要互相打扰了。如果她再来寻我，就找借口打发了吧。”

　　“你不再见她一面？”

　　顾桑阳没有回答。见面又如何，该说些什么呢。

　　“她，暂时不要管，帮我约白老爷吧，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