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寻找卡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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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米罗，他叫卡妙。他们曾经是那样彼此深深相爱的一对幸福人儿，以至于神都嫉妒得将他们拆散。
尚在人世的米罗伤心欲绝，独自抱着那具没有温度的身体说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话，直到意识逐渐模糊。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几缕金光降临身旁。一袭白衣的卡妙单膝跪在地上，“神啊，请让我留下。”
神沉吟片刻，“卡妙，如果你真那么执著，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我会让你重生，但只有一年。在这一年里，你不得向米罗透露真实身份，否则，他就会连灵魂也不存在。如果你能够守口如瓶并让米罗说出‘我爱你’，那么你俩就可以回到像从前那样的幸福生活。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必须跟我走。”
“答应他啊，妙妙！”米罗不由自主地大喊。
金光和卡妙登时消失——原来是个梦。只是个梦吗？米罗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道流星划过清冷的墨蓝色天幕。失去意识前的霎那，他仿佛看见卡妙曾经的笑颜。
米罗醒来的时候，怀中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亲自火化并埋葬了爱人，但米罗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妙妙没有死！”他的天蓝色眼眸里闪烁着流星的光华，“我要去找他！”
不顾大家的劝阻，米罗打点行囊，朝着当日流星坠落的方向进发。他行过喧嚣热闹的城市，路过偏远僻静的乡村，经过一望无际的草原，攀过人迹罕至的高山，越过波澜壮阔的海峡，穿过广茂繁密的森林，最后终于来到冰天雪地的冻土。狂风暴雪漫天肆虐，米罗仆倒在地，仍兀自艰难地向前爬行。“妙妙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不停重复着，直到失去意识。
醒过来的米罗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内。床是冰冷的白色石头，天花板是冰冷的白色石头，墙壁是冰冷的白色石头，连桌椅也是冰冷的白色石头。米罗不由想起第一次和卡妙见面的情形，也是这样浑身乏力地被冰冷感包裹着，直到那个人在金光四射的背景中凸现淡天蓝色的轮廓。
嘎吱——门被推开。积雪反照着阳光铺天盖地涌入屋子。
“妙妙！”米罗扑向那双朝思暮想的冰蓝色眼眸。
眸子的主人闪身避过，本能地回手一掌将米罗击倒，“我叫冰河。”
和卡妙初遇时候也是这样——米罗望着来人那头金灿灿的短发，突然一个激灵——卡妙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北方真冷啊，泪还来不及流出来就结成了冰。米罗隔着厚厚的冰蓝色半透明朝面前的男孩努力挤出微笑，“谢谢你救了我。”
从那天起，米罗就在小屋住下了。他不停歇地狂奔那么远，现在路终于走到尽头了。
冰河——为什么会这样像他——也会在起床后先将被子抖一抖，然后反过来叠好；也会在泡奶咖时先放一半牛奶，冲入咖啡后再放另外一半；也会将三明治从周边转着圈往中间吃；也会将袖子往上绾三绾，每绾一寸半；甚至连每次进门前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左手拂一下右衣袖，右手拂一下左衣袖，好似在掸去身上若有若无的冰晶。
妙妙——无数次，面对那陌生的身影，米罗都几乎让那朝思暮想的名字冲口而出，然而每一次他都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他不止一次地在梦中再见到最初的那个梦，然后大汗淋漓着惊醒。
那到底是不是梦？
冰河坐在米罗床边，细心地将包绑的绷带一一揭下，“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明天就能启程了。”
看着冰河用卡妙的神情做着卡妙曾经为他做过的事情，听着冰河用卡妙的语气说着卡妙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语，米罗麻木地点头嗯了一声，心里空茫得仿佛屋外那片雪原。
“对了，你每天梦里都在不停念着一个叫妙妙的名字，”冰河仿佛不经意似提起，“是很重要的人么？”
米罗凝望着冰河的脸——略带稚气的面庞上不像微笑的微笑，英挺的淡金色眉毛微微挑起，在额心处打出细细的结——曾经卡妙也是这个样子。
很重要的人么？很重要的人？米罗不由笑出了声，他笑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厉害，以至于连眼泪都控制不住拼命往外淌。是的，很重要。重要到失去他，全世界都再不会有意义。所以我要去找他，他没有死，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他！
米罗孤单单顶着风雪，第一次感觉到世界竟然如此之大。东南西北，全部同样惨淡的苍白。该往哪里去？卡妙会在哪里？他随意选择了个方向，然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满天白色席卷，蒙住他的眼，迷乱中，他仿佛又再次见到那颗流星，就像黑暗河流上的灯火。米罗猛然转过身，沿着来时深深浅浅的脚印飞速折返，最后终于又回到冰河的小屋前。就是这里，只有这里，才能最能让他感觉到卡妙。他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门口，雪越下越紧，渐覆全身，仿佛要将他塑为冰雕。
嘎吱——门开了。
妙妙！
是冰河。
看见几乎冻僵了的米罗，冰河大惊失色，“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一把将米罗抓进屋子，“你疯了啊！”
“妙妙！”米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将冰河扑倒在地。海蓝的眼睛中闪动着血色光芒。
冰河似乎被吓到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是呆呆地凝望着他。
沉重而灼热的呼气声中，鲜艳的唇在一寸寸接近……
哐当——米罗翻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昏迷的时候，米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虽然长，内容却简单：卡妙坐在床沿，看着他微笑。若非最后卡妙站起，米罗真想就此沉睡不醒。“不要离开我！”他翻身跳起，伸出胳膊，牢牢抓住了冰河的手腕。
冰河猛力挣开，揉着发红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米罗颓然跌坐回床，双手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米罗又一次在冰河的小屋住下。
他跟着冰河去凿冰钓鱼，就像以前跟着卡妙；他陪冰河去集市买东西，和商贩讨价还价，就像以前陪卡妙；他看着冰河在厨房做菜，帮他打下手，就像以前帮卡妙；他和冰河一起练习拳术，就像以前和卡妙。米罗从来都不允许冰河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在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中寻找曾经爱人的影子，他找到了许多许多。冰河像卡妙，不仅仅是动作习惯，更是思想气质。他也总是绷着脸，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他也总是将心事深藏，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候，吐露一点苦闷；他也总是装出无所谓和冷酷的样子，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他的热心。
和冰河一起每刻都是过去熟悉的，都是温馨着满满关于卡妙的回忆的，即便晾衣服这样的琐事。
四只手握住床单的边角，哗啦啦，哗啦啦，柔软的纯白上下抖动，一下子遮住冰河，一下子又将他显露出来。米罗看着他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中是那样的不真切，模糊得仿佛梦境。他突然就又想起那个梦来。他无法克制住不去想，在冰河的躯壳深处是不是真的居住着卡妙的灵魂呢？
嘶啦——米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床单已经给他扯出一长条裂缝来。
冰河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米罗凑在灯下看着冰河一针一线地补着床单。他嘴唇微微嘟起，右手小指蜷曲着翘出，脸上满是全神贯注的神情——真像啊，太像了。一瞬间，米罗仿佛回到过去，像以往一样偎在卡妙身边，一边看他缝缝补补，一边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话。那专注努力的神情总能让米罗的热血逐渐澎湃，直到最后忍无可忍地扑上去，将他那健美的躯体压倒在床，将手指深深插入那石青色的柔软长发中，然后燃烧全部生命颉取那芬芳的红色果实。
“放开我！”冰河的拳狠狠击在米罗面上。
米罗看着自己深插头发中的手指，那是柔软的金黄短发；米罗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躯体，那是尚未长成的青涩；米罗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冰河的脸——不是卡妙，但是为什么他还是平息不了自己的欲望呢？他还是想要他，疯狂地想要他，就像曾经要卡妙那样疯狂地想要他。
我在干什么？是因为太寂寞了吗？还是根本就在用卡妙做借口接近冰河？米罗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翻身跃起，冲出门外，一头栽进门外的雪堆里。冰河和卡妙两张脸在漆黑一片的眼前交替出现，他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冷中窒息。
那晚，米罗又一次梦到了那个梦，然后大汗淋漓着醒来。
他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个梦？还是一切都根本只是臆想？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米罗来说，不啻为炼狱煎熬。冰河越像卡妙他就越想接近他，冰河越像卡妙他就越不能接近他。每一天米罗都要把自己埋在雪堆里以逃避分裂的痛苦。直到某一日，再也忍受不住的他夺门而逃。
苍茫苔原辨不清方向，米罗也不需要方向，因为没有哪一处能清楚告诉他，对于冰河，他究竟应该怎么办。雪一点点飘下，从细小的碎屑到轻盈的鹅毛再到婴儿巴掌大的雪片，劈头盖脸地砸下。风呼啸起来，利刃般横扫切割撕裂着一切，整个世界仿佛被包裹在极地女神残酷无情的愤怒里。米罗在风雪里彷徨着，翻滚着，他再也看不见路，彻底迷失，只有双脚，还在麻木着交替前行，一步，又一步。也不知过了多久，米罗突然在一成不变的白色里发现石屋淡灰色的尖顶。他呆住了。走了那么远，居然还是回到当初想要逃离的原点，这是上天的捉弄吗？
米罗浑浑噩噩地踏入屋子，浑浑噩噩地打量着周围。屋内空空荡荡，一如他的思绪。少了些什么？冰河？米罗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冰河不在，他居然不在。他在哪里？那么罕见的大风雪，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会、不会是放心不下，跑去找自己了吧？
米罗拉开门，风卷着雪扑面而来。米罗觉得冷，就像曾经卡妙离开他时那样冷；他觉得无助，就像曾经卡妙离开他时那样无助。霎那间，一道惊雷滚过他心头。我究竟在痴迷什么？卡妙，或者冰河——管他是谁，现在我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米罗转身冲出屋子，疯狂地四下里寻找。
风声吞噬了米罗的呼喊，暴雪蚕食着他的意识。朦胧中，他仿佛看到几缕金光，一个人影单膝跪在他身旁。“妙妙，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低声呢喃着，昏了过去。
米罗在小屋的石床中醒来，那是很熟很踏实的一觉。他睁开眼，正对小屋的门开着，虽然天还是阴着，但暴雪已经停了。漫漫严冬应该走到尽头了吧，总觉得风里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微暖意呢。米罗爬起来，倚靠着门框向外望去。那个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练拳，满头金发格外闪亮。
“冰河——”米罗第一次坦然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远处，几缕阳光穿透密密阴云漏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寻找卡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