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2、第二章

　　然后，在秦致的王爷府邸，再一次见到了贺凌。
　　他依旧挺拔而温和，只不过一日不见，回到了瑞王身边的他却似乎精神了不少，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早就已经是秦致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不免暗暗苦笑，看来，我真是耽误他太久。
　　“主……”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开口，叫出一个字来后，才惊觉着闭口，然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可以叫你怀风吗？”
　　三年的主仆关系断的应该很是干脆，但他这样子却似乎有所不舍，我淡淡一笑：“贺大人，不必太客气。”
　　“贺大人？”他脸色有些黯淡了下来，“怀风，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名字不行吗？”
　　我摇摇头，“主仆有别。”
　　如今他也算是我的半个主子，我岂能再像从前那样称呼他？若是被秦致知道，或许会对他有些不满吧，毕竟我曾是他最关注的敌手，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待我太好，怎么说对他也可能是种侮辱。
　　我可不能再耽误贺凌。
　　三年的相处，我早就看出贺凌的才能，若他可以自由的发展，早就已经闯出一片天下，又怎么会只是窝在我身边，做个小小的侍从？
　　现在的他，应该要重新获得秦致的重用才对，又怎么能对我表现出过分的友好？
　　所以，还是划清界限的好。
　　“贺爷，”将我押到王府的官兵还没放松我被扎捆的极牢的双手，扯着绳子道，“这府印是不是现在就烙？”
　　对了，还要烙府印。
　　意识到这点，我不免轻颤了一下，我不否认，我其实很怕痛，就像我怕冷一样，别人穿一件就行，我却一定要多穿一件才够，所以，别人觉得一分痛的东西，在我身上，就会有两倍的疼痛感觉。
　　作为被罢官且降为下奴的罪人，一定要在背上烙上印迹的，这是为了若以后逃跑的话更容易抓回来。
　　换言之，那就是一辈子不得翻身的烙印，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低等的奴仆。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不安，贺凌顿了一顿，道：“不用，这府印不烙也行。”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温和的道：“怀风，你不是怕痛么？”
　　我咬了咬唇，虽不想承认，但无疑他很熟悉我的弱点，只好点了点头，随即一想，又摇头：“可是这不合规矩……”
　　“这的确是不合规矩！”带着傲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微微侧头，看到秦致大步的走上前来，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快速的打量几眼，然后便是难掩得意之情的讽刺，“卫大人安好？穿着这身下等的衣服，害本王一时还没认出你来！”
　　他是胜者，有得意的资本，我并不怪他，但看到随后而来的敬风也透着冷漠和嘲弄的表情，我心里不免有些疼痛和难堪，微微转开头去。
　　“怎么，很不想看到本王？”也许我的举动让秦致觉得受到了怠慢，他竟抬手过来捏住我的双颊，强迫我抬起头看他。
　　双手本来就是捆在了一起，我本身也根本就不懂功夫，面前又是鏖战沙场多年的将士，被他这样大力的捏着，不免觉得疼痛，不自觉就微微皱了眉头。
　　“哟，还不服气吗？”却没想到被他误解了，“觉得自己输的不值得？”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这种情况下我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然而，这样的举动又被他误解。
　　“怎么，不满意？”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带着刻意要羞辱我的语气，毫不留情的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货色？除了以色事人，还有什么本事？皇兄不杀你，那是他仁慈，不过他把你送到我手里，就已经表示对你厌烦了，别以为你还能魅惑他，现在的你不过是落水狗一只罢了！”
　　我微微皱起眉头，不是因为他言语中的冒犯，而是我不知道，外面的传言竟如此离谱。
　　难道他们都认为我能够得到皇上重用是因为我以美色和身体交易换得？
　　别说我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足够迷惑他们的相貌，就算我真如他们所说美色惑人，他们难道真的觉得光靠这一点，我就可以在朝廷立足这么多年？
　　他们不仅看轻了我，也看轻了皇上。
　　可连秦致都知道的谣言，为什么我却从未听到？难道……
　　我看向贺凌，果然见他略微有些抱歉的眼神。
　　是他隐瞒的吧，可是为什么？为了怕我难过？怎么可能，毕竟他是秦致那边的人啊。
　　“王爷，”贺凌恭敬地上前一步，“请进屋去休息吧。”
　　应该是帮我解围吧，总算，秦致对我冷笑一声后将手松了，“也好。”
　　被捏过的脸颊有些疼痛，估计已经泛红了吧，酸痛的感觉让我不自觉的觉得眼眶有些微湿。
　　真是的，觉得疼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流泪，这样糟糕的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幸好，没有在他面前流下眼泪，幸好贺凌帮我解了围。
　　不知为何，松了手的秦致刚想迈开步子进屋，不经意瞥了我一眼后却又不动了，眯着眼睛将视线定格在我脸上，连敬风也似乎楞了一愣，盯着我的脸。
　　“这就是你的手段？”秦致又凑上前来，这次是勾着食指挑起我的下巴，啧啧道，“我看，你倒的确是有两下子，我们皇城里最红的男娼也不过如此。”
　　我不明所以，但是被他这么一说，却不免有些气愤，更何况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不由就脱口：“王爷请自重！”
　　“自重？！”秦致像听到笑话似的顿了顿，然后移开手，哈哈笑起来，“你一个贱货跟本王说要自重？！”
　　根本就无法沟通！
　　我干脆闭上嘴，不同他多讲。
　　看样子他早已经认定了我的为人，我再多说也是无意。
　　也罢，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可，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我又何苦为他人的胡言乱语而弄糟自己的心情。
　　“怎么不说话了？”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似乎有些不满，然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来，“对了，刚才是不是讲到要烙府印？”
　　被他这样一提，我不由一僵。
　　就算我很快就隐藏起自己的不安，却还是被眼尖的秦致捕捉到了，“烙府印是我朝历来的传统，卫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他幸灾乐祸似的笑着，“贺凌，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了！你虽然这么多年不在本王身边，但本王还是相信你的能力，这种小事，应该不会办不好吧？”
　　他是故意的，刻意要贺凌来执行，为了让我对贺凌死心，也为了考验贺凌对他的衷心。
　　“王爷……”贺凌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触及我的眼神后，却坚定的道了“是。”
　　这样才对，我为贺凌还能理解我的意思而觉得欣慰。
　　若是为了我这样一个下奴而得罪了秦致，那贺凌他的前途就完了，一切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好！”秦致果然很满意，哈哈笑道，“贺凌，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三年辛苦你了，本王一定会好好重用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迈进了屋去。
　　敬风也跟着去了，自始至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和我，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