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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夜夫妻(五) ...

  •   第二日一早,孙秀才家就派了人来寻秦好,说是秋账的账目没有清算清楚,有些问题需要修正,杜老先生抽不得空,要她有空去府上修正修整。

      报酬自然也丰厚,秦好将同东家娘子告了大半日的假,去和师兄一起去孙家府上,很快便将东西清算清楚,正准备回府,丫鬟给了两人几吊铜板,全当这次的工钱,凑到秦好身边,说是孙大娘有请。

      秦好收好铜板,跟着丫鬟一道去了。

      渝州这一块也是最近靠着在各地行商,才有所发展,但是教育方面还有些欠缺,跟不上中部腹地,因此这些年,井水县近四五十年,也只出过孙秀才这么一个秀才公,自然是无比的珍贵,孙家也因此从一个小商户一跃成为县中的首富。

      秦好时不时会经手孙家的账目,只她看过的这些,孙家的家底丰厚已经足够令她这个小老板姓咂舌,再将其余的总在一起,自然是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天文数字。

      因此孙家的府邸也丝毫不辜负他的家底,处处富丽堂皇,金银彩饰,主屋中的窗户用的都不是贵重的明纱,而是更稀有的五色玻璃,听闻整个渝州,只渝州城一家商户会做,小小一片就价值不菲,加之一路精心护送,更是昂贵。

      秦好没忍住多看了一眼,果真那玻璃流光溢彩,似乎是在彩虹中滚了一圈,沾染了颜色落在孙大娘的窗楹上,格外的灵秀好看。

      待她回京之后,也要将窗户都换成这种五彩七彩的玻璃。

      孙府礼节比她们这些小农要多的多,青衣服的丫鬟将她引到院落门口,便换了另一个紫衣的丫鬟带他进院子中,刚行至院子中央,便又有名丫鬟去房中通报,这才新来了个年长些的姑姑,笑眯眯地站在台阶前,微微低眼打量她。

      “是秦姑娘吧。”她道,“倒是个好的,老夫人有请。”

      秦好摸了摸鼻子,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府。

      老夫人端坐在软塌上,身边还有两个乖巧的小丫头伺候喝茶,两个丫鬟看着年纪不大,都是清清秀秀,机敏能干的长相。

      个子稍矮一些的捧上盏茶水,刚掀开便能闻到一股沁人的茶香,她捧到老夫人面前,饮了半盏,却不见她下咽,只在口中过了一遍,面前又换成了银质的痰盂,尽数吐里面。

      她动作力图轻缓优雅,仿佛不知道秦好已经到了一般,又用花瓣洗了手,再规整规整头发,这才抬眼看向秦好。

      秦好站得有些无聊,正出身地看着杯盏上的花纹,转眸正撞上老夫人的目光,她轻轻笑了笑,也不做其他。

      “是清明后的茶,熟得太过,品起来倒是不美,只能做次用。”老夫人解释道。

      秦好早就习惯了人与人间这般大的差距,她们村上有人饭都吃不起,而县上却有人用几两的茶水漱口,可习惯归习惯,老夫人这般行径总让她觉得浪费以及有些不舒服。

      兴许是她敏感,又或许是她心眼子小,有几分嫉妒,她总觉得老夫人这一套,是故意给她看的。

      “给秦姑娘倒盏茶。”一旁的婢女福礼,作势就要去倒茶。

      “不用了。”秦好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我一介粗人,就不浪费您这里的茶水了。”

      老夫人眯着眼睛摇摇头:“你还是尝尝罢,就算是粗人,也该能品出这其中的不一样。”

      秦好干笑两声,低头腹诽两句,坐在位置上等她的茶水。

      闻着确实香,喝起来却有几分涩味,还没有随便掰上点茶砖用糖一块煮了的好喝,她还是夸奖几句,等着孙大娘之后的话。

      “你靠近些,我看看。”

      秦好放下杯盏,往前走两步,却不见孙大娘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秦好看了眼旁边的丫鬟对她使眼色,这才叹了口气,微微蹲下些身子,好让孙大娘能够俯视她。

      “不错,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孙大娘道。

      秦好不由得腹诽,她与孙大娘认识五六年,数不清见过多少次面,她就算再想抬自己的身份,也不必说这让人无语的话。

      孙大娘自然不觉得话有什么问题,在春秋的时候,总能在府中见到秦好,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正视秦好的面容。

      最夺人目光的当然是那双眼睛,圆溜溜水润润的好像新摘下的紫葡萄一般,鼻梁秀气,嘴唇殷红,到了女子生长的年纪,身子看着也玲珑有致,放在人群集市中也是十分打眼的,也难怪她那儿子,会对这丫头起心思。

      纳个妾不算什么,虽然这村县纳妾的人不多,可她儿子是秀才,未来还会成为举人公,成为状元,成为庙堂中的臣子,那些官宦富贵人家,有几个没个妾室的。

      秦好身份,低是低了点,不过她家中父母皆不在,与其他亲眷的关系也不好,好拿捏,再加上她可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待她到她们府上,今后这些事,也不必麻烦外人再插手。

      孙大娘想想忍不住在心里点头,她确实挺满意的。

      她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丫鬟立马会意,从里间拿出一个木匣,打开捧到孙大娘面前

      孙大娘取出银簪子,抓住秦好的手,插在她的发髻上。

      秦好随手就要取下来,被孙大娘拦住:“老身也没有什么能送你的,这是xxx大的一只银簪子,本来是想给府上的小姐,可瞧着你我就心里喜欢,你便带着吧。”

      秦好当然推辞,她甚至捧到这个簪子就觉得灼烫:“老夫人,我不过是老府上做工的,受不起这些。”

      老夫人坚持,甚至故意冷下脸道:“你若是一定不要,就是瞧不起老身,瞧不起我们孙家了?”

      秦好哽住。
      她确实瞧不起,可毕竟在人家的府上,还收着人家的工钱,秦好只能接下,硬是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才满意地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好捧着簪子,在心底嗤笑一声。

      只是面上仍旧慈祥周到:“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在穿衣打扮上费些心思。”

      秦好看着地面的缝隙,没有说话。

      老夫人张张嘴,看着秦好突然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她记得先前自己很少见到秦好的头顶,这孩子见到她,从来都是仰着脸微笑,或者是平视前方,偶尔目光相接,她也总是笑眯眯的,甚至带着几两分讨好的意味。

      而眼前的秦好看着,却有几分油盐不进的,仿佛她说的话,都跟放屁一样,不仅不进她的耳中,还让她有些厌恶。

      秦好会厌恶她?

      应当是她这几日吹了冷风,脑子糊涂了,秦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家孤女,有哪里来的胆量和底气厌恶他们。

      只是总是被人追捧着,秦好的这幅样子,让人瞧着越发不快,双眉不自觉地皱在一起:“秦好……”

      “老夫人。”厨房的丫鬟打断她的话,“给秀才公准备的羹汤已经做好了,老夫人可要亲自去?”

      老夫人看了眼秦好,提点她有的是机会,叫秦好来的目的却是不能忘的:“我身子不太爽利,秦好,你可愿意帮老身跑跑腿?”

      “老夫人。”秦好当然不想,那副虚伪狡诈恶劣下流的模样,她如今一眼都不想看到,更不想又因此同姓孙的有什么牵扯,“那账目还没清算明白,后面还得去东家娘子那,实在抽不出空闲,还望老夫人理解。”

      老夫人顿了下,那一丝丝的不适瞬间在心口蒸腾成愠怒,她眯着眼睛:“是么,不过就几个账目,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你与你师兄们,眼下还没有做好?”

      老夫人突然发难,房中的众人都屏声静气不敢说话,偷偷打量着秦好。

      她也在孙府做了几年的事了,哪里不知道这位老夫人的脾性,她面上总是笑呵呵的,但其实最自我,最小心眼,伺候的人谁斜眼看她,都要被抓着说道针对好几天,秦好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敢惹老夫人不快。

      秦好却微微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是了,要是耽误县衙定下的期限,可对老夫人和孙府不好。”

      她目光清冷,随意地行了个礼,不等老夫人思量出反驳挤兑她的话:“那老夫人,您身子不爽利,我也不便打扰,先退下了。”

      秦好抓着簪子快步走出房间,顿觉外间的空气清爽,孙府外的空气更是怡人,连忙走回了账房。

      “老夫人叫你去做什么?”林开福拨弄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

      秦好随手将银簪丢在桌上:“没什么。”

      林开福捡起银簪,细细打量了一番:“呵,福银匠家的簪子,好东西啊,看这做工,每个十天半个月的,都做不出来。”

      “你喜欢?”

      林开福这才抬头,带着几丝期待:“要送给师兄?”

      “行啊,送你了。”秦好道,“也不是什么贵重要紧的玩意。”

      秦好一手捧起账本,一手开始拨弄算盘,林开福奇怪地上下将她看了一圈,瞧着没有什么异常,又走近了些,绕着秦好走了一圈:“这可不像你啊。”

      “你看看这个。”他拿着簪子道,“银簪子,可不是铁的木的,是银的,在福银匠家,可不得小五六两银子,一年你算账才得几两银子?”

      “嗯。”

      林开福惊讶地微微张唇:“你哪里修的视钱财为粪土的境界。”

      “不过也奇怪了,虽说孙府出手阔绰,给的工钱高,但也在正常的范围中,平日里也送送咱们一些小玩意,表示犒劳。”林开福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那些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铜板,怎么突然送你这么重的礼?”

      “不知道。”秦好道,“可能他们有病吧。”

      林开福不认同,可秦好也没有同他继续讨论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他还能回家同自己的妻子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反正眼下阳光已经西斜不少,也快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他坐回位置上,又向秦好的方向歪了些:“你,当真给我了?”

      “嗯。”秦好道,“回去给嫂子吧,让她也带出来走走。”

      林开福嘿嘿笑了两声:“我也这么觉得。”

      话说主屋自秦好离开之后,便一直处在爆发前的沉寂之中,老夫人一直维持着秦好离开前的姿势,动也不动一下,其他的人只能跟着,同木桩子一般站着。

      最角落的丫鬟站得脚酸,一直膝盖稍稍屈了些许,以缓解脚后跟的酸痛,老夫人目光似利刃一般,陡然刺在她面上。

      “你做什么?”是秦好方才没有听到过的严厉。

      那人扑通跪在地上:“老夫人恕罪。”

      “事情做不好,站也站不好,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会说。”老夫人冷声道,“我花了这么多钱,让你在府上有什么用。”

      房中的人更不敢言语,房中好似到了腊月一般被冰封起来。

      “母亲。”
      冰面乍破,门口走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鲜丽的对襟广袖长袍,头上只用一根玉簪绾了,五官平常干净,唇周连一点胡茬都看不见。

      “母亲您怎么了。”孙秀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婢女,“不喜欢就发卖了,反正做奴才的人多,不在乎这一个。”

      “秀才公,秀才公。”那人立马挤出眼泪来,跪爬到他跟前,“求求您,求求您别卖了我,我一定不会……”

      “行了。”孙秀才烦躁地踢开她的手,“做错事之前怎么没想着现在,你若再多说一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那人不敢再说,可怜巴巴地看着孙秀才,一张脸有委屈有难过,哭得发红。

      孙秀才眸光微闪:“先出去,这事后面再说。”

      丫鬟千恩万谢地离开房间。

      老夫人静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秦好那死丫头不识抬举,我看这事就算了。”

      “我看未必。”孙秀才道,“不过眼下这不是要紧的事,娘,你不是也不喜欢井水县,觉得不够繁华吗,眼下,咱们可有了去京城的机会。”

      “啊。”老夫人惊喜道,“你要中举人了?”

      “当然不是,您觉得举人是这么好中的?”孙秀才摇头,“先前儿子同您说过,儿子这秀才全靠京中的一位贵人帮忙,才得到的,眼下那贵人又有吩咐,若是这次能帮上他的忙,日后自然能走进仕途,平步青云。”

      “当真!”老夫人陡然提高声音,又是兴奋又是忐忑道,“那,那贵人,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孙秀才冷嗤一声:“娘,你看看这如今的孙府,他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老夫人只是本能地问出口,也觉得那贵人不会欺骗他们,着急问道:“那贵人可说,要帮他什么忙,可容易做。”

      孙秀才道:“找一个人罢了。这却不是件容易得事,那贵人在渝州也有安排,他们都没找到,让咱们来做,只会更困难。”

      他面上是必得的信心和自负:“不过儿子相信,儿子一定能找到这个人。”

      “毕竟当初求那位贵人的学子也不少,而只有儿子,成了这井水县上,唯一的状元公。”
      他自然有天选的运气和运道。

      “秦好那边先放一放。”孙秀才道,“一个农家女罢了,您也不必同她置气。”

      “是了是了。”老夫人激动地攥着手,“还是先找到那人要紧,诶,你可知道那人什么模样特点?”

      “说的却不详细,只是说这人大概八尺有余,面上有伤疤黑印斑驳,所以常常用面具或旁的遮掩,京城口音。”

      “确实不容易找。”

      “当然,不然那贵人又怎么会允诺这么大的好处。”孙秀才道,“我来是同您说,这段时日我可能会常常出门,你多顾好家里。”

      “好,我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夜夫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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