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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夜夫妻(六) ...

  •   到了该回去的时间,秦好手上的活计都已经清点完,林开福那却还有一些,明天还得再来府上一趟。

      秦好将东西都放在林开福跟前:“师兄,明日我有事,不来县上,这些我都清算誊写完了,辛苦你交给孙老夫人。”

      林开福拿了秦好的东西,这点忙也不过是随手的事自然应下,同秦好一道走出了孙府。

      秦好觉得自己今日受了委屈,在县上买了些小零食点心什么的,才赶去门口坐牛车,到家中天已经黑透,在树影的遮挡下,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却能清楚地听到从自己家的院落中,传来的大伯母刻薄的声音。

      她抓紧手上的油纸包,加快步伐赶回去。

      打开院门,却见司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干干净净地摆在餐桌上,而她的大伯母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一脸愤怒地看着司宴。

      “不过就吃你两口菜,怎么了?”大伯母道,“秦好可是一斤米一斤菜地喂养出来的,别说吃她一口菜,就是把她这院子收下,也是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应当得到的。”

      司宴不与她做口舌争论,只在她伸出手的时候,轻轻一弹指,大伯母便觉得手腕酸疼,疼得缩回去,她也不敢再伸手,小心地打量着司宴。

      “你回来了。”见着秦好,司宴眸中立马绽放出亮色和色彩,快步走上去迎接她,“今日可还辛苦。”

      秦好将油纸包交给司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

      “秦好,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打不过司宴,于是被司宴欺负的怒意全撒在好欺负的秦好身上:“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哦。”秦好道,“大伯母家里没有饭菜吗,等我干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坐在主位上,而司宴坐在她身侧,警告地看着大伯母。

      这一拳并没有发挥他的威力,像是十分狰狞用力却打空了一般,让出拳的人尴尬。
      大伯母清了清嗓子:“我毕竟是你的长辈,就不和你计较了,既然回来了,先开饭吧。”

      她坐在秦好对面,拿起桌案上的一双筷子,见秦好迟迟微动,她想起方才手腕上的酸痛,也不敢伸出去。

      僵持片刻,她种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杯盘被震得颤动一下,又恢复平静。

      “吃也没有胃口。”大伯母翘起二郎腿,膝盖抵在桌案上,道,“这男人是谁,怎么就在你院子里了。”

      秦好道:“这跟大伯母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大伯母道,“朱贵为了你,这几天又是流脓又是生疮的,身上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怎么你这个没良心的,看中了这么个丑八怪,就想把朱贵给扔下了?”

      “我告诉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顿了顿,道:“再说了,你跟朱贵八字就差一撇了,哪里有中途变卦的道理,你还这般不守妇道,跟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一块,你让村里的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咱们秦家?”

      “要我说,下个月十七可是个好日子,这样,你把这个人轰出去,先去村正那里过个文书,好好把你院子收拾收拾,把朱贵一家接进来,跟你也好有个照应。”

      “还有租你那田的王寡妇,实在是很不像样子,你天天忙着挣那一两个工钱,也不去看看,她将你家田地糟蹋成什么样子,每次又只给你这么一点点的租金。你得尽快把你家田地从她手里要回来,别租给她了,东边那一半离我们家的地近,我便帮你照顾着,身下的让朱贵种稻谷,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她说得语重心长,心意拳拳,却瞧着面前这两个人,一个白净漂亮,一个斑驳丑陋,用相似的不在意的目光,唇边噙着一丝笑看着她。

      这两个人仿佛生下来就有了默契,所以没认识几日,面容天差地别,神态却好似从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分明是一个亮面一个暗面,可看着却无比地契合,好像天生,秦好身边就该坐着这个男的,这个男的身边,就得坐着秦好。

      “您说完了?”

      大伯母回神:“嗯,说完了。”

      她拿起筷子,又放下:“你尽快办了,这人今天晚上就得走。”

      “那怎么能成。”秦好道,“他要是走了,我和谁成婚啊。”

      大伯母心里有果然如此的感觉,可看着这男人的脸,还是忍不住惊讶地站起:“你你你,你要跟这个丑八怪,在一起?”
      “我看你是算账算糊涂了,稀粥喝进脑子里了,只有一团浆糊。”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就不可能跟这个面容可怖的丑八怪在一起吧。

      兴许是秦家的祖坟误打误撞,落在什么风水上,秦家虽少有秦好这般出挑的,但都说的上不错,找的配偶也都是相衬的,总看着这些人,再瞧瞧这男人的长相,她都觉得眼前一黑。

      “怎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宴开口道,“大伯母,您有什么指教吗?”

      大伯母对他自然不敢指教,也不能指教,她指教的只有秦好:“秦好,你过来。”

      秦好不动,抓住司宴的手:“不用了大伯母,您直说吧,我与司宴,没有需要隐瞒的事。”

      “发昏了,我看你是发昏了。”大伯母道,“朱贵你瞧不上,却看上了这么个玩意。”

      秦好轻笑:“是么,我瞧着,朱贵现在的模样,应该还比不过司宴吧。”

      大伯母一梗,叫喊道:“那都是因为谁,因为谁?”

      “不是因为他自己么?”秦好道,“不是他起了淫心,有了坏心,并且还想着恃强凌弱病付诸行动,怎么会有今天,他不想着爬小姑娘家的墙头,又怎么会有今天?”

      “朱贵若是不收收心思,还打这些坏主意的话。”秦好冷笑,“别说他那一层面皮要不得,到时候,他那身骨头,我看你们多找不到。”

      “秦好!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秦好走到她身前:“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只是因为说些让自己快意的话,拒绝对我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损害自己,去填饱别人欲望的行为,我就变了样子,就不堪了?”

      “大伯母。房子是我的房子,地是我的地,婚事更是我的婚事,我不是你家米仓里,随手能取的稻米,可以利用的工具。”秦好气势迫人,大伯母经受不住她直接且坚定的目光,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这一退不要紧,秦好再向前,她又得推,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的,她便退到了门边,险些被门槛绊倒。

      她踉跄了一下,扶着门边才站住,人已经到门槛之外。

      秦好不仅没有伸手扶她,只站在房内,抱胸平静地与她平视:“我也劝大伯母,你不要再打别的心思,不然……”

      她身子微微前倾:“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位丈夫,先前就是府衙中的刽子手,他砍下的脑袋,比你切的白菜都多,惹恼了我,您可不像以前,这么容易收场。”

      “我……”她越过秦好的肩膀,见着司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一步步缓慢而又沉重地往门的方向来。

      他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几百斤的重铁砸在地上,将她的心也砸了个稀巴烂,他两手虽然空空,可那砍人脑袋的大刀,好像已经融进他不待一点温度的目光中,咔嚓一下就能砍掉她的脑袋。

      大伯母忙捂住发凉的脖子:“我,我还得回去给你大伯做饭,不用送了。”

      说吧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中。

      秦好吐出一口气,转身同司宴解释道:“对不住,方才借了你的由头。”

      “没事。”司宴垂眸看着她,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在月光下越发得明亮,映着她清晰的轮廓,“我很乐意,能收到你这样的称呼。”

      秦好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不知晓是那双眼眸太过温柔深情,还是他眼中的自己,是在镜中也见不到的漂亮,她看得出身,下意识地伸出手。

      司宴默契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轻轻蹭了蹭:“秦好,若是你不介意,咱们……”

      风猛地吹开未关上的院门,木门发出吱呀噼啪的声音,秦好一个激灵回神,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往前走两步:“啊,对,赶快吃饭吧,一会饭菜凉了,确实该介意了。”

      “嗯,好,先用饭。”

      用饭间,秦好才留意,司宴很少自己吃,总在一旁给她夹菜,她才咽下一筷子白菜,那边的肉片已经适时放在她的碗碟中。

      秦好偷偷转眼,司宴果然一直在看着她,盯着她面上咀嚼的动作,看着她喉间吞咽的起伏。

      一口唾沫险些走错了位置,激得人不停地咳嗽,旁边的人转瞬做到她身侧,一手抓着她的左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宽大的男人纳入怀抱中。

      秦好咳嗽的声音更加响亮。

      先前她有些忙,还没有留意到,她同司宴之间,一直这么亲近吗?

      眼下她们不过是认识十几二十日的陌生人,除了互相知道姓名,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司宴怎么就转了上辈子守礼的性子,这般的逾越。

      “好点了没。”司宴关切道,“先喝点温水。”

      秦好要用左手去拿杯子,可手腕上的手抓得越发的紧,不许她移开一点,秦好摇了摇左手:“你这样,我怎么喝水?”

      “抱歉。”司宴这才松开手,可仍旧保持着这般亲密的距离。

      秦好喝完水,喉咙缓解不少,默默同他拉开距离。

      “吃饱了么?”

      秦好点头,又往旁边挪动了些。

      司宴看在眼中,瞧着她偷偷摸摸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若是你大伯母日后问起我,我该怎么说?”

      这是见她吃好了,再谈起方才的事,秦好捧着茶杯,道:“你随便怎么说,都不要紧,反正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司宴没有多想,带着几分奇怪道:“是准备搬到井水县上?”

      以秦好的积蓄,在井水县上租上一个小院子并不是问题,这对她而言还方便一些,但是这些年,她宁愿每天在路上花费一个多时辰,也要坚持在村子里住。

      前世同秦好成婚,亲密无间,他自然也知晓秦好不愿意离开村庄的原因,无非是她的父母在这,县城离他们太远,秦好舍不得,她的父母也舍不得。

      就此来看,她不会有搬迁的想法才是。

      不过她愿意动总是好的,司宴想起前世,自己派彦管家去接秦好进京的时候,又是以重利,又是用家人引诱,秦好动摇的都不彻底,还想在甜水村上守着,这一次松动些,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坏处。

      待秦好对他的感情明朗之后,她们便尽快动身去京城。

      只是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自己,司宴瞧着秦好,她这样一点点的挪开,不知不觉间,也只有一半的身子还坐在板凳上。

      “没有。”秦好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顺口一提。”

      “哦。”司宴自然不信,不过秦好的想法,她若是不想说,多问只会让她厌烦。

      司宴起身开始准备收拾桌子。

      秦好正坐在板凳边边,没了司宴压在其中,板凳左右顿时失了平衡,两人来不及反应,秦好已经摔在地上。

      “哎呦。”

      也不疼,秦好仍旧侧坐在地上,揉了揉胳膊肘,身前骤然一暗,下一瞬人就被稳稳当当地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圈椅上。

      “有没有事?”司宴半跪在她身前,仰着头关切地看她。

      秦好撞上他的眼眸,飞快地移开,不自在道:“那凳子这么矮,怎么会有事呢。”

      “让我瞧瞧,你皮肉细嫩,别伤了都没发现。”他已经十分熟稔地抓着秦好的手腕,小心地将她衣袖拉开,只见胳膊肘上有些许发红,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腿上呢?”说着就要去解秦好的鞋袜,秦好忙压住他的手。

      “喂,司宴。”她面颊发红,“你,你太过分了。”
      “哪有人就去解姑娘家的衣物的。”

      司宴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经重来一世,面前这个是没有前世记忆,不会被叶片砸到就要让他吹一吹,一点不如意就会向他撒娇的秦好。

      他怅然若失,松开手:“抱歉。”

      人果真贪婪,先前他想着,若是能再见到秦好就好,可如今人好好的在他眼前,他又想着秦好要同以前一半信赖他,依靠他,喜欢他。
      怎么能呢。

      他不可能不付出一丝一毫,再得到以往那样的秦好。

      秦好忙收回自己的胳膊和手,让他们离司宴都远远的,身前半跪着的人神色失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秦好踢了踢司宴的脚尖,“我问你件事。”

      那股子失落转瞬间变消散,司宴站起身,又是一幅温柔带笑的模样:“嗯,怎么了?”

      “你曾说过,你也读过一些书是吧。”

      “对,读过几本。”

      秦好知道他在谦虚,要是只读过几本,前世怎么可能让书斋里的老师都自愧弗如。
      她清了清嗓子:“那你们,你们这些读书人的书里面,是不是直接就写好了,要靠读书出人头地,之后便抛下糟糠之妻,迎娶富贵小姐,不然为何你们都这么做,而且做的十分自然,且没有一点负担,就跟……”

      “跟杀猪的屠户一样,手起刀落,过去的就是过去,未来的才是未来。”

      司宴失笑:“怎么这么问,可是在孙家受了委屈。”

      “没有,孙家有什么好让我委屈的,我就是在问你。”秦好道,“你要给我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自然是没有这般离经叛道之言。”司宴道,“这般忘恩负义,就算得一时畅快,又怎么可能走得长远。”

      “哦,你还知道啊。”秦好语气不善道。

      司宴莫名觉得秦好有些针对他:“是我做错了什么么?”

      “没有。”秦好果断道。

      前世的事,怎么能跟这一世的司宴计较,更何况,这一世她又不做人的糟糠之妻,她是要去皇城做小姐的,做一家好女百家求,从那一百家世家公子中,挑选一个好的。

      “我去洗漱休息了。”

      “好。”司宴仍旧有些莫名。

      似乎前世,秦好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么难懂的模样。

      日子又慢慢悠悠走过了几旬,天气越来越冷,司宴身上穿的仍是箱底不合身的旧衣服,秦好数了数自己的银子,她这段时间过得节省,给司宴买上一件合身的衣服还是够了,还够买上几本书。

      秦好瞧着在院子中砍柴的司宴,是了这人总是要读书的,准备下一次的春闱,不能荒废在家中的这些杂活上。

      她有时候也不太明白,司宴读书读得好,最后迎娶郡主,对她好像没有一点好处,但是每次路过书肆,每次手上有些闲钱,她总是下意识地想买些笔墨纸砚,买上一本书册。

      兴许是她父亲的影响,他父亲总是羡慕那些读书人,总同她说能读书,博学的人有多厉害,所以就算结果与她没有任何益处,她也这般看中司宴吧。

      且司宴,瞧着也是有那么一丝丝良心的人,以后要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他也能帮上一丝丝的忙吧。

      “司宴。”

      听到秦好的声音,司宴立马停下动作,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走到她身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

      “你身上衣服都不合身了。”秦好道,“我带你去县上置办一身?”

      司宴看了看,这衣服是秦好父亲的旧衣,确实不太合适,他十分自然地接受秦好的好意,并不觉得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衣食住行都靠着女子供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

      “你面上……”秦好的话没有说完。

      经过这段时间的用药,司宴面上的色块已经变浅了不少,只是增生的伤痕仍旧有些瞩目,秦好倒是不在意,可被看的人是司宴,总要照顾他的感受。

      “不碍事,我寻个巾帕挡着。”

      秦好点头:“已经好了很多了,已经能看出你是个面容俊秀的翩翩少年郎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也能重现看杀卫玠,掷果盈车的壮观场景。”

      司宴略微收拾一番,绑好巾帕,听到秦好的话,不由得笑出声:“那你可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夜夫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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