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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夜夫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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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宴搭在扶手上,垂眸看了眼落在指节上的树影,轻声道:“我在京中也听过宁王的不少传言,也有幸得,远远见着过一面。”
“他的确总带着张金箔面具示人,只是旁的。”司宴意有所指道,“不比两位消息灵通,我却是不知晓,宁王面上的症状与司某人一致么?”
苏眠冷笑一声。
她哪里知晓宁王脸上长了什么,不过是用来诈司宴的话罢了。
她瞧着这个司宴,实在奇怪,虽说一张脸没有能看的地方,除去那层皮肉,五官轮廓却是精巧的,周身气度,更非乡野村夫能比拟的。
他定当有什么来历。
且前些时日,听说宁王帮着送一批赈灾银两,途径渝州,出了意外,如今杳无音信。
恰好这时候司宴凭空出现,还带着一身常人不该有的伤,她难免会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块去。
只是可惜,秦好捡着司宴的时候,她不在场,时间过了这么久,山涧那就算留下了什么东西,来证实司宴的身份,只怕也早就被人清理过了。
“可你方才说的话,一句都不让人信服。”巧星笑眯眯道,“司公子应当也能理解,毕竟我们三个女儿家,还是谨慎些好。”
两人目光相接,无声对峙。
秦好瞧瞧巧星,再看看司宴。
苏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也同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
苏眠和巧星防备心本来就重,不然这几年闯荡江湖,只怕早就折在别人手中。
她们怀疑司宴的来历和身份,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世若不是司宴伤得动都动不了,毫无伤人的可能,她也不会将他放在院子里照顾着,早送到里长或者官府那去了,也是同他相处了半年,才渐渐相信司宴的为人。
不过她唯一不理解的是,两个人怎么会将司宴同宁王联系在一起。
他就是一个贫寒书生,怎么可能跟天子攀上亲戚。
秦好看着两人僵持,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巧星在她迈出第一步,发问道。
司宴虽然一句话不说,可眸中满是关切,分明也很是在意秦好的动向和想法。
“去做饭啊,有些饿了。”秦好揉了揉肚子,“也到了要用晚饭的时候。”
巧星微微瞪大眼睛,走到秦好身边:“你不继续听下去?”
“啊,你们这不是谁都说服不了谁吗,听着没意思。”
巧星咬着后槽牙:“那你也得继续听。”
她跟苏眠同司宴能有什么干系。
今日这一出,不是怕秦好看不清人心,被司宴骗了,伤了去。
秦好显然没有领会到两人的苦心,带着对司宴莫名的信任:“巧姑,您就放心吧,司宴如今这个样子,走个路还需要人搀扶着,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你就这么信任他。”
秦好在心里点头,不然呢,她都选司宴当自己的丈夫了,这么最简单基础的信任,自然还是有一点点的。
“我去做饭了,你们慢慢谈。”
秦好没办法对两人解释信任的由来,索性避开,小跑到厨房。
司宴看着秦好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中,微微勾起唇角,半瞌着眼睛,不再言语。
巧星叹气。
她一年才见秦好一次,一次不过几日,对这丫头的成长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在乡村中待久了,又被她那简单的父母影响,已经长成了这般单纯,对人不设防的模样。
她没有办法扭转,方才说了这么多,也不见秦好对司宴生出一点怀疑和隔阂,她也放弃了。
况且无论司宴是谁,是京城的宁王,还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只要有足够的威胁,便能让他不敢动秦好分毫。
巧星冷笑一声,横掌击在司宴胸前,司宴控制不住咳嗽两声,瓷瓶中的药丸,已经进入他口中,从喉管滑落。
“这是毒药。”巧星道,“前三个月每两日都得服用一粒解药,之后半月一次,一年后才会彻底失效。”
“你若是想清楚该对我说什么,自然有本事找到我的踪迹,将一切坦诚之后,我便帮你解毒。”巧星道,“你要是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这样耗着。”
“每个月我都会让人亲自把解药交给秦好,若是她有什么闪失,你的命也不必再留着了。”
司宴瞧着手心里的瓷瓶,打开看了看,大约是这一个月的药量。
“多谢巧神医。”皆是为了秦好的安危,司宴对她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将瓷瓶收好在怀中,“司某人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也请巧神医和苏姑娘放心,司宴定不会做对秦好不利的事。”
巧星冷哼一声,显然没有将他这句话听入耳中,抬步就要去侍弄她院中种植的药草。
“既然两位愿意帮司宴。”司宴道,“在下也有一份薄礼送给两位。”
两人这才有了些许兴致,看向司宴。
只听司宴继续道:“苏姑娘沉疴难愈,听闻皇室藏有几株多蔓莲的草药。司某也是运气好,先前收到过一株,眼下正暂存在渝州的茶馆中。”
司宴话音刚落,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他颈侧,苏眠声音稚嫩,却是藏不住的杀意:“你倒是有心了。”
“我并无与苏小姐和神医作对的意思。”厨房里炒菜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的心也越发平静,“你们是秦好的朋友,我自然愿意帮忙。”
“我倒是不知道,秦好还有你这般厉害的朋友。”
皇室珍藏的药草,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司宴有心暴露,两人目光相对,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
“自然比不得二位。”
巧星沉默,捡了几株药草回房,苏眠跟着走出两步,又折回到司宴面前:“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这般折腾,究竟想要做什么?”
饭菜的香味慢悠悠地从小厨房飘散出来,司宴撑着扶手站起身,因为疼痛微微皱了下眉头,回道:“想要此时此刻罢了。”
苏眠不再同他多言,而司宴捂着最深的伤口,缓缓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秦好在灶台前忙碌。
秦好有些许口腹之欲,不重,所以在厨艺上也不太花心思,更没有时间精进,会做的都是些简单省事,十分常见的家常菜,他们谈话这一会,秦好已经炒好了一盘青菜,在锅中添水准备下面。
她偏身去拿木瓢,舀了小半锅的清水,盖上锅盖,拍拍手准备切面,转身才留意到在门口的司宴。
秦好眉头不赞同地拧在一起:“你还伤着,怎么就喜欢到处乱走?”
司宴瞧着从锅盖下,慢慢飘上来的水汽:“在院子待着有些无趣,便想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养了这些时间,身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骨头躺得有些僵,总想做些什么。”
秦好怀疑地看他两眼:“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在院子里走动吧。”
“好。”
司宴答应得倒是快,却并没有离开的动作。
秦好只得当他不存在,取出面团擀面,刚将面团往旁边推开一些,她突然停下,转身同司宴平视道:“你出去,我做饭不喜欢旁人在身边。”
司宴笑了笑,没有离开,甚至又往前走了两步:“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有人在,就想表现得好一些,然后做什么都觉得不对了。
她只是简简单单下个面,司宴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好像她不是在做饭,而是在杂耍,是在唱戏。
这算是什么事。
司宴慢吞吞地去旁边净了手,走到秦好身侧:“不然我来吧。”
秦好作势扬起擀杖:“怎么,你瞧不起我?”
司宴忙道:“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段时间一直辛苦你照顾,眼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自然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力所能及。
秦好看了一圈:“这里用不到你,你去把小榻上的被褥收拾了。”
司宴站在她身前没有动。
“秦好。”司宴道,“在京城有一个说法,若是一个男子承了他偿还不了的恩情,都是要……”
他故意拉长调子,声音低哑,秦好心头一跳,顺势道:“要什么。”
司宴抽出她手中的擀杖:“要倾尽一切回报。”
“我来吧。”
他扶着秦好的肩膀,将人推到一边,熟练地做起饭菜。
秦好被他堵在角落里,出也出不去,只好在一旁看着司宴做饭。
前世这一幕无数次在她院中的厨房上演。
司宴有一手好厨艺,家里做饭的事便落在他身上,而她总是搬着一个小板凳,就坐在司宴能看到的位置上,看着他。
饭出锅之前,司宴总会先让她尝尝味道,看看是不是合她的口味,要不要再添点什么作料,而他的手无比精准,几乎不需要再修正,做出的饭菜就是极好的味道。
以往不可追啊。
秦好轻轻摇了摇头。
水已经沸腾,司宴的宽面也切好大半,秦好拿起锅盖,白生生的宽面被洒在沸腾的锅中。
面很快就被捞出锅,分成四碗,秦好将饭菜都摆好,去叫巧星两个人吃饭。
席间四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巧星似乎已经收起对司宴的怀疑,只闷头吃面,权当这人不存在,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用完饭太阳已经彻底躲在山后,苏眠自觉收拾碗筷,巧星将秦好拉到一边说话。
她将方才给司宴下毒的事跟秦好说明,又交给她一瓶解药。
“再过段时间他伤好了,让他赶快离开。”巧星道,“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秦好点头。
司宴确实不属于这里,他属于更繁华的地界,属于更高的位置。
“不过他身上余毒未消,你又给他下了一道,不会损害他的身体吗?”
巧星拍了她一掌:“这么关心他做什么,反正死不了。”
“哦。”秦好收好瓷瓶,“对了,巧姑,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巧星点头。
秦好挠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反复措辞,最后还是开门见山道:“我是我父母亲生的么?”
巧星一顿:“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就是,最近做了个梦,梦到我父亲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要我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去。”
巧星怀疑地扫了秦好一眼,见她心虚地笑了笑,也没有多想,道:“估计你父亲也觉得,救治司宴不是件好事,而你冥顽不灵,所以要同你断绝关系。”
秦好装傻,嘿嘿笑了两声。
巧星叹了口气,怜爱地揉了揉秦好的发顶:“不过我也有几分希望这是真的,若是你还有一对父母,应该会过得更好一些。”
秦好鼻头酸涩,张开手臂,身子前倾要抱住面前的人:“巧姑。”
巧星十分不留情地按在秦好肩膀上,将人推开:“少来,去收拾收拾歇息吧,这几日你辛苦了。”
“好。”
月明星稀,山林幽静,而坐落在山脚的村庄此时也陷入睡眠之中,一扇房的房门轻轻打开,又阖上,修长的身影慢吞吞地走到旁边的房间,消失在门口。
秦好侧躺在床上,面朝外,半张脸都掩盖在棉被下,睡得正沉。
司宴将被子往下拉了些掖好,摆正她身侧的枕头,就这样坐在床边,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秦好……”司宴俯下身,无限眷恋而又缠绵地,蹭了蹭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