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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夜夫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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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好这段时间,又是照顾司宴,又是整理账本,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将事情都处理完,可这一觉她睡得却并不踏实。
一会耳边又响起先前听到过的唱经声,混杂着不知道是谁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尖锐,几乎要把天都撕开一道口子。
昏暗中似乎总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摸不清是善是恶,怎么都躲不掉,逃不开。
她梦到自己逃到一个小巷子里,那目光仍旧贴得紧,面前青石板路裂开不大的口子,她左脚往前一踏,便在一阵失重中惊醒。
窗外的太阳没怎么偏移,她没有休息多久。
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就在她身后,秦好猛地坐起身。
床上的司宴仍旧半卧,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没有人在看她。
秦好抓了抓头发,瞧见司宴睡得香甜安稳,连睡了十几日,有几分嫉妒。
睡不踏实,身上的疲惫仍在,秦好整理下被褥,又平躺在小榻上,默默盘算起自己手上的钱财。
除去这段时日,给司宴抓药的开销,她手上还有些银两,还有店铺的工钱没结,赁出去的几亩薄田也能换些铜板。
她手头还算是宽裕,如果只在村镇上安分待着,不去京城的话。
去京城要几百里的路,肯定少不了钱财。
她凭着算账的手艺,能挣上些许银子,可是她也不是太节俭的人,花销比起村里其他的姑娘,略大一些,所以这几年,她手上也没有攒下多少。
不过归置归置,也足够路上的费用,只是有些勉强,路上会辛苦一些。
而且前世是她父亲先来找的她,彦管事也没有说太多京城的事,秦家具体的地址她也不太清楚,这也得提前打探打探。
更何况要同他们见面,她也总不能这样邋里邋遢地去,还得去置办上几件衣服,带上些村中特产,也好给秦家父母留下个好印象。
秦好略微算了算,要是这样做,自己还得攒上小半年的银子,一时半会是去不了京城。
不过也不妨碍什么。
她头一次出远门,又是自己一个人,去京城之前,也得多打听打听路程,问问县上的商户,她们都是怎么去的,路上又得注意什么,也得要上一段时日。
所以就算她手上的银两足够,也不能立马就出发。
秦好翻过身,头枕在自己小臂上,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家,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她的目光落在司宴的身上。
路上有个信得过的人,结伴而行才是最好的。
司宴有几分武艺,为人踏实,也独自去过不少的地方,似乎也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与他同行,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他也曾说过,自己不喜欢京城,前世他勉强去,也是为了科考。
眼下她跟司宴不过是陌生人,他能答应送她去么?
况且京城繁华,乱人心境,司宴还得留在村中养伤,温习课业。
若是去京城,早早遇见了郡主,只怕他早忘了风雨求学路,就着青云梯就攀上去了。
秦好冷哼了一声,瞧着他面上的疤痕觉得丑陋又碍眼,简直看不下去,动作极大地翻身,背对着司宴。
不过片刻,秦好又翻回来,眨眨眼睛。
司宴无知无觉,安安静静地睡着。
“秦好姑娘。”司宴缓缓睁开眼睛,唇角总是自然的微扬着,定定地看着她,“是有什么话要同在下说?”
“没有。”
秦好往被褥中缩了缩,司宴面上的微笑不仅没有分毫的收敛,反而越发灿烂了些。
司宴之前是这样爱笑的人吗?
当初他不是很爱说自己的往事,但是自己问的话,司宴也都有所回答。
她也问过司宴,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司宴说的不多,多有留白,可也足够人补充完整这个故事。
他本是北来渝州行商的,因为轻信了身边的人,被人陷害,才差点没了性命,几乎是一脚踏进了阎王殿中。
因此他苏醒之后,总是没什么精神,日日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对着天空和花草发呆,死气沉沉的。
问他话也只是应一声,哦一声,不会再去延展其他。
之后兴许是想通了,才慢慢从一滩烂泥的状态中恢复些许。
会同人说上几句话,偶尔掉几句书袋子,伤痊愈之后司宴出游过一段时间,见过些风景人事,再回甜水村,才是会嬉笑怒骂的寻常人样子。
这会他刚被好友背刺,正是沉寂消沉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傻乐什么。
“你瞧着很高兴?”秦好忍不住问道。
“嗯。”司宴看向她,“很高兴。”
秦好不理解:“为什么?”
“捡回了条命,如何不高兴。”司宴轻笑两声,“说起来还要多谢秦好姑娘。”
秦好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司宴死里逃生,身上的伤不仅能恢复,甚至脸上的余毒不日久能清除,比以前还要好,是该高兴。
那他前世怎么就想不开?
“秦好姑娘一直长在甜水村?”
秦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嗯,自小就在这里,你呢,听你口音不像是南边的。”
“嗯,在下从京城来的。”
秦好一愣,面前这个司宴,人不仅积极了许多,连带着对京城的厌恶也烟消云散了。
这一世是发生其他事了么?
秦好莫名有几分没底,试图从他面上瞧到一丝对京城的厌烦来。
司宴收敛了笑容,微微偏头,不想让秦好见着他的脸。
“抱歉。”秦好后知后觉。
她与司宴初相识,这样直直地看着人的伤疤,太过失礼。
“没什么。”司宴道,“不是介意,只怕会吓到你。”
秦好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是美是丑,都没有什么要紧的。”
司宴失笑。
秦好说的好听,这丫头却是十足的容貌至上者,见着漂亮的东西就觉得稀罕,眼睛都移不开,什么要不要紧,不过是说的好听。
他倒是也想将面上的这些浊物都清除干净,再来甜水村上见秦好。
只是京城没有人有巧星这般高超地医术,他忙着安置旁的事,也没有时间,便只好拖着这幅尊荣,同秦好相见。
不过好在,再过上些许时日,他面上的这些东西都能消退。
“你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秦好忽然提议道,“这几天一直躺在房中,我瞧着你今天精神不错,不如出去看看?”
司宴从善如流:“那麻烦秦好姑娘了。”
“叫我秦好就成。”
秦好随意将头发拢好,搬出躺椅放在院中,将司宴扶了出去。
两人刚坐好,主屋的门缓缓打开。
巧星手里的瓷瓶被抛起又被接住,而她身边的苏眠,正啃着一个多汁的梨子。
“能下地了?”巧星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司宴打量一番,甚至想将他的头发丝都一根根翻过,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点什么。
司宴只是淡淡地同她点头道谢:“多谢巧神医出手相救。”
“谢不到我身上。”巧星道,“多谢这个丫头吧,若不是她,你的命早就没了。”
司宴目光柔和地看着伸懒腰的秦好,微微勾起唇角:“司宴心中,自然是万分感谢秦好的。”
“你有这份心就好。”巧星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什么身份,在哪里受的伤,又为何受伤,伤害你的人是谁,怎么来的甜水村,来甜水村又是为了什么?”
司宴一一答了,只说自己是京城人氏,跟友人一道做生意来到此处,路上遇到流匪,友人倒戈,才落到如今的局面。
与前世的解释并没有多大的差异,秦好听着也不觉得有问题。
苏眠随手将梨核丢到草从中,拍了拍手:“京城人氏?”
司宴点头。
“唔,京城好啊,繁华富庶,我虽没去过,却听到过不少京城的传说。”苏眠眼睛微眯,有几分锐利地看着他,“其中有一件我倒是十分感兴趣,却不知晓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司公子,有没有办法解答?”
“愿闻其详。”
“我听闻皇帝身边有一重臣,便是他异母的弟弟宁王,传言宁王出生那一日便有异象,黑云压城雷鸣不绝,很是不详。宁王出生后便被遗弃在冷宫之中,还是皇帝在他年幼时发现了宁王,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骑射武艺。”
司宴笑着点点头。
苏眠继续道:“宁王也十分不辜负自己皇兄的教导,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心狠手辣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不重生死,残忍好杀,死在他手上的朝臣不知凡几。故而当世有歌谣称:不求得见天王面,但求不闻宁王声。”
“有几分夸张了。”
苏眠认同道:“我也这么觉得,只是我还听人说过,这位宁王,幼时被冷宫的妃子下过毒,面容尽毁,向来以一张金箔面具示人,曾有人见着过面具下的宁王,不过说来也有几分奇怪,传言中宁王面上的斑痕,同你的倒有几分相似。”
“却不知晓,当初宫妃在宁王身上用的毒,在你们京城是不是十分常见,不然司公子一个商户,怎么同宁王有一样的病症。”苏眠勾起一边的唇角,带着几分胸有成竹道,“还请司公子赐教。”
秦好听精神了,目光在司宴的面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像苏眠,见得人多,知道的事情也多,这样天马行空地将司宴同天潢贵胄联系在一起。
司宴要是重权在握的宁王,怎么可能把自己搞成这幅狼狈的样子,又怎么可能迟迟不回京城,娶了个农家女为妻,还在甜水村上准备起科考。
秦好觉得有几分天方夜谭,若司宴他是宁王,她岂不是宁王妃了,她凭什么,天上又怎么可能会掉这么大的馅饼。
不过苏眠和巧星明显有些针对司宴,她不明白原因,却也好奇司宴要怎么回答。
巧星道:“我也听说过,瞧着司公子的谈吐气质,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将养出来的,还请司公子为我们解惑。”
司宴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被巧星和苏眠,衬托得有几分呆傻的秦好。
秦好连忙点头:“啊,虽然有些离谱,但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司宴无奈地笑了笑。
巧星是当世神医,四处游历,她的眼力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而苏眠也出身官宦人家,同江湖人士往来频繁,她们想知晓他的身份,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算起来他昏迷有七八日,时日不长,绕是他们两个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将一切都调查清楚,
眼下她们二人应该还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是在诈他,来验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他当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巧星和苏眠与他也并没有什么妨碍,只是眼下秦好还在这,面对秦好他不能不慎重。
这丫头为人务实,更偏好钱财,若是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毕恭毕敬,要些银两就抵了救命恩情,此后再不往来,更别提生出男女情愫。
在他原先的计划中,被秦好救回一命后,两人再仿照前世,日久生情,待他们成婚后,待秦好再喜欢上他之后,在同秦好摆明身份。
秦好当然发脾气,不过也无关紧要,她仍旧会对两人的未来满是期许,同他一道回京,过上她理想的奢靡堕落的富贵生活。
眼下,他还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