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船》小卷小卷

5、第5章

　　日子说好过其实也是好过的，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我被养在璟王府两月有余，本来以为会被方意璟折磨不休，都做好心理准备要天天挨鹿女的巴掌了，可竟然连他俩一面也没见过。

　　甚好，甚好，遭殃的日子越远越好。

　　其实也是不太容易度日的，这两个月来我日日念书，习武，学规矩，还要跟外边请来的美人学些不入流的东西。

　　方意璟真是，人虽不知在哪儿，却不教我停下来一刻。

　　刘嬷嬷是来教我做饭的，第一天看见我时，还笑眯眯的夸我淑雅娴静，弱柳扶风。

　　今日是第三天，刘嬷嬷已经在我对面笑不出来了。

　　“姑娘，咱们先好好炒个青菜，行吗？”刘嬷嬷看着我手里的锅铲，又看了看锅里黑糊糊的已经辨认不出是何物的东西，绝望开口。

　　寻欢在我身侧掩着嘴偷笑，我无辜地瞅着刘嬷嬷，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嬷嬷您能不能手把手教我一下，我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何时倒油，何时倒菜，何时翻炒。”

　　刘嬷嬷举起一双手，一双手都包上了白布。

　　“不是老身不愿意，姑娘。”刘嬷嬷戚戚地看着她的手，“实在是老身这双手，没一处能叫姑娘再多被油溅两下的地方了。”

　　刘嬷嬷来之前，寻欢说我下厨简直是天雷地火，如地狱般难吃。

　　每一盘菜不是咸的发齁就是淡的无味，蛋壳在炒鸡蛋里，做一份肉出来，不是半生就是全焦了。

　　偏生我还喜欢做，总觉得能笨鸟先飞，回回端来给她和四宝尝。

　　寻欢笑了出声：“姑娘和学问先生看书时，一点就通，和四宝大人学些打斗时，也是聪慧的，怎的到了刘嬷嬷这里，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个成型的呢？”

　　有外人在时，寻欢说还是要叫我姑娘的，不能让人觉得王府是没规矩的地方。

　　我嗔怪般回应寻欢：“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人都要有些短板，嬷嬷知道的，我全心全意学了，就是死活不开窍，跟你绣花不是一模一样的？”

　　寻欢的女红，一直是我和四宝拿来笑话她的。

　　绣龙如虫，绣果子如石头。

　　我学女红时，寻欢总悄悄在一旁偷学。

　　我将一个荷包都绣好了，寻欢手里的帕子还只有两条线，她皱着眉头，思索下一针该往哪儿刺。

　　绣娘也偷着笑，跟我咬耳朵：“寻欢姑娘怕是等姑娘绣个百鸟朝凤图出来，才能绣得好一块帕子呢！”

　　声音也不大的，可正巧是晚上，寻欢耳朵又好使。

　　她指着绣娘和我气呼呼道：“谁说的！我肯定今夜就能绣好一块漂漂亮亮的帕子！”

　　我哈哈大笑，搂着寻欢的脖子说：“别绣啦姐姐，来做我百鸟朝凤图上的小喜鹊吧！”

　　寻欢作势要追着打我，我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一声欢快的“寻欢要当小喜鹊咯！”

　　一想起来我就乐不可支，笑个不停，嬷嬷不知所以然，寻欢却是知道的。

　　“姑娘！不许笑！不许笑我！”

　　寻欢气的不行，想冲过来揍我，却碍着刘嬷嬷在不好做这些没规矩的事，硬生生捏着拳头忍了下来，只能冲我喊着以表怒火。

　　我直说“好好好”，生怕寻欢真的生了我的气。

　　“好了，不闹了，我现在要继续好好跟着嬷嬷学了！”我捏着锅铲，认真看向灶台。

　　瓶瓶罐罐，盘盘碗碗，感觉每一个都一模一样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看向嬷嬷：“嬷嬷，我该先放哪个啊？”

　　刘嬷嬷笑得像哭似的，指着锅里：“姑娘，您该先把这些给倒了。”

　　哦，不好意思，忘记把炒糊了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嘿嘿。

　　晚上，四宝从外边办事回府，刚好在饭点。

　　望思阁里只有寻欢一人，点着烛灯捻着线与帕子作对。

　　四宝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姑娘去哪儿了？”

　　寻欢抬起头，脸上带着生无可恋，朝着门外抬了抬下巴：“四宝大人……”

　　“不会是……”四宝见状，回头看了眼案几，空空如也。

　　寻欢沉重地点了点头。

　　“让让！让一让！”我端着两盘菜，从四宝身边闪过去。

　　看见四宝回来了，我忙不迭地说：“哎，四宝，你可算回来了，快来帮我端菜，然后咱们就能开饭啦！”

　　四宝与寻欢对视，面上是一样的生无可恋。

　　我都走了几步开外，见四宝还在原地，又折回来，说：“快走啊，四宝，菜要冷了。”

　　“姑娘，要不……”四宝艰难开口。

　　我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外走：“别废话了，今天我没叫厨子做饭。”

　　四宝算是知道了，今天这顿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菜上齐之后，我招呼寻欢和四宝坐下。

　　原本四宝也是不愿意与我同桌用饭的，说不合规矩，哪有这样随便的王府。因为寻欢与我一起吃饭，四宝还说了她好几回。

　　回回我都劝四宝，可四宝像铁疙瘩一样不为所动，于是我想了个办法，一次用饭时，我含着鸡爪子说。

　　“既然小王爷留你为我用，教我功夫，那四宝你到底是我的师傅，还是我的护卫？”

　　四宝斟酌许久，答：“姑娘的护卫。”

　　“那你是不是要听我说的话？”

　　“是，姑娘。”

　　“嘿嘿，那我说要你坐着同我和寻欢一起用饭。”

　　四宝青着脸坐下时，我和寻欢看着彼此，想笑不敢笑，双双咬着嘴巴给四宝布菜。

　　“这道是……”四宝疑惑开口，指着桌子上一道菜。

　　寻欢看去，幽幽说：“应该是小芒的茄子酿肉。”

　　“那这个是……”四宝又指向另一盘。

　　“应该是小芒做的白灼虾仁。”

　　“这个……”“应该是小芒做的红烧鲫鱼。”

　　“这……”“应该是小芒做的芹菜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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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宝问了一圈下来，寻欢都能叫出那道菜的名字，只到了最后一盘，寻欢端详来端详去，最后看着我说：“小芒，我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了。”

　　我洋洋得意地挥了挥衣袖：“这盘，可是我费了好长时间，包的饺子！”

　　面是疙瘩面，馅儿也是散开的，盘子里有依稀能辨认出的黄色的玉米、绿色的青椒、白绿相间的小白菜，还有七零八落的小肉块，伴着汤水，在盘子里躺着。

　　他们二人盯着那盘如猪食般的饺子，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开心的说：“快尝尝好不好吃，别看卖相不好，我真是一字一句盯着膳书做的，味道肯定是好的。”

　　四宝拿起筷子，赴死般夹了块鱼肉，小小抿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笃定的说。

　　四宝放下筷子，朝我作了个揖，而后严肃地说。

　　“姑娘，今后若是谁欺负了你，你让他吃一口你做的菜，绝对让他生不如死，是报仇的上上策。”

　　四宝不大爱说话，可每次说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见血封喉，气得人心口都憋闷。

　　打人不打笑脸人，何况四宝说的那样认真。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虾仁，说：“你也太过分了四宝，哪有你说的那么……”

　　我刚把虾仁送进嘴里，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呕……”

　　不是，真这么难吃啊？

　　寻欢动也不敢动，生怕我喊她尝一口。

　　我不信邪，非要每一道菜都夹一筷子尝一下。

　　一开始还能强忍着吞下去，吃到最后，我刚把那口“饺子”拼命咽了下去，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我一个箭步冲出房间，扶着外边那颗老树哇哇吐了起来。

　　寻欢捞了大氅，快步过来披在我身上，憋着笑给我顺背，四宝也带着笑，说：“姑娘，要不我差人去外边店子里买些回来吧，你吐成这样，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的好。”

　　我一边本能的哕，一边擦着眼泪捂着胸口：“好，好，呕……买点回来好，呕……”

　　哕的声音有点大，还惊起了树上的鸟。

　　三个人看着扑棱着翅膀的麻雀，又互相看了看，不只是我和寻欢，连四宝这次都笑得开怀。

　　府外有人放了烟花，在远处刚刚好炸开，光照在我们的脸上。

　　其实这样过，日子还蛮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