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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不愧是王爷府,这么晚了也还是灯火通明的。

      我默默跟在少年身后,偷偷看着路边的树和屋子,盘算着要是出逃应该如何规划路线。

      还没记清到底左拐几回右拐几下,少年就走上了台阶。

      我瞅了一眼,学思斋三个大字落在上边。哟,这么好学,大半夜还来书房的。

      刚要提脚上台阶,脑门就被扇子抵住。

      “四宝,过来带她去洗一洗。”少年站在三阶之上,一手用扇子挡着我,一手招呼着小厮,“果然是小叫花子,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洗完之后你给她讲讲规矩,别没头没脑的就往前冲,当是哪里都能进一样。”

      四宝应了一声“是”。

      脑门上的扇子收走,我回头才见四宝早就五步开外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的站着。

      不是,你停下了拉我一把不行吗?我上哪儿知道能不能进啊,一声不吭的杵在那儿,还要主子亲自说话,不懂规矩,你才是那个不懂规矩的!

      学思斋的门合上了,四宝才过来与我说话。

      “姑娘,这边请。”他摊手朝着一个方向。

      我没动,张望了一下周围,见没人,问他:“四宝哥,咱们这是去澡堂吗?”

      四宝嘴角抽了一下,收回胳膊往前迈步:“随我来吧。”

      到了望思阁时,洗澡的水已经灌好了,屏风后边冒着热气,还有熏香的味道。

      四宝守在外厅,我刚解开腰带,就见三个侍女准备过来给我脱衣服。

      我赶紧跑开,离她们仨远远的,躲在柱子后边。

      “你你你你们别过来啊!”觉得只躲着还是不安全,于是我环抱着柱子闭眼喊,“我我我我自己会洗澡,你们别扒我衣服啊啊啊!”

      三个侍女面面相觑,朝外边看去。

      四宝冲她们点了点头,她们便行了个礼要退出去。

      其中两个直直走出外厅不见踪影,只一个被四宝留在屏风后守着我。

      我受不了,受不了别人看我的身子。

      五岁那年我就被我那死了的爹卖了,老鸨妈妈喊了妇人来查我是否是完璧之身。一个婆子拽着我胳膊,一个婆子开始脱我的襦裙。我疯狂挣扎,四处乱踢,刚好踢到了老鸨妈妈的头,她狠狠的扇了我两个巴掌,抓着我的头发捏着我的脸,说话时口水都喷在我的脸上。

      “你个畜生东西,最好乖乖听话,不然老娘剁碎你。”

      那时候我知道了,我这样的女孩,值一块碎银三吊铜板。

      泡在浴桶里时,我看着烟雾缭绕的房间,伸手摸了摸前边挂着衣服的屏风。

      好有钱啊,屏风上的鸟都有金线勾边,我要是把这几块屏风上的金线都拆下来卖给外边的绣局,能得不少铜板吧。

      “姑娘,洗好了就更衣吧,半个时辰了。”一个侍女在屏风对面说。

      我赶忙应声:“好好好,好姐姐,你们可千万别过来,我自己穿,我自己穿。”我是真怕慢一点点她们三个就冲进来给我换衣服。

      换好衣服时,我不禁还是感叹:“有钱可真好啊!”

      即便不是用心准备的衣裳,触感和刺绣都是顶好的。鹅黄的裙上绣着几朵含蓄的野花,不扎眼却好看极了,要不是招了这祸,我大概一辈子都穿不上这样的衣服吧。

      不过我不会做发髻,打小就没人教过我,老鸨妈妈每次找人帮我弄好,我便想尽法子将头发折腾的糟糕不能入眼,为此我还挨了不少打。

      我也是喜欢好看的发髻的,刚做好时我在铜镜里看着,总觉得自己好美,可转念一想,美的代价是被肥头大耳的男人折磨。

      丑死我算了。

      四宝说,这是璟王府,任何地方,都要小王爷允许才能进。

      他还说,说,说……说的什么来着?

      想不起了,四宝说了一大堆繁文缛节,我才听了第一句便打瞌睡,剩下的话没有进了耳朵和脑子的。

      小王爷的爹是皇帝的亲弟弟,不过命不好,原本和璟王妃是郎才女貌,可王妃生了小王爷之后暴毙而亡,老王爷也跟着多病了起来,现在还躺在榻上有一呼没一吸的。

      老王爷缠绵病榻这事倒不是四宝告诉我的,而是那三个侍女偷偷八卦跟我说的。四宝是贴身的小厮,嘴巴严,我问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不过也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可不想第一天来王府就被从小门抬出去埋了。

      “那小王爷叫啥啊?”我叼着个苹果,在镜子前端正坐着问四宝。

      帮我挽发髻的侍女手也一抖,一瞬就又继续运作起来。

      四宝嘴角又抽了抽,咬着牙说:“下人不能直呼主子名讳。”

      “哦。”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钗环步摇,继续发问。“那你叫四宝,是不是还有个叫文房的哥哥伺候小王爷啊?”

      我本是准备打趣四宝的,嘴角咧开的放肆,却没想到四宝应了一声“是”,结结实实闪了我的嘴巴。

      我只尴尬笑笑:“哈,哈哈,好名字,好有文化的名字。”

      还说我不识字,没文化,亏不亏心啊!

      “等一下,我是现在还要去见小王爷吗?”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搁在桌上。

      四宝摇了摇头:“不必,明日再去。”

      我抓住还在为我盘发的侍女的手,一字一句的问:“那,好姐姐你为什么给我盘发髻?”

      侍女也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一出来就坐在这儿了,四宝大人也没说什么,奴婢以为您还要去面见小王爷。”

      我在这椅子上坐的腰酸背痛,只顾着八卦,好半天才注意到这么晚的天还要在烛火里挽发髻,实在违和。没成想,是哪个都不知道梳头发是要干什么。

      我是真觉得有点憋屈,四宝这人怎么总是让人干麻烦事儿啊!

      “好姐姐你帮我拆了吧,拆完咱们就都能歇息了。”我松开侍女的手,顺势拿下来一支钗子。

      四宝道:“明日我来领姑娘去见小王爷。”

      他朝门外走去,我也是闲不住,没等他出去就开始和侍女搭话:“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文房四宝已经用完了,你叫笔墨还是纸砚?”

      话罢我斜眼看去,四宝走到了门槛处,果不其然脚下打了个绊子。

      我心里暗爽,让你该说话时不说话,折腾我白费那么多周章。我是个小心眼的,不说睚眦必报吧,也得是在不丢性命的前提下从不能吃亏。

      侍女一边拆我的头发,一边徐徐说到:“奴婢叫寻欢,外头二位姐姐,倒确实一个叫笔墨,一个叫纸砚。”

      完了,捅了四字成语窝了是吧。

      “那是不是也有……”我没说完,寻欢好像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她手下动作不停,接着我的话说:“没有作乐了,她死了。”

      我一下哽住,吞了口口水:“呃,那什么,节哀顺变哈。”

      寻欢笑了笑,放下了我束起的头发:“没什么的,死了就死了,总会有新的人活着。”她说完还捏了捏我的肩,又接了一句:“姑娘,好好歇息吧。”

      我脊梁骨一凉,总觉得寻欢这两句话是话里有话,还带着和四宝一样的怜悯。

      躺在榻上时,我还是不住地琢磨寻欢说的那句“死了就死了,总会有新的人活着”。

      这话实在冷漠,可她语气又不像真的漠视生命的样子,她看我是可怜的,是悲悯的,这组合起来令人异常的不安。

      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很多。

      八卦时,就寻欢嘴巴并不停,笔墨纸砚二人虽说也搭话,可多还是寻欢说,她们听。可到了给我挽发髻时,只我、四宝与她同在,她却不像一只跳脱的兔子了,说的话也耐人寻味。

      我是街上得罪了主子的乞丐,为何还要劳心劳神给我安置独院,还叫了婢子来伺候?就算做奴隶,我也是刚来的,何至于老人都要有礼有节的唤我姑娘?我问遍了谁人叫谁,却无一人问我姓名。

      主子不问也罢,他们本就不需要知道下人姓甚名谁,可四宝不问,寻欢也不问,就好像我叫什么是谁根本就不重要一样。

      对,不重要。

      不打探我身世,是因为根本就不重要。

      我是谁不重要,我叫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我的存在怕是做那“活着的新人”了。

      想到这,我就不敢往下想了。

      我坐起来,下床推开窗户,看着外边的月亮,被大树的枝丫遮了大半,还是皎洁无暇。

      雪已经覆了地上一层,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嘶,好冷。”我搓着胳膊关上窗,无视了贴墙一闪而过的身影。

      还是先睡觉吧,睡好了才能算计怎么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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