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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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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又是冬天了,车水马龙的闹市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雾,人们哈出的白气和喧闹的叫卖声一起上升,又飘散在暗不见底的夜空中。
“这星星可真亮啊。”我吸了吸鼻子,揣着手躲在一个客栈的屋檐底下观望人群,继续寻找着下一个可供我扒钱袋子的目标。这个月扒了七八个了,仍是不够填补我那死了的爹欠下的债钱。当真是亲生闺女,将我卖给老鸨妈妈不说,还用我籍契又借了印子钱,债跟滚雪球的似的,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多。怎么不把这些晦气一并带去地府,偏留着来折磨我。
突然,一个华服少年闯入我的视线,我一声“该死”,急忙扭头躲在卖糖人的阿婶身后。那人我昨日才见过,见过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人生在世谁还没个巧合多碰两次生人了,可好巧不巧的是,我扒了他身上的如意玉佩和钱袋,夜里回家细细数了数,那里头的金豆子够我换一个自由身了,可那钱袋子边上的绣线,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能用的,做工一眼就能看出是贵胄之家。
我虽说胆大,但也没想着这么年纪轻轻就把命交代在哪个小侯爷的钱袋子里。于是昨天夜里,我摸黑跑去渭莨河将那如意玉佩和钱袋埋了,顺手还拿了河畔人家橘子树上的几颗大橘子。
别说,这渭莨河灌着的果子确实甜,怪不得好多农户争着抢着要来这边垦地,换成是我,我也要来这里种地,养活自己还属实能有不少口福来。
还好,走街串巷我一直当个男孩过的,天老爷知道一个女娃娃当乞丐有多难生存下来。
正想着呢,眼前突然一个黑影覆来,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的戏谑:“怎么,你是将我那一兜子金输完了?这破烂衣裳破烂鞋,我看着竟觉得我那些金珠子是假的,教你如今还来这阿婶身后扒她衣裳边掉了的糖渣?”
真是晦气,我心里暗骂,却只能陪着笑脸从糖人阿婶身后站出来,谄媚着道:“公子可是在说我呢?小的眼拙,也不知是何时见过公子尊贵的面容,您怕不是认错了人,小的这就帮您去寻一寻。”话罢,我拔腿就跑,却被华服少年身边的小厮一把揪住脖领子给拽去了少年面前。
“你跑得倒快,说是替我去寻,可我哪句里说偷我钱袋的人面容何相了?问也不问便说去寻,转身比耗子都快,当我是傻子呢?”少年将手中的折扇转了个花,一边扇一边斜眼瞥我。不是,这寒冬腊月的他倒是真不嫌冷啊?
这小厮身上是有点功夫的,我自认京都里没几个人能抓得住我,否则也不能五六个年头了,马失前蹄时也没叫人追上过,我跑路的功夫是叫老鸨妈妈手下一个伙夫追出来的。
说是伙夫,其实就是她养的打手,个个身形比黑熊精还壮,又跑的如受了惊的骡子一般,我至今不明白老鸨妈妈是如何搜罗了这么多能瞬移的大块头,就像我现在不明白这瘦弱的小厮是如何精准无误地抓住我还将我提溜回去的一样。
我还是笑:“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公子您器宇不凡,看面相就知道是绝顶聪明的,在场的各位哪个敢说您是傻子呢,那不是有违良心有违天道嘛。”
少年朝我走了过来,合上扇子挑起我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我琢磨该说点什么,才能让这位好大哥将我放走,实在不行去河边给他的东西再刨出来挨顿打吧,总比丢了命好些。
“小叫花子,你虽然脏些丑些,不过口舌倒是好使,这样,本公子给你两条路子选。”他摆了摆衣袖,笑着看我。“一呢,是你还我东西,二呢,你跟本公子走,给本公子当家奴。”
我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我挖出来给他不就得了,还真是个傻帽啊。于是挣开小厮的手,弓着腰笑嘻嘻道:“小的还是选一……”
一字没说完,就听他又说:“本公子丢的呢,还得给你这小叫花子细细数来听听。”他冲站在我身后的小厮扬了扬下巴,小厮便凑到我耳边低语一阵。
“嘿嘿,公子,我自然是选二的,能服侍公子真是小的三生有幸!”
不要脸的,这不是威胁人吗!还装一副好人样子,我呸!
小厮的声音带着颇有些可怜我的语气,说:“你埋在河边的,已经在公子府上了。选好路,选不好,你还不起的。”
气派,当真气派。
我同他的小厮一道跟着马车步行过来的,七弯八绕了半天,腿都快走酸了。虽说我跑得快,可耐力却是差劲,左右从伙夫手底下逃跑不过一瞬的事儿,哪里需要持久战呢。
这宅院,这看门的侍卫,这怒目的大石狮子,这石板台阶,这匾额……等会儿,这见了鬼的玩意儿怎么还真是个王爷啊!
看见匾额上的“璟王府”,我腿一软,一个踉跄滑在停稳的马车轱辘底下。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轱辘,想着刚刚还不如一头撞死,这王府进去怕是生不如死啊。
有人抓着我脚踝就往外扯,我赶忙摆开那双手,爬出来就要站起来,刚好少年蹲在车旁,我起身的瞬间就撞上了他的面门。
“哎呦!疼死我啦!”
只见我捂着头大叫一声,少年用折扇掩着下半张脸,抓我脚踝的那小厮一双手还悬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收回去。
完了,这娇生惯养的东西怕是要被我撞坏了!
我顾不得疼不疼,立马几乎要贴在地上一般趴跪着:“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我等了半天,周遭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风打树叶的簌簌声。耐不住好奇,我将头微微抬起,看见小厮拿着个帕子为少年擦着鼻血,少年的衣袖和胸襟处都有几滴鲜红的点,我望着那几滴青色华贵衣裳上的血,只觉得它们在衣服上朝我索命。
“本公子不会要你的命,因为本公子心地善良且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他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的命,太不值钱。”
……
这一瞬,我真是不知道应该开心自己是个命不值钱的小叫花子,还是应该气恼他将鄙夷摆在明面上。
算了,他是贵人他有理,再不要脸也是他有理,反正他说不用我小命赔。
我还是趴着,头也不抬了:“是是是,公子说的是,小的贱命一条,公子……”谄媚的话也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不过呢,你伤了本公子,还是要赔的。”他说。
哎,我就知道,这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手欲抑先扬玩的可真顺畅啊。
“我这金尊玉贵的脸,被你一脑袋实打实的撞了,按理来说你是要赔本公子许多银子的,不过本公子善解人意,也不愿意讹你。你既没钱,便卖身来赔,方才街上你已经将自己卖给我了,现下就扣你月钱吧。”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凉,卖了身做奴就算了,还没银子拿,也不能再去街上偷了。嘿,别说偷了,进了王府,平日里都迈不出王府大门的啊!
他转身往门里走去,边走边说:“想来你也不识字,进来再细细问你别的吧,小叫花子。”
小厮握着那染血的帕子,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怜悯:“姑娘,快起来跟上吧。”
啊?合着这俩人知道我是个女的啊?那我粗着嗓子半天是为啥啊?早怎么不说啊?拿我当猴耍呢?帝王贵胄家的人就这么喜欢看猴戏吗?
狗随主人,不要脸的,我呸!